第42章 《史记》精华(32)

　　写对蒯通和田横的评价。对蒯通一分为二：批评他谋略上的错误：乱齐、骄淮阴；肯定他的有两点：一是写有论战国权变的著作，二是不肯接受项羽的封赏。同时赞美田横的高节和至贤，对于善画者不能画田横的事迹以传世深表遗憾。

　　[1]乱齐、骄淮阴：乱齐，指蒯通不顾郦生说降田横，并已取得田横认可的事实，策动韩信攻打无备之师，毁灭齐国和田横。骄淮阴，指蒯通鼓吹韩信“贵不可言”，应当与刘、项三分天下等语，详见《淮阴侯列传》。[2]两人：指淮阴侯韩信和齐五田横。[3]长短说：欲让此事长则长说之，欲让此事短则短说之，故称长短说。此句言善于舌辩也。[4]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首：即蒯通所著《隽永》一书，计八十一篇。[5]安期生：琅邪（今山东胶南琅邪台西北）人。曾学于河东丈人，卖药海上，秦始皇东游时，曾与之长谈并赐以重金。后随刘邦，不为所用。[6]干：求也。[7]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图，画也。言天下虽有善画之人，却不知为田横及其门客徒属慕义死节之事作画以表彰传世，不知什么原因。盖感叹画人不知画此也。

　　(张 是)

　　樊郦滕灌列传

　　这篇列传是四人合传。这四个人是：樊哙、郦商、夏侯婴和灌婴，他们都是刘邦手下战功卓著的将领。

　　樊哙（？—前189），沛县人，原以屠狗为业，后随刘邦起义，初为部将，以军功封贤成君。在楚汉战争中，项羽谋士范增在鸿门宴上谋杀刘邦，他直入营门，斥责项羽，刘邦因得借机逃走。此后又跟随刘邦击破了臧荼、陈豨和韩王信的叛乱，任左丞相，封舞阳侯。

　　郦商（？—前180），高阳（今河南杞县西）人。在秦末农民大起义中，曾是一支军队的首领，后归刘邦。在楚汉战争和平定异姓王侯的反叛中，他率领军队攻城陷阵，为西汉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被封为右丞相、涿侯，死后谥景侯。

　　夏侯婴（？—前172），沛县人，曾任滕（滕县，在今山东南部）令，楚人称令为公，故又称滕公。素与刘邦友善，在沛时，刘邦戏伤夏侯婴被人告发，当从重治罪，夏侯婴为了刘邦不至受罚，甘愿替他挨板子并坐牢一年多。刘邦起义后，他是其亲近而又得力的将领。他作战勇猛，能迅速克敌制胜。在关键时刻，他头脑冷静，能化险为夷，曾两次在危难中救了刘氏父子的命，被刘邦封为太仆、昭平侯，死谥文侯。

　　灌婴（？—前176），沛县人，早年是卖丝织品的商贩，和刘邦一起在沛县起兵，是刘邦手下闻名于世的骑兵将领。在楚汉两军相持阶段、决战阶段他都迂回敌后，切断敌军粮道并占领了楚军军事重镇彭城一带大片土地，从东完成了对项羽的战略包围。在决定性的垓下会战中，追击项羽，消灭了项羽残余，迫使项羽自杀。在消灭诸吕的斗争中，支持了周勃的行动计划，迎立了文帝，对巩固西汉政权作出了巨大贡献。被封为执珪、昌文侯、颍阴侯、太尉、丞相等，死后谥懿侯。

　　文章以记叙战功为主，按时间顺序记载了四人为汉王朝立下的历次战功，最后写其后代袭爵和失爵的情况。文章语言简洁，脉络清楚，史料翔实，繁简得当。其中的少量人物语言描写，读之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之感。

　　舞阳侯樊哙者[1]，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2]。

　　初从高祖起丰[3]，攻下沛。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4]。从攻胡陵、方与[5]，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6]，破之。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7]。与司马战砀东[8]，却敌[9]，斩首十五级，赐爵国大夫[10]。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11]，攻城先登，斩首二十三级，赐爵列大夫[12]。复常从，从攻城阳[13]，先登。下户牖[14]，破李由军[15]，斩首十六级，赐上间爵[16]。从攻围东郡守尉于成武[17]，却敌，斩首十四级，捕虏十一人，赐爵五大夫[18]。从击秦军，出亳南[19]。河间守军于杠里[20]，破之。击破赵贲军开封北[21]，以却敌先登，斩侯一人[22]，首六十八级，捕虏二十七人，赐爵卿[23]。从攻破杨熊军于曲遇[24]。攻宛陵[25]，先登，斩首八级，捕虏四十四人，赐爵封号贤成君[26]。从攻长社、辕[27]，绝河津[28]，东攻秦军于尸[29]，南攻秦军于犨[30]。破南阳守于阳城[31]。东攻宛城[32]，先登。西至郦[33]，以却敌，斩首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攻武关[34]，至霸上[35]，斩都尉一人[36]，首十级，捕虏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写樊哙的身世和对秦作战立下的累累战功、战绩以及七次升官受赏的情况。

　　[1]舞阳侯：樊哙生前的最后封号。舞阳，古邑名，在今河南舞阳。[2]高祖：指刘邦。隐：藏匿。这一句的意思是：为了避祸，樊哙和刘邦一同躲藏在芒山和砀山一带。[3]丰：古邑名，在今江苏丰县。[4]舍人：战国、汉初的王公、大臣亲近的随行官员。[5]胡陵：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鱼台东南。方与：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鱼台北。[6]泗水：古郡名，治所在今江苏沛县东。监：郡监。秦时在郡里设置郡守、郡尉、郡监三个主要官吏，郡监掌管一郡的监察之权。[7]守：郡守，一郡的行政长官。薛：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滕州东南。[8]砀：古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砀山东南。[9]却敌：打退敌军。[10]国大夫：即官大夫，为秦汉时第六等官爵。[11]章邯：秦大将，率军镇压以陈胜为首的农民义军，后降项羽，楚汉战争中兵败自杀。濮阳：古郡名，治所在今河南濮阳西南。[12]列大夫：即公大夫，秦汉时第七等官爵。[13]城阳：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鄄城。[14]户牖（yǒu）：古乡村名，在今河南原阳北。[15]李由：秦丞相李斯的儿子，当时任三川郡的郡守。[16]上间爵：爵位名，不在二十等爵位之内。[17]东郡：治所在今河南濮阳西南。成武：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成武。[18]五大夫：秦汉时第五等官爵。[19]亳（bó）：古邑名，在今河南商丘北。[20]河间；汉郡名，治所在今河北献县东南。杠里：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鄄城。[21]开封：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南。[22]侯：军侯，秦代军队中管理事务工作的官。[23]卿：爵位名。汉代有九卿（即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等），这里未指明是九卿中的哪一种。[24]曲遇：古城镇名，在今河南中牟西。[25]宛陵：古城镇名，在今河南新郑东北。[26]贤成君：封爵以外加封的美称。[27]长社：古邑名，在今河南长葛西。辕（huányuán）：山名，在今河南偃师东南，和巩义、登封交界，因山路有十二道弯而得名。[28]河津：指平阴津，在今河南孟津东，是黄河重要渡口之一。[29]尸：尸乡，在今河南偃师西。[30]犨（chōu）：古邑名，在今河南鲁山东南。[31]南阳：古郡名，治所在今河南南阳，辖境在今河南西南和湖北西北一带。阳城：即堵阳城，在今河南南阳东北。[32]宛：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南阳。[33]郦：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内乡东北。[34]武关：在今陕西商南西北。[35]霸上：古地名，在今陕西西安东，是古代军事要地。[36]都尉：比将军略低的武官。

　　项羽在戏下[1]，欲攻沛公。沛公从百余骑因项伯面见项羽[2]，谢无有闭关事[3]。项羽既飨军士[4]，中酒[5]，亚父谋欲杀沛公[6]，令项庄拔剑舞坐中[7]，欲击沛公，项伯常（肩）〔屏〕蔽之。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8]，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项羽目之，问为谁。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9]。”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彘肩[10]。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11]，以待大王。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12]，臣恐天下解[13]，心疑大王也。”项羽默然。沛公如厕，麾樊哙去[14]。既出，沛公留车骑，独骑一马，与樊哙等四人步从，从间道山下归走霸上军[15]，而使张良谢项羽。项羽亦因遂已[16]，无诛沛公之心矣。是日微樊哙犇入营[17]，谯让项羽[18]，沛公事几殆[19]。

　　明日，项羽入屠咸阳[20]，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迁为郎中[21]，从入汉中[22]。

　　写樊哙在项王宴席上帮助刘邦脱险的经过。共有六层意思：一、沛公去见项羽的原因。二、在酒宴中范增欲借项庄舞剑谋杀沛公。三、樊哙闯入批评项王谋杀沛公是错误的。四、沛公借上厕所之机逃走。五、张良向项羽辞谢，项王已遂心意不杀沛公。六、末尾是太史公点睛之笔，赞美樊哙所起的决定作用。后一段叙述事情的最后结局：项羽进入咸阳大肆烧杀抢掠，封沛公为汉王。汉王把列侯爵位赏赐给樊哙，给以“临武侯”的称号，升任郎中官职。

　　[1]戏下：戏，戏水，在今陕西临潼东，发源于骊山，向北流入渭河。下，附近。[2]项伯：项羽的叔父，曾任楚军左尹。秦时与张良是朋友，张对他有救命之恩，刘邦因张良得见项伯，约为婚姻，以兄长事之。[3]闭关事：指刘邦进入咸阳后，想独占秦地，派兵把守函谷关，不让其他诸侯进入。[4]飨（xiǎnɡ）：以酒肉犒劳。[5]中酒：酒喝到似醉非醉的程度。[6]亚父：亚，次的意思，亚父即仅次于父亲，是一种特殊的尊称。此处指范增。范增是项羽的主要谋臣，后刘邦采用陈平的反间计，离间了他和项羽的关系，他愤然离开项羽，后因疽发背而死。[7]项庄：项羽的堂弟。[8]张良：字子房，韩国贵族后裔，刘邦的重要谋臣，汉初被封为留侯。[9]参乘：也叫陪乘，相当于后来的卫士。[10]卮（zhī）：古代一种圆底酒杯。卮酒：即一杯酒。彘（zhì）：猪也。彘肩：即猪腿。[11]暴师：指未进入宫室，把军队驻扎在霸上。[12]隙：感情上的裂痕。[13]解：分裂，瓦解。[14]麾（huī）：指挥。[15]间道：小路。[16]遂已：遂己之意。指项羽相信了刘邦和樊哙说的假话而感到满意。[17]微：没有。犇：同“奔”。[18]谯让：谴责。[19]殆：危险。[20]咸阳：秦王朝的国都，在今陕西西安东。屠咸阳，指项羽军在咸阳城内大肆烧杀掳掠。[21]郎中：官名，不在正规编制之内。郎是殿建侍从的意思。其任务是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之别。[22]汉中：古郡名，治所在今陕西汉中东，辖境大约包括今陕西南部及湖北西北部一带地区。

　　还定三秦[1]，别击西丞白水北[2]。雍轻车骑于雍南[3]，破之。从攻雍、城[4]，先登。击章平军好畤[5]，攻城，先登陷阵，斩县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级，虏二十人，迁郎中骑将[6]。从击秦车骑壤东[7]，却敌，迁为将军[8]。攻赵贲，下郿、槐里、柳中、咸阳；灌废丘[9]，最[10]。至栎阳[11]，赐食邑杜之樊乡[12]。从攻项籍，屠煮枣[13]。击破王武、程处军于外黄[14]。攻邹、鲁、瑕丘、薛[15]。项羽败汉王于彭城[16]，尽复取鲁、梁地[17]。哙还至荥阳[18]，益食平阴二千户[19]，以将军守广武[20]。一岁，项羽引而东。从高祖击项籍，下阳夏[21]，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围项籍于陈[22]，大破之，屠胡陵[23]。

　　写樊哙在汉定三秦至大破项羽一段时间内所立下的历次战功和升迁受赏的情况。

　　[1]三秦：指项羽在关中分封的雍、塞、翟三个诸侯国。这三个诸侯国都在原来秦国的土地上，故合称三秦。[2]西：古城名，在今甘肃天水西南。白水：即今之白水江，在甘肃南部，天水附近。[3]雍：指雍王章邯。章邯原为秦将领，秦二世派他镇压农民义军，后降项羽，项羽封他为雍王。后面的雍指雍县，治所在今陕西凤翔南。[4]（tái）：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武功西南。[5]章平：章邯的儿子。好畤（zhì）：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乾县东北。[6]郎中骑将：官名。郎中的首脑称将，将又分车、户、骑三将。[7]壤：壤乡，古村邑名，在今陕西武功东南。[8]将军：武官名。[9]郿：古邑名，在今陕西眉县东北。槐里：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兴平东南。柳中：即细柳，古地名，在今陕西咸阳西南渭河北岸。废丘：也叫犬丘，古邑名，在今陕西兴平东南。[10]最：功劳最多。[11]栎（yuè)阳：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临潼东北。[12]杜：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西安东南。樊乡：在当时的杜县南。[13]煮枣：古邑名，可能在今山东菏泽附近。[14]外黄：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杞县东北。[15]邹：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邹城。鲁：鲁城，鲁国国都，在今山东曲阜。瑕丘：古地名，在今山东兖州东北。薛：古国名，春秋后期薛国迁下邳（今江苏邳州西南），薛成为齐邑。[16]彭城：古县名，治所在今江苏徐州。[17]鲁：指春秋时鲁国管辖的地区，在今山东西南部。梁地：指战国时魏国管辖的地区，因国都在大梁（今河南开封），所以亦称梁地。[18]荥阳：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荥阳东北。[19]平阴：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孟津东。[20]广武：山名，在今河南荥阳东北。[21]阳夏：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太康。[22]陈：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淮阳。[23]胡陵：古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鱼台东南。

　　项籍既死，汉王为帝，以哙坚守战有功，益食八百户。从高帝攻反燕王臧荼[1]，虏荼，定燕地[2]。楚王韩信反[3]，哙从至陈，取信，定楚。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4]，世世勿绝，食舞阳，号为舞阳侯，除前所食。以将军从高祖攻反韩王信于代[5]。自霍人以往至云中[6]，与绛侯等共定之[7]，益食千五百户。因击陈豨与曼丘臣军[8]，战襄国[9]，破柏人[10]，先登，降定清河、常山凡二十七县[11]，残东垣[12]，迁为左丞相。破得綦毋卬、尹潘军于无终、广昌[13]。破豨别将胡人王黄军于代南，因击韩信军于参合[14]，军所将卒斩韩信。破豨胡骑横谷[15]，斩将军赵既，虏代丞相冯梁、守孙奋、大将王黄、将军、太仆解福等十人[16]。与诸将共定代乡邑七十三。其后燕王卢绾反[17]，哙以相国击卢绾[18]，破其丞相，抵蓟南[19]，定燕地，凡县十八，乡邑五十一。益食邑千三百户[20]，定食舞阳五千四百户。从[21]，斩首百七十六级，虏二百八十八人。别[22]，破军七，下城五，定郡六，县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已下至三百石十一人。

　　写楚、汉相争结束后，樊哙在平定造反的王、将中所取得的战绩。文章以时间为序，依次写了他平定燕王臧荼、楚王韩信、将领陈豨、曼丘臣、韩王信、燕王卢绾等所立下的战功和他不断升迁受赏的情况。最后对樊哙跟随刘邦征战的全部战功作出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