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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梁山山头的基础(5)

  他手下的大将朱全忠在唐朝昭宗天复二年(公元902年),包围凤翔城,城里公开卖起人肉来。人肉的价钱不如狗肉,狗肉每斤五百钱,人肉每斤只一百钱。在《水浒》的年代吃人更是朝野普遍现象,宋朝高宗绍兴三年,杭州也有吃人肉的场面。同时还有了称呼,像现在的商标——“李家烧鸡”、“刘家烧鸡”,瘦的男女叫“烧把火”,女孩子叫“下羹羊”,童龄小朋友叫“和骨烂”,这些被吃的人,统一被称作“两脚羊”。即使岳飞,他在《满江红》不也唱到“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而现在人们还头晃脑地把这首词吹捧得那么高,令人有点怀疑了。每次听到这首词,我总毛骨悚然,浑身起小米。吃人的办法在历史上也多了,岂止孙二娘把人剁成肉馅包包子?有的是把人放在一只大缸里,外面用火煨烤,直到把人烤熟;有的是把人放在一个铁架子上,下面用火烤,像烤羊肉串似的;有的是把人的手脚捆绑起来,用开水浇在身上,然后用竹扫帚刷掉人身体外层的苦皮,再割剥肌肉烹炒而食;有的是把活人装在大布袋里,放进大锅里煮;有的是把人砍成若干块,用盐腌上,随吃随取;有的是只截取男人的两条腿,或者只割下女人的两只乳房,其余的部分扔掉。种种酷毒做法,难以详述。他们把这种人肉叫做“想肉”,意思是说吃了之后美味无穷,还使人想念。

  但父亲说,吃过人肉的人老年好咳嗽,不知确否。

  鲁迅《狂人日记》中说历史每一页都写着“吃人”,那是指广义的吃人,是礼教和制度戕害、压抑人性,具有吃人的性质。而现在这种吃人的野蛮的东西还没有远去,仍然环绕在我们的身边。我读到一篇报道“广东三千元的婴儿汤,台商的壮阳胜品”。一个记者报道广东的台商,最近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进补婴儿汤的潮流。花三四千元人民币,就吃到一盅用六七个月大的婴儿炖成的补汤,台商则形容是壮阳胜品。在东莞开工厂的王姓台商,自诩是婴儿汤的常客。几个月大的婴儿,加入巴戟、党参、当归、杞子、姜片,加入鸡肉、排骨,炖八小时,很能补气、养血。他一边紧搂身旁十九岁的二奶,一边洋洋自得地说:

  “以我六十二岁的年纪,每晚都可来一回,还不是靠这个。”眼见记者满脸狐疑,他自告奋勇,带记者见识见识。

  第一站,他带记者到广东佛山市,找到开婴儿汤的餐厅。谁知主理的黎师傅却说:“排骨(他们的暗语,指婴儿)不好搞,现货没有,胎盘倒有新鲜的,这东西不能冷冻,新鲜的好。”

  黎师傅告诉我们,真的要吃那个,有个外地来打工的夫妻,现在怀孕八个多月,由于两胎都是女儿,再过几天准备盐水催生,如果又是女儿,到时候就可以吃了。

  记者还是半信半疑。调查采访几个星期,还是听的多,没有亲眼见过,以为就此打住。谁知过不了几天,王姓台商来电:“东西找到了,天气转冷,有几个朋友正想进补。”

  他带着记者来到台山,找到了餐厅。负责的高师傅带着记者一众人等,到厨房开眼界。但见那婴尸小小的比猫儿大不了多少,躺在砧板上,“五个多月大,有点小。”高师傅说着似乎有点歉意。高师傅说女婴尸是朋友从乡下找来的。他不肯透露这女婴的收购价,只说价钱是依据月份大小,死胎活胎而定。

  王姓台商也说,吃这一盅要三千五百元人民币,其他细节,他不理了。记者听他们在聊流产或堕胎的死胎,中介人就包给产婆几百块红包;若是接近足月引产的活胎,则要付两千元红包给女婴的父母,当是收养;至于婴儿交到餐厅时,都已死亡,之前是死是活,已无从细考了。

  这顿补汤记者无胆一尝,经厨房一役,久久无法吃东西,佯装不适离去。吃的都是女婴,是受封建思想之害,还是中国人好进补的习性,已将到应受天谴的地步了?

  吃婴儿的照片在网络都已公布,我是宁相信有,不相信无的。看到那些从容的大师傅侍弄婴儿的照片,我落泪了,心也颤抖,我们身边吃胎盘的消息不也多多?我这人身子骨瘦弱,一个朋友曾推荐我吃胎盘,还说清水煮不加盐,不放葱花姜末,这样大补。我听到时就要吐了出来。在乡间,我亲眼看到过,遗弃的死婴的脑壳被打开,说是小孩的脑髓可以治疗偏头疼。这个画面是我小学时和在牛屋听的《水浒》同一时期,在春天的麦子地里,一个孩子很小的身体躺在一把谷子的秸杆上,头颅开裂,那孩子在我们上学的道旁。

  鲁迅精辟地将中国的历史和文化概括为“吃人”两个字。我们不能把这“吃人”仅仅理解成先生的一个比喻,这也是历史的现实。历史也是有馅的,这个馅就是人的尸骨。我们一再说历史是公正的、无私的,我想到孙二娘的一句话:“别看你狡似鬼,到头喝掉老娘的洗脚水!”是啊,我们难免不喝历史这个老太婆的洗脚水,何其臭的洗脚水啊。

  革命的夜壶——说鼓上蚤时迁

  歌德诗剧《浮士德》第一部第五场魔鬼麦非斯托在一个小酒店里,和一群朋友快活的饮酒时唱过一首《跳蚤之歌》。后来贝多芬、里拉、柏辽兹都为《跳蚤之歌》谱过曲。而最有名的是俄罗斯天才的作曲穆索尔斯基做的谣曲风格的《跳蚤之歌》,风趣幽默,叙述了跳蚤穿起了锦衣绣袍,佩戴着金星勋章,当上了大臣,后来被掐死:

  在古时候有个国王,他养了个大跳蚤。跳蚤?跳蚤!国王待它很周到,比亲人还要好。跳蚤!哈哈哈哈哈,跳蚤!哈哈哈哈哈,跳蚤!他吩咐皇家裁缝:“你听我说,脓包!给这位高贵的朋友,做一件大官袍!”跳蚤的官袍!哈哈哈哈哈,跳蚤?哈哈哈哈哈,官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跳蚤的官袍!跳蚤穿上新官袍,它混身金晃晃;宫廷内外上下钻,它神气又得意洋洋。哈哈!

  哈哈哈哈哈,跳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跳蚤!国王封它当宰相,又给它挂勋章。跳蚤的亲友都赶到,一个个沾了光。哈哈!

  那皇后、妃嫔、宫娥,还有文武官僚,被咬得混身痛痒,人人都受不了。哈哈!但没有人敢碰它,更不敢将它打。只要它敢咬我们,就一下子捏死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当听这首谣曲,我就想到《水浒》里的鼓上蚤时迁,时迁在我们的生活和戏剧里像个小丑,梁山好汉排座次,一百零八名好汉爷,时迁排倒数第二,与在黄泥岗卖酒麻翻杨志的赌徒,最后被官府抓去,一打就背叛组织的白日鼠白胜和盗马贼金毛犬段景柱位列后三甲。但时迁的名声在梁山好汉里,不输林冲、李逵、武松,你看京戏《偷鸡》、《盗甲》、《探路》,有时梁上君子在庙里供奉的就是时迁,初一、十五烧香叩头,因为身有薄技,千百年来受到大家的纪念。在《水浒》里,受到这样待遇的不多,但时迁在《水浒》里的位置一直很尴尬。

  其实论贡献,时迁在梁山好汉里,决不亚于李逵,关键是梁山排座次,一看和主要领导的关系,其次看山头,再就是看出身。梁山有很多的山头,除梁山作为革命的策源地外,还有少华山(华州华阴县),九纹龙史进、神机军机朱武、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二龙山(青州),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行者武松、金眼彪施恩、操刀鬼曹正、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清风山(青州),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大小山头十余个,时迁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他刚到梁山差点被晁盖撵走。时迁怂恿杨雄、石秀带他投奔晁盖,途中旧性难改,偷吃了别人的报晓鸡,被祝家庄逮住。杨雄、石秀上山报信,惹得晁盖因“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连累我等受辱”,要砍杨雄、石秀的头,经过宋江劝阻,才算了结。

  但小偷并非一无用处,只要使用得当,一根小棍照样能撬动地球。

  在三十六回高俅领呼延灼等兴兵攻打梁山泊,为解梁山被围之危时,金钱豹汤隆献计金枪法破呼延灼的连环马阵,但需要远在北京的会金枪法的徐宁的帮助,而为请徐宁上山只能去盗他的祖传宝甲,叫作“赛唐猊”。

  环顾山寨所有头目,能成此事者只有时迁一人。时迁的表现可圈可点,当时迁去北京盗徐宁的雁翎砌就圈金甲时,他先潜伏在屋梁上,当他得知徐宁第二天五更时分要去侍侯皇帝时,他便自家寻思道:“我若趁半夜下手便好。倘若闹将起来,明日出不得城,却不误了大事?

  且捱到五更里下手不迟。”这是时迁的谨慎,时迁为靠近挂皮匣的屋梁,他悄悄溜下梁来吹灭灯火并趁人不注意爬上挂皮匣的横梁。这是他的机灵;当他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引得徐宁家丫鬟发觉时,时迁没有慌张,而是学老鼠厮打的声音,这是他的从容;时迁努力地完成任务。

  不错,时迁这是偷,但已赋予了不同以往的含义,目的是把引徐宁上山的宝甲弄到手。没有徐宁上山,焉能破呼延灼的连环马?论功行赏,粉碎敌人对根据地的第一次围剿,时迁立了别人不可代替的汗马功劳。孟尝君靠鸡鸣狗盗之徒逃命,宋江靠鸡鸣狗盗之徒打胜仗;若盗不得雁翎砌就圈金甲就请不到徐宁,那么山寨的历史可能要改写,鸡鸣狗盗岂可小觑?

  从一更到五更,时迁一步一步从院外到院内,又从院内到室内,再到房梁上,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把“赛唐猊”偷到手。时迁不仅胆子大,时机掌握得更是恰到好处。

  我想革命不分前后,也不要问出身,只要逮住老鼠,就是革命的好猫。

  时迁出身是不好,他只是个偷儿,“祖贯是高唐州人氏,流落在此;只一地里做些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勾当,曾在蓟州府里吃些官司,却是杨雄救了他,人都叫做鼓上蚤。”他一出场便被安排到翠屏山“掘些古坟,觅两分东西”,即盗墓。

  《水浒》里有诗赞扬时迁:“骨软身躯健,眉浓眼目鲜。形容如怪疾,行走似飞仙。夜静穿墙过,更深绕屋悬。偷营高手客,鼓上蚤时迁。”

  “形容如怪疾”是对鼓上蚤“跳疾”本领的肯定。“骨软身躯健”是他“偷营高手客”的主要特征了。正是由于时迁能“穿墙过”、“绕屋悬”,才使他能成为一名“军中走报机密步军头领”而屡屡深入“敌后”,作开路先锋或是接应人及刺探军情。同时由于他是个小偷,偷盗的劣性一直深埋在他的骨子里,使得他又禁不住到处手痒,从而引出“三打祝家庄”等一系列故事来。纵观《水浒》,像时迁这样的人是少之又少,除地狗星段景住外,其他人物即使是处于最低层都“有点手段过活”,或者寄在他人门下做门客。时迁却只能以偷盗为生,到处流浪,以他小偷的身份即使他想去做门客也是不可能的。

  时迁作为小偷,身上的无赖和流氓气如果不是遇到革命队伍加以改造,那是十分危险的。第四十六回,当店小二发现报晓的鸡被杀后,去质问时迁他们时,只见时迁道:“见鬼了。耶耶,我自路上买得这只鸡来吃,何曾见你的鸡!”又说到:“敢被野猫拖了,黄狸子吃了,鹞鹰扑了去,我却怎地得知!”时迁不仅耍赖,更是咄咄逼人,似做坏事的人本是店小二,反而理直气壮的,一副地痞流氓的表现。店小二和他理辩时,他便掴了店小二一巴掌,他相信的还是江湖的规则,拳头是大爷。

  其实时迁偷鸡是他的贼性,或者说只管结果,不问手段,礼数道德岂为大爷所设哉?时迁、杨雄、石秀三人到独龙山祝家店借宿时,时迁跑去偷祝家店报晓的鸡。因为当时时迁、石秀及杨雄三人没东西下酒,时迁跑到店后去偷鸡,回来对两人说到:“兄弟却才去后面净手,见这只鸡在笼里,寻思没甚与两位哥哥吃酒,被我悄悄把去溪边杀了。

  ……把来与二位哥哥吃。”其实他一进店时,店小二便已明确说明这里是独龙山:“客人,你是江湖走的人,如何不知我这里的名字?唤做独龙山。”且店中又有许多编号的军器,时迁作为老江湖还这样不小心谨慎反而卤莽下手偷窃,他是太相信自己的本领,自视甚高,导致翻船。

  时迁的绰号“鼓上蚤”,据清代程穆衡考证:“‘鼓上蚤爷,原本作‘鼓上皁爷,皁古通蚤爪,木笋入牙处。《考工记》:轮人,眡起绠,欲其蚤之正也,察其葘,蚤不龋,则轮虽敝不匡。此云鼓上皁,谓鼓上鞔皮处铜钉,取其小而易入也。今俗本竟改作蚤,喻其跳疾,不知蚤遇动,即不能跳,何取于在鼓上也。”

  冯小刚执导的电影《天下无贼》,葛优扮演的神偷老大说,21世纪是争夺人才的世纪。而时迁是《水浒》里的小人物,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人才身上的毛病就如苹果上的虫眼,但有虫眼的苹果毕竟是苹果。

  上海滩黑帮大亨杜月笙曾将黑帮比作夜壶,内急时需要用它,用完之后又会觉得它脏。我看时迁也是梁山的夜壶,当梁山需要盗甲、放火的时候,那是内急,是兄弟,到了革命成功,变成了执政组织时候,就想着把不光彩的地方遮蔽,那他也只能排在最后,甚至凑数了。你从没见过把夜壶摆在八仙桌待客的吧。

  但时迁是快乐的,因为他对人们有用。

  跳蚤?哈哈哈哈哈!夜壶?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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