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梁山肥沃的土壤(4)
但朝中的大臣都以为这风险太大,这个时候,宋朝廷上传来谍报,谓辽天祚帝一副亡国之君的相貌,辽亡国指日可待。为了解辽帝的情况,童贯推荐善画而精相术的陈尧臣随带二名画学生使辽。陈尧臣等绘了天祚帝的画像回来,向徽宗报告说,天祚帝看上去根本不像君主,以相法而言,已死到临头。现在正是急速出兵攻辽的大好时机。徽宗听后大喜,决定不等与金联合,单独向辽进攻,收复燕云之地。
其实徽宗才有亡国之相呢,这为何没人看出?当宋朝预备进攻辽的时候,南方方腊起义,宋朝无暇顾及辽国之事,力主伐辽的实力派人物童贯在南方镇压方腊无法脱身。宣和四年,金人约宋攻辽(海上之盟在宣和三年就已订盟)。当时,辽国天祚帝在金兵的追击下,已经逃入夹山,燕王耶律淳在燕京被拥立为帝,支持残局。童贯刚镇压了方腊,正踌躇满志,以为宋军只要出动,耶律淳就会望风而降,燕幽旧地即可尽入王土。
这年六月,辽燕王耶律淳死,徽宗命童贯、蔡攸出兵。此时,辽涿州知州郭药师相继归降宋朝,打开了通向燕京之路。虽然宋军一度攻入燕京城,与辽军展开肉搏战,但因后援未至,被迫撤退。
北宋朝廷的腐败和军事上的弱点给金人以可乘之机。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春,金太祖对徽宗派来的使者态度强硬傲慢,并责问当初宋金两国联合攻辽,为什么“到燕京城下,并不见(宋军)一人一骑”。谈到土地问题时,金太祖背弃前约,坚持只将当初议定的后晋石敬瑭割给辽朝的燕京地区归宋,不同意将营州、平州、滦州还给宋朝。
金人态度强硬,宋方毫无办法。
几经交涉,金国最终才答应将后晋割给辽朝的燕京及其附近六州之地归还宋朝,条件是宋朝除每年把给辽的岁币如数转给金外,另添每年一百万贯的“代税钱”。
收复燕云后,宋徽宗分外得意,自以为建立了不世之功,宣布大赦天下,命王安中作“复燕云碑”竖立在延寿寺,以纪念这一功业,并对参与此次战争的一帮宠臣加官晋爵。朝廷上下都沉浸于喜悦之中,殊不知末日即将降临。
宣和七年,童贯因收复全燕之境,封广阳郡王,统率大军重镇边疆,驻扎大原。当时,金已灭辽,大举兴兵南侵。童贯见大势已去,由大原遁归汴梁,且不听钦宗令他留守汴京的命令,而随徽宗南巡。于是,大学士陈东等上书劾蔡京、童贯等六人为误国六贼。童贯的主要罪名是“结怨辽金,创开边隙”。徽宗禅位,钦宗登基,童贯失恃,靖康元年,也就是公元1126年,被一连三贬。
虽然童贯被贬谪,人们仍畏他诡诈,畏他勇力。所以,张澄奉诏追斩童贯,不敢轻意动手。张澄一路追到南雄州,先派随员上门“拜谒”童贯,假称有圣旨赐给茶叶、药物,要童贯回京担任河北宣抚,明天中使即可到来传旨。童贯信以为真,拈须而笑:“还是少不了我!”并留下张澄派来的随员。第二天上午,张澄来了,童贯欣然出迎,跪接圣旨,张澄当即宣诏,申斥童贯十大罪状。待童贯省悟过来为时已晚,有意思的是,童贯的脖子坚硬如铁,以刀三斩,脑袋都落不了地,于是搬来门槛做断头台,在上面吭哧吭哧地锯,才将脑袋锯下,然后把脑袋放到一个匣子里,注入水银,藏在张澄乘坐的轿子的座位下,带到开封,然后朝廷下令把罪状贴在脑袋上,游街示众。
历史上的童贯比《水浒》里的童贯丰富生动,但最后难免一死,他的死给我们留下很多的思索。我们知道宦官是我们文化里可耻的产物,在中国只有王室才有使唤宦官的权利,这种非人道的东西在中国蔓延了两千年,到满清覆亡才结束。
柏杨在《中国人史纲》里论太监,我们不妨移到这里,透析宦官在历史上的扭曲作用。宦官发生于农业社会多妻制度。公元前十二世纪时,农业而多妻的周部落,从西方渭水流域向东发展,灭掉商王朝,遂把这一兽性的残酷制度带入中国,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延续了三千年,直到二十世纪,随着封建制度的灭亡才被消灭。
一个男人拥有数目庞大的妻子群之后,为了防止她们红杏出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们像囚犯一样,关闭在戒备森严的庭院(皇宫)之中,与世隔绝。问题是皇宫工作并不能全部都由女人担任,像到市场采购之类,便是一桩困扰。如果仍由女人担任,她们势必仍要跟男人接触。如果由男人担任,他们也势必深入皇宫。这一些对做丈夫的而言,都使他不能安心。于是周部落姬姓酋长们想出一种残忍的办法,那就是,把男人的生殖器阉割,以供差遣,称之为宦官(宦人、寺人),使之成为多妻制度下女人和男人间最理想的媒介,几乎每一个贵族家庭都有需要,而皇宫中需要的数量当然更多。若干皇帝的姬妾,有时达四万余人,以平均一个人服侍十个人计算,可以推测到,至少有四千个宦官名额。
世界上很少有男人高兴阉割自己,所以宦官的来源只有两种,一是金钱诱惑,一是强迫。即使是金钱诱惑,因为宫廷不接受成年宦官,孩子们又怎么懂得为钱舍身?而收买孩子父母,对孩子来说,仍是一种强迫。但再穷苦的父母都不会忍心孩子被阉割,因此所谓“收买”,也不过表面上的伪装。宦官跟宫女的命运一样,同是投进狼群的羔羊,无依无靠,无亲无友,随时会被杀死、虐死、折磨死。但宦官比宫女更悲惨,宫女于二十年或三十年之后,或许还有被释放出宫的希望,宦官则永远不能,而是终身奴隶。中国宫廷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宫廷之一,其中有它特有的行为标准和运转法则。孩子们必须含垢忍辱,用谄媚和机警以及不可缺少的好运,才能保卫自己。最幸运的,入宫后被大宦官收为养子,在养父培植下,逐渐接近皇帝,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然而大多数孩子都在魔窟中悲惨死去,犹如无期徒刑的囚犯在监狱中悲惨死去一样。
柏杨得出的结论是:一、宦官是自卑的,因为他们没有生育能力;二、宦官没有高深知识,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接受高深教育;三、宦官多少都怀着对常人的仇恨和报复心理,因为他们曾因贫苦而被阉割;四、宦官缺少远见和伟大的抱负,因为宫廷生活极度狭窄和现实;五、宦官缺少节操,因为宫廷轻视节操,有节操的人在宫廷中不能生存。
所以,我们回过头看童贯,让他独当一面,真是难为他了,如果他生在赵匡胤的时代,他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历史无法假设,这个怪胎成为了历史上太监最出人头地的王爷,他家的坟头也真是烧了高香了。
高衙内算啥级别?——说花花太岁高衙
高衙内是历史上各朝各代都生殖繁衍的正常现象,不独《水浒》中的宋朝,但这种人坏得还不紧。宋徽宗不也是把后宫里的饭吃够了,带头到妓院里找小吃,像猫吃腥一样?人们说:“皇帝胡搞是游龙戏凤,太尉胡搞是深入群众,府尹胡搞是娱乐活动,知县胡搞是体育运动,小吏胡搞是胡乱打洞,草民胡搞是流氓行动。”
从《水浒》的描写看,高衙内是胡乱打洞,选错了对象。林冲是正人君子,是《水浒》中唯一体贴女人、爱护女人的,具有人道主义情怀的大英雄。如果是不堪的屑小之徒,可能为了自己的乌纱和顶带,把自己的娘们儿送上也说不准呢。历史上多有把自己的老婆女儿送出的主儿,翻一下史书,这样的事迹是前赴后继,代有传人。
衙内原本是个职务。五代及宋初,藩镇的贴身警卫官称“衙内都指挥使”和“衙内都虞候”。由于衙内贴近藩镇,藩镇的小命攥在警卫团长手里,于是警卫团长这一职位多由藩镇的子弟充任。于是人们便概括地称呼官员子弟为“衙内”了。
但高衙内和高俅的辈分本是一样的,是叔伯兄弟,但为了丑化高俅,便说他乱伦,坏了纲常。“原来高俅新发迹,不曾有亲儿,借人帮助,因此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因此,高太尉爱惜他。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花花太岁爷。”我国很多所谓的“文化”是拿不出手的,像唐高宗李治要父亲李世民的小老婆武则天,唐玄宗扒灰自己的儿媳妇杨玉环,肥水不流外人田。再如石敬塘,《五代史·晋家人传》说:“重允,高祖(石敬瑭)弟,高祖爱之,养以为子。”文化的酱缸,在这里面难保没有不被污染的蛆。我想起目不识丁的父亲在生前说的一句话:“井里蛤蟆,酱里蛆。”烂掉了的大宋朝,难保有一块好肉。
衙内们往往倚着父兄的势力和家庭背景四处喧腾,仗势欺人,欺男霸女,成了令人怕又令人憎的符号。衙内的成分也不纯,其一是和领导生殖器发生某种关联的人,即有血亲和姻亲的人,这种亲近是天然的,近水楼台;其二是和领导生殖器没什么关联,主要是伺候领导或者是与领导有社会关系“虚拟血亲化”的人,书童、轿夫、家将、或者“干女儿”、“干儿子”之类。这些人虽无儿女之实,却有儿女之名,可以称之为“虚拟血亲”,即用血亲的名义来强化这种依附关系。《水浒》中的高衙内并非高俅亲生儿子,《隋唐演义》中杨林手下“十三太保”都是干儿子,明末的魏忠贤不过是一个被阉割的地痞,可是从中央大员到地方文武百官几乎全部拜在他的脚下当干儿子、干孙子、干重孙子,这些干儿子飞扬跋扈一点也不比亲儿子逊色。而《水浒》中的高衙内,此人是“专一爱垢人家妻女”的“花花太岁”,虽然有这个爱好,但没有涉足政坛,也没有包办诉讼批条子,比起另一个“秦衙内”来,只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鳖子,根本没有曾经沧海的本事。
秦衙内名熹,本来姓王,是权奸秦桧大舅子的儿子,过继给老秦家。秦桧深受高宗的宠信,两度参与枢机。父荣子贵,鸡狗升天,秦衙内也官居枢密使(相当于现在国防部长五星上将),被称为“小相”。
父子狼狈为奸,权势熏天。殷鉴未远,从北宋到南宋,从高衙内到“秦衙内”,本事是越来越大,符合从猴子到人的达尔文进化理论。
绍兴二十四年(公元1155年)春,秦衙内到茅山拜祭祖先坟墓,前呼后拥,趾高气扬。事毕,在华阳观题诗一首:“家山福地古云魁,一日三峰秀气回。会散宝珠何处去,碧岩南洞白云堆。”
诗的水平只是宋代诗歌爱好者文学青年的水平,但作陪的金陵太守却大肆吹捧,还要工匠马上将它刻于木板,挂在华阳观主殿的大梁上。到晚上,秦衙内到殿上观赏自己的大作,发现诗旁有字,嘱人爬上梯子一看,原来是一首和诗:
富贵而骄是祸魁,朱颜绿鬓几时回。荣华富贵三春梦,颜色馨香土一堆。
看到这首诗,陪同的金陵市长和华阳观道长因害怕秦氏父子责罪吓得魂飞魄散,当年冬天先后在惊惶中死去。不久,秦桧病死,秦衙内随即被罢官。
回到《水浒》的高衙内,高衙内像没有成人的家伙,整日带着几个帮闲拿着弹弓、吹筒、粘竿追女人。并且《水浒》写到高衙内调戏林冲妻子时有这样几句话:“原来高衙内不晓得他是林冲的娘子;若还晓得时,也没这场事。”可见这家伙还有点分寸。李贽评论到:“衙内不知事”确实是看到了骨子里。随后李贽又道:“独恨高俅害人、陆谦卖友,都差鲁智深打他三百禅杖。”比起高俅和陆谦,高衙内是上不了台面的,他的级别还嫩得很。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这是一句大家常引用的话。我们可以还原一下宋代的高衙内见到林冲娘子的场面:其时林娘子正在朝拜观音菩萨,高俅的干儿子高衙内恰好也是“五一长假”来拜神,正好和林冲娘子打了个照面,于是高衙内的眼一下子被拉直了。也许那时候林太正是二十出头风华绝代的年纪。少妇风情,乳房是乳房,臀部是臀部。
但我不是黄色笔墨,只是我的心理并不阴暗,美女就是美女,反正林太的长相一下子就把高衙内给俘虏了。高衙内的心跳加速,到手的肥羊肉不能跑了。于是一递眼色,手下的闲汉把林太包围起来,开始语言挑逗。这时,女人的路有两条:如果不是潘金莲,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了。林太也不吝啬,伸手就赏了个。高衙内受了赏,一张脸就像腮上红叶。正想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时候,林冲来了。
按正常的逻辑,林冲一进门就一把拽过高衙内,一拳头送过去,就像鲁达拳打镇关西,也让高衙内开个酱油铺。但就在拳头行将扁到高衙内脸上的瞬间,林冲停住了,好像拳头被套上了笼头,“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时,认得是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顿时先自软了。想那林冲何等英雄,为何有不敢打的时候?林冲道:“原本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权且让他这一次。”那太尉是林冲的上级,“不怕官只怕管。”原来,这拳头也是认得人、识时务的,不是打得赢就能随便打。并且,高衙内也只是性骚扰,并没有别的举动。但是后来呢,高衙内整天捂着被林太耳刮子贴过的半边脸,思念林冲娘子,其实要不是林冲的朋友陆谦卖友求荣,事情说不定就结束了。但高衙内对女人的追逐,只是使林冲一家哭。历史上,一路哭的悲剧也多了去了。如果给坏人打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高衙内得分也不是最坏的,你说是不?
锦绣手,其人饿死——说蔡京
说《水浒》和《金瓶梅》,论北宋的覆亡,蔡京不能逸出我们的视野。这是一个满腹心计、奸诈猾贼、嗜权罔利的太平宰相,人们说蔡京“天资凶谲、舞智御人”,由一个小县尉窜居相位,真是可堪玩味。在宋徽宗身边二十年,玩徽宗于股掌之上,最后把整个北宋玩死拉倒。
公正地说,蔡京是智商和情商超乎寻常的人。在他出世的前一年,范仲淹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岳阳楼记》,在蔡京四岁的时候,他就头晃脑地背诵下了这个名篇。
人都有童年,从蔡京的童年和他孙子的童年比较,你就会生出感慨,爱孩子是母鸡也会的事情,但聪敏虽是父子儿孙也是不可遗传的,史书载:
蔡京诸孙,生长膏粱,不知稼穑。一日,京戏问之曰:“汝曹日啖饭,试为我言米从何处出。”其一人遂对曰:“从臼子里出。”京大笑。其一从旁应曰:“不是,我见在席子里出。”盖京师运来,以席囊盛之,故云。
这些生长在富贵之家的膏粱子孙,不懂得粒粒辛苦的庄稼的耕耘、收获,有道是米从石臼里舂出的,有道是米是从草席的袋子里倒出来的。远离土地和汗水的儿孙是没根的,这些儿孙最后的出息能到哪里,是可以早早判定的。
蔡京出身底层,当时的福建还是偏远之地,蔡京凭借自己的努力与见风使舵的功夫,在政坛开始崭露头角。这是一个善于利用机会、把握机会的人,也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目的论者。蔡京考中进士的时候,正是王安石变法的第二年,蔡京弟弟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蔡京凭借弟弟的关系,和王安石攀上关系就成了新党。蔡京登第后只是钱塘县尉,其弟蔡卞系王安石之婿,通过胞弟的裙带,投机钻营,支持变法,遂拜中书舍人,兄弟同掌起草诏命之事。后改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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