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梁山肥沃的土壤(7)
于是押送罪犯时,董超、薛霸这样的牛黄狗宝被钱财收买,半路谋害押犯的勾当就是正常的了。董薛两人在押解林教头上路前,即被高太尉心腹,林冲不提防的朋友陆虞候陆谦请到了酒店。两个小警察无端被有来头的约到酒店喝酒,自是内心忐忑不安,“不敢动问大人高姓?”得知是高太尉的属下心腹,这两个小子是冷汗淋漓,大气不敢多出一口,多么谦恭,“小人何等样人,敢与您老一块吃饭!”陆谦门头高,身子硬,开口就谈交易:“杀了林冲,给二位十两金子”。当时董超还有点胆怯,像新警察一样,手脚有点放不开“这怕使不得,开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却不曾教结果了他。”还是薛霸老道,他说:“老董,你听我说,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说使这官人送金子与俺,落得做个人情。”当下收了金子。
是啊,在一个浑浊的池塘里,那里还有清流。你想做一个清白的人,说不定明天就会下岗待业,况且,高太尉这棵大树谁不想乘凉?于是就有了这一对牛黄狗宝的绝妙活出场了:第二日天明起来,投沧州路上来,时遇六月天气,炎暑正热,棒疮却发,路上一步挨一步,走不动。薛霸道:“好不晓事,去沧州二千里有余的路,你这般样走,几时得到。”林冲道:“小人在太尉府里折了些便宜,前日方才吃棒,棒疮齐发。这般炎热,上下只得担待一步。”董超道:“你自慢慢的走,休听咭咭。”薛霸一路上喃哺呐呐的,口里埋冤叫苦,说道:“却是老爷晦气,撞着你这个魔头。”住得店来,薛霸去烧一锅百沸滚汤,提将来,倾向脚盆内,叫道:“林教头,你洗了脚好睡。”林冲挣得起来,被枷碍了,曲身不行。薛霸便道:“我替你洗。”林冲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那里计较得许多。”林冲不知是计,只顾伸下脚来,被薛霸一按,按在滚汤里,林冲叫一声:“哎呀!”急缩起时,泡得脚面红肿了。
这还不算,第二天天不亮便走,薛霸还教林冲套上新草鞋,走不上二三里,便鲜血淋漓,唉声不止。董超、薛霸真是折磨人的高手,薛霸假意替林冲洗脚,“烧一锅百沸滚汤”,将林冲的脚烫得“脚上满面都是潦浆泡”;董超也不示弱,就拿一双新麻鞋给林冲穿,使得林冲脚上的泡都被麻鞋打破。但这些都是在好心好意的堂而皇之的幌子下不动声色地进行。第一天,当林冲棒疮发作时,董超斥骂林冲,薛霸却装好人:“你自慢慢走,休听咭咶。”可晚上,却是薛霸使坏将林冲的脚烫坏;第二天上路,林冲脚痛走不动,薛霸凶狠狠恶骂,董超却装好人,说:“我扶着你走便了。”可那双新麻鞋却是他给林冲穿的。这其实都是这一对难兄难弟设计的蓝图的具体实施。在这两个人渣跟前,林冲却是忍气吞声。公差骂他,他只说:“上下只得担待一步。”“上下方便。”甚至薛霸骂了他半夜,他也不敢回话,又总是自称“小人”。住店后,不等公人开口,便掏钱买酒买肉请公人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冲啊,一只在狼群中的羊。
来到野猪林,董超薛霸用计把林冲绑上,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两人一人一根水火棍,看着林冲大声宣判曰:“不是俺要结果你,自是前日来时,有那陆谦,传着高太尉钧旨,教我两个到这里结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话,便多几日,也是死数,只今日就这里倒作成我两个,回去快些。休得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系自己。你须精细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日回话。”
正林冲生死关头,忽然一条禅杖飞来,隔开水火棍,跳出一胖大和尚来,后在林冲的求情下,董超、薛霸总算免得一死。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两个都剁做肉酱!”但后来,董超、薛霸在押送卢俊义时,这一双笨蛋,还是见钱眼开,犯下同样的错误,说收钱替人免灾,最后在燕青的箭下送掉了卿卿性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圣叹评点董超、薛霸说:“林冲者山泊之始,卢俊义者山泊之终,一始一终,都用董超、薛霸作关锁,笔墨奇逸之甚。”是啊,董超、薛霸从这点说是梁山的功臣,是梁山的运输队长,把人才一个个输送到梁山,像一架抽水机,把有用的精英从朝廷的池子里抽出,为梁山的革命事业输送人才,董超、薛霸对梁山的贡献也大了去了。但是,我总也喜欢不上这两个不入流的牛黄狗宝来,还是送一首诗作结,祭奠一下这些丑恶的灵魂,伏维尚飨!诗曰:
穷凶极恶为薛霸,假善真残是董超。
出解分担红黑脸,贪赃共享白黄包。
手中水火无情棍,天下英豪断命刀。
甘自窝囊麟与豹,险因二鬼赴阴曹。
风流花月魁——说李师师
李师师是北宋末年色艺双绝的名妓,她慷慨有侠气,号为“飞将军”。她的事迹在笔记野史、小说评话中多有记述。较早的可见张端义《贵耳集》。张邦基《墨庄漫录》载:“政和间,汴都平康之胜,而李师师、崔念月二妓名著一时。”《汴都平康记》说她“慷慨飞扬,有丈夫气,以侠名倾一时,号飞将军。”文艺才子宋徽宗在位期间,也常换了衣服微行出游,由数名内臣导从,乘小轿子前往李师师家。《宋史·徽宗纪》有徽宗乘轿私会李师师的记载,《三朝北盟会编》也有徽宗赐李师师金带的证明。而《水浒》里写有地道通往李师师的矾楼,怕是小说家言,李师师曾与著名文人周邦彦、晁冲之交游。有说后来徽宗把她召人内宫,册封为瀛国夫人或李明妃。金兵入侵、汴京沦陷,李师师的下落变得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美女是一种资源,往往美女的裙带连着达官贵人和文人的腰带,而李师师的裙带居然连着水泊梁山。因为水泊梁山好汉通向皇帝的管道受阻,于是就想通过李师师的裙带连着宋徽宗的脐带,把热爱政府的情谊表达出去。
李师师出身贫贱,从小失去母亲,是汴京城内经营染房的王寅的女儿。三岁时父亲把她寄名佛寺,老僧为她摩顶,她突然大哭。老僧人认为她很像佛门弟子,因为大家管佛门弟子叫“师”,所以她就被叫做李师师。过了一年,父亲因罪死在狱中。她由邻居抚养长大,渐渐出落得花容月貌,皮肤白皙,被经营妓院为业的李媪收养,教她琴棋书画、歌舞侍人。一时间李师师成为汴京名妓,是文人雅士、公子王孙竞相追逐的对象。大宋是中国历史上商业最繁华的时代,歌舞娱乐业十分发达,李师师作为风月场里的花魁,独擅一时。
话说宋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正月十四掌灯时分,宋江一行人才混进东京,他是农历正月十一日,偕同柴进、燕青等人来到东京万寿门外找间客栈住下,怕暴露目标,窝在城外三日。十四日黄昏,宋江等一行混进东京城里,在三街六巷转悠游玩之后,迤逦来到烟花场,见一家妓院门口挂着两块大牌子各写五个大字:“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宋江向茶博士打听到京城名妓李师师就在这家妓院,“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熟的?”宋江从茶博士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决心会见李师师。于是梁山第一帅哥燕青前去公关打点,用金钱推动了虔婆,宋江得以走到李师师的身边。谁知正当宋江“欲叙行藏”的时候,不巧“官家(皇帝)来了。”李师师约定明晚再会,宋江只好怅然离去。
元宵夜,宋江带着柴进、燕青一行来到妓院前的茶坊,先叫燕青到妓院给虔婆送上一百两黄金。于是虔婆盛情邀请宋江上楼作客,叫李师师奉陪,盛宴款待。宋江有点受宠若惊,用不自然的带郓城方言的官话一路高帽子吹捧:“花魁的风流声价,播传寰宇。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亲赐酒食?”这时的宋江不像是水泊梁山的寨主,也没有了枭雄的模样,倒像是一只土鳖。酒行数巡,宋江口滑,揎拳撸袖,点点指指,不自觉使出梁山泊的手段,露出尾巴。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东去词。
宋江乘着酒兴,挥毫落笔,遂成乐府词一首: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皎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宋江刀笔吏出身,在浔阳江酒楼因为写诗差点掉了吃饭的家什。
但目前有酒有色,登高必赋,喝高必赋,于是就手痒写词,客观说,这词写得颇著声色,是豪放的一路。词的一开头气势夺人。问浩浩乾坤,以天地之大,为什么容不下我宋江这个狂客?我只好暂借梁山泊栖身,今日来到京城寻欢作乐。娘子你如花似月之貌,一笑值千金,俨然是下凡的仙女。我黑三郎又矮又黑,自愧形秽,怎承受得了娘子这般厚爱?想梁山泊金沙滩一片芦苇荡,蓼儿洼蓼花茫茫,皎月当空,碧天如水,辜负了一片好风光。“六六雁行连八九”,这句是宋江的隐语。
六六三十六天罡星,八九七十二地罡星,雁行喻兄弟,意为梁山一百零八个弟兄,只等待金鸡报晓,传来朝廷招安的好消息。可惜四海之内无人知我宋江义胆包天,忠肝盖地,一心想接受招安报效朝廷,宋江的苦衷何以达天听?我离开梁山泊来到京城这温柔乡富贵地,有万般愁绪,恐怕一夜之间头发都会变白的。
这满是暗语的词,宋江写毕,“递与李师师反复看了,不晓其意。
宋江只要等他问其备细,却把心腹衷曲之事告诉。”而在宋江要与李师师摊牌的时候,作为艺术家的宋徽宗从地道里爬到北宋第一名妓李师师房里来了,而这时粗鄙丑陋的自家孩儿小李,打了负责警卫工作的杨太尉,惊了圣驾,宋江给皇帝专题汇报的计划也泡汤了。
历史记载,宋朝的商业和娱乐业非常发达。东京城内有一百三十余座寺观祠庙,七十二家富丽堂皇的大酒楼,而号称“瓦子”的民众乐园,一次就可接纳数千人游乐。当时,仅汴河一路,每年从江南运往京城的粮食就有五百万至七百万石之多。商业的发达表现在行业分工的细致上,南宋京都临安商业达四百多行,有米市、肉市、川广生药市、象牙玳瑁市、金银市、花朵市、卦市,不一而足。宋江几个人“转过御街,见两行都是烟月牌”,显然是到了“娱乐一条街”。宋代市民熙熙攘攘的夜生活,现在有些都市也相形见绌。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于是燕青第三次单枪匹马,用美男的手段在李师师那里打通了关节,妓女和江湖好汉都属于社会边缘人,在体制外讨生活,“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况且燕青的文身之象,燕青的笛声音律,燕青的身手武艺,燕青的侠义气质,使李师师找到了生死相托的知己。要不是燕青把持得住,差点成了徽宗的“情敌”,泡了皇帝的二奶。
张端义在《贵耳集》中说李师师和宋徽宗“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也”。还是红颜祸水观,李师师能一边交接皇帝,一边结交文人雅士和江湖豪杰,这胆识不是一般女子所具备。
李师师傍上了皇帝,但她对先前的情感还是有一份牵扯,有个武功员外郎贾奕,以前与李师师交情深厚,一日偶遇李师师,便去她处留宿,这小子沾了皇帝的光,动用了御用品竟然还写了一首讽刺宋徽宗的词: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似仙;暗想圣情珲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
宋徽宗闻知此事后大怒,差点杀了他,最后贬他到琼州做了个参军。从这点来说,宋徽宗还是大度的,皇帝用的东西,小老百姓染指了,居然活了性命,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奇迹。
其实李师师最中意的是大词人周邦彦。一次宋徽宗生病,周邦彦趁着这个空儿前来看望李师师。二人正叙阔之际,忽报圣驾前来,周邦彦躲避不及,忙藏到床下。宋徽宗携一个新鲜的橙子进屋,说是江南初进鲜货,送给李师师品尝。两人聊了一会,宋徽宗因身体未痊愈,不敢留宿,急急回宫。
周邦彦床底听得嬉笑私语,便当即赋得《少年游》词,词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宋徽宗痊愈后来李师师处,李师师一时忘情,把这首词唱了出来。
当宋徽宗说这是李师师写的,李师师随口就说出是周邦彦所做,话一出口就后悔莫及。宋徽宗立刻明白那天周邦彦也一定在屋内,脸色骤变。这等事情怎可让第三者得知。过了几天定要蔡京找借口把周邦彦贬出汴京。
那天李师师得知周邦彦就要离开京城,可那风流皇帝又要来。两难之间,师师稍一思虑,毅然决定前往周邦彦处送行。风流皇帝到来不见师师,一问是送周邦彦去了,便不耐烦地坐等,直到更初,李师师才回来。只见她愁眉紧蹙,泪痕依稀,一脸憔悴。皇帝就怒问她的去向。李师师不亢不卑,从容而答,把前往周邦彦处道别之情悉数说出。
风流皇帝问起周邦彦有否有留别之词,李师师于是把周邦彦的《兰陵王》唱出: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惜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剪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侧,恨堆积,渐别浦萦迴,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记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宋徽宗听了这词,第二天就又把周邦彦招回京师任大晟乐正。
在后来金人打过来的时候,李师师将其所赐金银献给官府作为抗击金人的军饷,因而人们说她是位侠妓,号称“飞将军”。
关于李师师的结局,历来扑朔迷离,《李师师外传》称,金兵攻破北宋都城汴京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宋徽宗、宋钦宗及后妃、宗室、朝官等三千多人被押解北去。金兵主帅点名索取李师师,声称金国主也闻知李师师的名声,一定要活着得到她。奸相张邦昌卖国求荣,为了讨好金兵,多方探寻李师师的踪迹,终于将她献于金营。李师师大义凛然,怒斥张邦昌,并脱下金簪刺喉自杀,未死,又折金簪吞下,才气绝身亡。李师师不甘凌辱,以身殉节为后人所称道。后世的通俗小说也都沿袭这一说法。但一些学者经过考证,认为此说没有什么事实依据,小说的作者主要是借李师师之死来抒发亡国的感慨,因而对此说持有异议。
再就是《墨庄漫录》称,李师师被籍没家产以后,衣食无着,孤身一人流落江浙一带,当地的士大夫对她早已倾慕已久,还想一睹芳容,邀她歌唱,但此时的李师师已是国破家亡之人,历经坎坷与辛酸,早已憔悴不堪,花容不再了。《宣和遗事》则说,“李师师南下,流落到湖湘间(今湘南一带)”,后嫁作商人妇,过起了寂寞无闻的日子。宋刘子翠也赞同此说,有《汴京纪事诗》一首:“辇毂繁华事可纷,师师垂老过湖湘,镂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述其晚境凄凉。《青泥莲花证》称其流落于湖湘。《水浒后传》称其流落于临安(今杭州)。一句话,这些说法都称她在北宋亡后,匿于民间,流落于江浙、湖湘一带。
还有一说,李师师在汴京失陷后,被金兵俘虏北上,一路上受尽折磨,苦不堪言,花容失色,憔悴苍老,求死不得,被迫嫁给一个病残的老军士为妻,最后凄凉悲惨地死去。
红颜薄命,再一次令我们唏嘘扼腕,但追问起来,是男士治国无方,把自己的美女红颜逼到绝境,红颜何辜,为男人的无能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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