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关羽的青龙刀(2)

　　而颜良，是河北王袁绍帐下不出二的刀客。据说颜良这样的人河北几十年才出一个，袁绍因此很骄傲。

　　关羽杀董卓的猛将华雄，一战成名时，袁绍就不服，说：“那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的侍卫颜良、文丑任谁一个在，用左手就可以杀掉华雄，而且用不着故意把别人给他倒的酒留着不喝，非要整出个温酒斩华雄。恶心不恶心？”

　　说得关羽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关羽的脸皮本来就薄，从此就被人称为红脸关公。

　　关羽也因此记住了颜良这个名字，当然还有那个文丑。他当时就发誓，有朝一日，见了颜良，一定要杀了来祭奠华雄。

　　可是他从未见过颜良。实际上江湖上几乎没人见过颜良，颜良不喜欢曝光，十年来都没听说他出手杀过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怕？

　　颜良成了一个谜。有时候关羽甚至认为世上根本没有颜良这么一个人，他不过是袁绍说来吓唬刘备和曹操的。

　　就在牡丹开败的时节，昨天夜里，颜良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了，带着虎头刀闯进了许昌城里戒备最森严的丞相府，二十回合就将曹操的一流护卫徐晃刺成重伤。

　　真是十年不鸣，一鸣惊人。关羽的心跳得有点厉害。

　　关羽对着管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自己壮了壮胆。他决心要见见颜良，青龙刀对虎头刀，看看谁是天下真正的第一刀客。

　　五

　　关羽出现在颜良面前时，夜空月明星稀。他在相府的墙根下等了足足三个时辰。

　　他算定颜良今天晚上会再次闯进相府。这样的预感只有绝顶的江湖高手才会有。因为，在这样一个夜晚，像关羽和颜良这样的人都会杀心陡起。

　　但他还是吃了一惊。颜良庞大而沉重的躯体向他走来，他看到，黑袍包裹着的，是一尊战神。在惨淡的月光下，颜良的脸显得异常丑陋和怪异，他的鼻子很高，眼眶深陷。关羽觉得他更像是一个胡人。他熟读春秋战国史书，知道很久以前，赵王胡服骑射，有一批大青山以外的胡人猛士来到中土。颜良看起来很像他们中一位头领的后裔。

　　颜良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好像早就知道会在这里见到关羽。

　　“你就是颜良？”关羽问。

　　“你就是关羽？我们好像没见过面。”颜良说。颜良的声音像头野兽的声音，他的喉咙好像被刀割过，声音怪怪的。

　　“我是关羽。”关羽说，“我没见过你，但我见过你的老板袁绍，在攻打董卓那年我们一起喝过酒。他的酒量很差劲，你跟着他会有什么出息？”

　　“你那个哥哥现在不也跟着我家主人吗？那他不仅是差劲，而是愚蠢！”颜良说。

　　“我哥哥是皇帝的叔叔。”关羽笑了一笑。

　　“其实我早就看出刘备是个骗子！他那个皇叔的资格让人怀疑！袁大人家的老辈子都在朝廷当大官，他叔叔袁隗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皇帝叫他老师。谁比谁的资格老啊？”颜良说。

　　“有道理。”关羽说，觉得比资历刘备是比不过袁绍的，转而问道：“我哥哥在袁绍那里可好？”

　　“你用不着为他担心，他假冒皇帝的叔叔，还真骗了不少人。皇帝没说他说谎谁敢说他是假的？万一他真是皇帝的叔叔怎么办？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他的日子过得很好。而且他那么狡猾，连袁大人都被他玩得团团转。”颜良说。

　　“不会吧，”关羽说，“他这个人挺厚道的。”

　　“厚道？厚道他还叫你来刺杀曹操？要知道曹操以前经常请他喝酒，还给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煮酒论英雄’，可有这回事？”颜良说。

　　“是有这么回事，但曹操软禁了小皇帝，是个内奸，人人都可以杀他。”关羽说。

　　“结果呢？你杀了曹操没有？”颜良说，语气有点轻佻。

　　“我本来是要杀曹操的，但现在下不了手。曹操虽然是个内奸，对我却很不错。我没替他做什么事，他却赏我很多金银，还给我一匹赤兔马，这马当初皇帝想要曹操都没给。”关羽说。

　　“袁大人就知道你是个吃软饭的家伙，所以又派了我来刺杀曹操。其实他早就怀疑你们兄弟俩是在糊弄他。袁大人还说，见了关羽，也顺便一刀杀了。哈哈，这话他可没告诉刘备。”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关羽一边问，一边冷笑，还故意用手捻胡须，“你比华雄如何？”

　　“华雄算什么？你侥幸杀了华雄，那不过因为我没在场罢了。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颜良说。

　　“那你比吕布又如何？你可听说过三英战吕布？”关羽说。

　　“哈哈哈……”颜良一下笑出了声，相府好像要被这笑声颠覆，“我知道单独和吕布斗了五十回合的是张飞。张飞虽然不如吕布，但他硬撑了那么久，也算条好汉。而你呢，趁着吕布疲劳，竟然上去夹攻吕布，想捡个便宜，这是你一贯的成名诀窍。可是你和张飞一起，竟然三十回合都斗不下吕布，这等于说你一点用都没有。后来，刘备这个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的阉人，舞着剑上去，竟然几下就把吕布给赶跑了。这更说明你是一个废物，你连刘备都不如。哈哈哈……”

　　关羽脸色通红，好在沉沉夜色为他掩盖了羞愧。颜良的笑声惊醒了相府的猎犬，相府的狗们狂吠起来，一只栖息在相府的后来被曹操写进诗里的乌鸦飞过上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关羽拔出了青龙刀，青龙刀泛着逼人的青光。没有人像颜良这样蔑视过关羽，连吕布都没有，所以颜良必须死。他决心将颜良击杀当场，让相府前的广场成为他的墓地。

　　颜良也拔出了虎头刀。这是一把关羽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想不到的刀。这刀那么长，刀背那么厚，刀身那么宽，好像是一块门板，能使得动这刀的人，必有罕见的神力。

　　何况刀柄上还刻着一个斗大的虎头。关羽不是没见过虎，年轻的时候他也像所有卓越的江湖好汉那样到深山猎虎，为民除害。但他还是被这个面目狰狞的虎头吓了一跳。虎头上的一对眼睛好像在流血，那就像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凡是见了这虎头的人都会将人头留下。

　　关羽咬牙切齿，血脉膨胀。他第一招就使出春秋刀法最后也是最厉害的一招：“天下归秦”，一刀向颜良颈项剁去。这时，他突然听到相府里人声嘈杂，有人大叫了一声：“颜良，你死定了！”

　　咔嚓一声，颜良头颅落地。颜良的头是在转过去看这个喊叫的人时被青龙刀一刀劈下的。

　　这是天意。

　　那个大声喊叫的人赤着脚跑到关羽跟前。原来是曹操，他身边还跟着一大帮侍卫。原来颜良刚才的笑声早把他吵醒了。

　　“是关将军杀了刺客！”

　　“关羽杀了颜良！”

　　相府里一片欢腾，好像没人知道一个月前关羽进相府刺杀曹操的事，好像张辽没有将关、张之战告诉任何人，连曹操都没有。

　　“我怎么感谢你？”曹操握住关羽的手说。

　　“不客气，其实颜良的死也有你一大半功劳。”关羽说，倒不是谦虚。

　　六

　　曹操加封关羽汉寿亭侯，专门派人把一顶镶金簪缨的头盔送到了关羽手上。这束金簪缨后来让关羽在黄忠面前丢了一个大大的丑，但关羽当时并未料到，所以他很开心，便又在许昌安心地住下。

　　但他已经没有了刺杀曹操的心情。收了人家的礼，还要刺杀人家，这是人干的事吗？

　　何况张辽、许褚都搬到相府里住，徐晃的伤也基本好了，刺曹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羽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所以曹操邀请他去相府听乐，他便爽快地答应了。曹操还叫他带上青龙刀，为一睹这天下无双的快刀的尊容，特许他带刀进府。

　　曹操赞美了这把冷艳的大砍刀，还当场手书了“冷艳锯”赠关羽。关羽接过字幅，心里暗暗冷笑：“阿瞒就是阿瞒，任何时候都不忘附庸风雅，真是一个作秀的高手。”

　　吹竽的是一个粗壮的汉子，一看就知道中气很足，他是曹操专门请来的乐手。在他旁边还有一个玲珑的小姑娘为他伴奏。关羽觉得很奇怪，他觉得优伶历来都是些掏空了身子的衰人，可这据说是最好的吹竽人怎么会长得像一个让人胆寒的屠夫？

　　听竽的人都是曹操手下的一些粗人，其中还有张辽和徐晃。曹操对吹竽人说：“今天大家伙看你一个人表演，你可没机会滥竽充数哟。”然后在关羽身边坐下。

　　一支悠扬的曲子，其实是杀气腾腾的《广陵散》。就在曹操摇头晃脑、如痴如醉之际，吹竽人突然手肘一抖，那把长竽突然变成一把锋利的剑。那人双眼一眯，冲向曹操。

　　关羽正在打瞌睡。倒是徐晃和张辽各人随手抄起一条凳子，和吹竽人斗杀起来。大厅一片混乱。关羽睁开眼时，张辽和徐晃手中只剩下一截木棍，空中木屑乱飞，如同鹅毛大雪，张、徐都已挂彩，且战且退，困兽犹斗，场面险象环生。

　　关羽拔刀，飞身而上，截住吹竽人。三招过后，吹竽人脸上露出惊异之色。门外人声鼎沸，许褚也闯了进来，护住曹操。吹竽人看到这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莽汉后，越发意兴阑珊，遂对着关羽长叹一声：“没想到你倒成了曹操的座上客。罢了！”说完荡开一剑，转身欲走，却不小心被垂落的帷幔缠住小腿。吹竽人一个出溜，被关羽背后一刀削掉头颅。

　　关羽拾起那把沉重的剑，觉得比自己手上的青龙刀轻不了多少。他知道这把剑叫乌玄，它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颜良的兄弟文丑。

　　“关将军又杀了文丑！”

　　“关将军武艺绝伦，武功盖世！”

　　“关将军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关将军是丞相的顶梁柱！”

　　“关将军是星宿下凡！”

　　大厅一片喧嚣。连曹操也激动得结结巴巴，紧握关羽的手说：“是你救了我！又是你救了我！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我的头我都给你！”

　　关羽微微一笑，说：“丞相哪里话？我怎么会要你的头？要你头的不是我。”他转身指着地上的人头，又说：“想要你头的人的头已经被割下来了，就拜托丞相好好葬了这颗人头，还有这把叫乌玄的剑。”

　　“就听你的，赏他一个全尸。可是这把剑还可以杀人，埋了可惜，我的手下众将都不会答应。”曹操说。

　　“乌玄只能有一个主人，你看着办。”关羽说，然后就离开了曹操，也离开了许昌。

　　要想搞掉大佬，一定要有充分的准备，因为替大佬卖命的人太多。

　　做事要分清主次，不要捡了芝麻、绿豆丢了西瓜，杀了颜良、文丑丢了曹操。

　　胜利往往来自一次次意外，所以对胜负应该有一颗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