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刘备夜访司马徽

　　刘备跃过檀溪，在荆州野外四处乱窜。春天的田野里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但刘备的心情很沉重。

　　“要不是这匹刘表不要的马救了我一命，我已经被蔡瑁杀了。”他轻轻一拍马屁股，想：“的卢，我这一拍是真诚的。”便驱马进了一间茅舍。

　　天已经快黑下来了，茅舍里有人在弹琴。刘备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想：“虽然我从小家里穷，没有学过弹琴，但我知道这琴声很优雅。”

　　“屋子里弹琴的人，弹的是高山，还是流水？”他问，他只知道这两支曲子。说完使劲鼓掌。

　　嘣的一声，琴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里面有人气恼地说：“是狗屎！说话小声点好不好。我一曲没弹完，你就鼓掌。你懂不懂欣赏？”

　　刘备一惊：“哦，难道要等曲子弹完才能鼓掌？这个规则怎么和交响乐是一样的？”

　　刘备歉然道：“不好意思，我不懂你们楚国的规矩。不过我赔你的破琴还是赔得起的。”心想：“这些玩音乐的人就喜欢臭美，等我夺了天下，将所有的琴师全部抓到宫里来给我弹琴。”

　　屋里的人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算了，你现在危在旦夕，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谁要你赔！”

　　刘备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命都保不住？难道他是个高人？怪不得琴声优雅。我倒要进去请教两招。”

　　刘备下马，正要往里走，突然又回来，将马拴在一根柱子上，才往里走，心想：“果然是匹千里马，不能让你溜了。”

　　推门而入，只见昏暗的屋子里，一人正坐在篾席上。刘备见那人胡子拖到地上，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人见了他，不耐烦地说道：“怎么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了！还是皇帝的亲戚，一点规矩都不懂，怪不得被曹操撵得鸡飞狗跳。”

　　刘备心里却越来越欢喜：“他什么都知道，绝对是个高人。”一屁股坐下来，谦虚地问道：“老大爷，你说我为什么运气这么背？我好歹当过徐州州长，可到刘表这里做个新野县长，蔡夫人都要妒忌。”

　　老者道：“我叫司马徽，人称水镜先生，就是水中花镜中月的意思。”刘备早就听说过新野有个水镜先生，一直以为是个卖水磨镜子的小商贩，此时不由肃然起敬。

　　老者又道：“刘备，不是你命不好。你从一个卖草鞋的，短短十年，做到了县长，说明你的命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我想做的是皇帝……”刘备突然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心里一惊，连忙左右看了看。

　　司马徽道：“你不必害怕，刘玄德之心，路人皆知。”

　　刘备道：“水镜先生，这话好像不对。我听后人是这样说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

　　司马徽面露不快，道：“刘备，你不要和我争，我懂得比你多。自从你马跃檀溪，来到我这里，世上便有了‘刘玄德之心，路人皆知’这句话。这是正宗原版，后来变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是抄袭，是侵犯着作权。”

　　刘备还是不服，正要狡辩，见对方一脸怒气，猛然醒悟：“他叫司马徽，和司马昭一个姓，说不定是司马昭的爷爷。怪不得他要将这句骂人的话算到我头上。”见对方胡子都拖到地上了，又想：“算了，不和他争。我不怕别人怎么说。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连檀溪我都跃过来了，没有路的地方我硬是走出了一条路，我还怕别人说？”

　　司马徽见他眼珠乱转，道：“刘备，总之除了你自己，天下人都知道你想当皇帝。”

　　刘备粲然一笑，道：“你说我当得了皇帝么？”

　　司马徽道：“你要当皇帝，身边必须有人才。你身边没有人才，怎么做皇帝？最多做个山大王。”

　　刘备不服，心想：“人才，难道我还缺人才么？世人都知道我刘备小学没毕业，却懂得用人。后人不是说曹操占天时，孙权占地利，我占人和吗？”想到这里，因为激动，腮帮子有些发红，急道：“错。我有糜竺、糜芳出鬼点子。他们都有秀才以上文凭。”

　　司马徽冷笑道：“扯！就是状元一等的文凭，都没用。现在还没到隋朝，朝廷和江湖都不认文凭，只认这个……”说着挽起袖子，捏起拳头弯了弯胳膊，胳膊上一条条青筋，没几两肌肉。

　　但刘备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手下的亡命徒不算少。关羽、张飞，你总听说过吧？一人就可以打败一个师。这二人都是我兄弟。还有赵云，他可是正经落草当过山大王。”

　　司马徽冷冷一笑。刘备道：“怎么，不信？光关羽那把青龙刀，就重达八十二斤，改天到我家里，称给你看。”

　　司马徽还是冷笑，脸上的不屑越来越明显。刘备恼道：“这些人对我可是死心塌地。说句实话，这些亡命徒还就服我。”

　　司马徽已经在摇头了。

　　刘备道：“曹操赏了多少黄金给关羽，连赤兔马都给了，可关羽骑着赤兔马，整天心里想的却是我。公孙瓒死了，袁绍开出月薪上万的高价，外加河北一幢别墅，可赵云就是不跟他干，宁肯跟着我四处流窜。”

　　司马徽见他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点拨道：“关羽、张飞、赵云四肢都比较发达，但头脑相对简单，帮你打架可以，但夺天下还差了点。”

　　刘备心头一震，突然觉得几十年不解的一些迷局，渐渐开始清晰起来，但谜底是什么，他还是想不清楚。他连连点头道：“先生，您的意思？”

　　司马徽听他口气开始恭敬起来，颇为受用，道：“我说的人才，与你的标准完全不一样。”

　　刘备心中一惊：“搞了半天，原来是标准问题。”道：“先生是什么标准？”

　　司马徽道：“我心中的人才，是能两手写字，两耳听讼，双目视字，能做木牛流马，能摆八阵图，小事绝对不做，大事一抓就灵。”

　　刘备又是一惊，道：“先生此言，似有些过头。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小事不愿做，大事做不来。’”

　　司马徽脸上露出鄙夷之色，道：“扯淡！俗话，就是俗人说的话，你都要相信？要听就听像我这样的高人说的话。”说得兴起，咂了咂嘴巴，道：“有的人生来便是扫天下的，你为什么非要叫他扫茅屋？比如我这间茅屋，我从来就不扫。”

　　刘备环视，果见四周又脏又乱，桌子上粘满鸡粪。

　　司马徽继续说道：“做大事的人，怎么有心情去做小事？比如做了处长，你让他降职去做科长，他还会好好做么？”眉毛一扬，又道：“依我的研究，大事做不做得来，与做不做小事无关，做大事和做小事刚好成反比。”

　　刘备没有学过《九章算术》，对反比概念不清楚，脑袋有点发蒙。

　　司马徽说到此处，眼里突然露出悲哀之色：“这个道理，奴隶社会的人都懂，孔老二还把它写进了书，可是后代不肖子孙，尤其一千八百年以后新经济时代的新新人类，越来越不懂这个道理。唉，一代不如一代呀！”

　　刘备听了，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心想：“原来是这样。归根到底是标准问题，就像我以前编草鞋，一般人编的是三十码的鞋子，我编的是四十码，可人家水镜先生，编的是五十码以上。”

　　司马徽似看出他的心思，道：“我给你推荐两个人，是一百码以上的水准。”

　　刘备大喜道：“谁？”

　　司马徽道：“一个是龙年生的，叫诸葛亮，一生下来就老是作俯卧状，不肯正眼看天下俗人。”

　　刘备大奇，道：“卧龙先生？”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眉头一皱，又道：“可是听说他脾气很大，胃口也不小，又喜欢沽名钓誉，我怕请他不动。”

　　司马徽嘴巴一撇，道：“脾气大，我给你写封推荐信不就行了？胃口大，你就将大权都交给他不就成了？喜欢沽名钓誉，正好从你这个县官手下做起，这样夺了江山，天下人才会夸他能干。”

　　刘备连连点头。

　　司马徽又道：“这种人才一般不看业绩主要看潜力。说到潜力，你有皇帝撑腰，谁有你潜力大？”

　　刘备激动得一拍手，道：“对！”差点蹦起来。

　　“还有一个呢？”他又问，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司马徽道：“另一个是凤年生的，叫庞统。”

　　刘备笑道：“不对吧？十二生肖里，有猪有羊，好像没有凤。”

　　司马徽道：“老土，你不懂本地规矩。十二生肖难道我还不知道？猪羊马鸡——鸡便是凤，就像蛇就是龙一样。”

　　刘备恍然大悟：“哦，是这样，蛇叫小龙。”

　　司马徽道：“对，鸡就叫雏凤，所以庞统又叫凤雏先生。”

　　“妙！”刘备惊叹，“这两个人我要定了。”

　　外面突然一阵马鸣，只听有人大叫：“刘备在里面藏着么？”原来是赵云。

　　刘备起身往外一看，天已经亮了，道：“我要走了。”握着司马徽的手，诚恳地说道：“谢谢你给我推荐两个旷世人才，我这就派人去找。”

　　司马徽道：“何必慌在一时？吃点红苕稀饭再走如何？都是健康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平时在衙门里未必吃得到。”

　　刘备呵呵一笑，道：“这你就是老土了。你以为我在城里就吃不着新鲜蔬菜了？县衙里去年就成立了机关服务中心，每天供应的都是新鲜蔬菜。不是吹牛，我身在内陆，就是想吃海鲜，也一定有法搞到。”

　　司马徽听了一愣，不由自惭形秽，心想：“我还以为隐居乡野，起码吃得更营养，食品的维生素含量高，可以多活几年，可他竟连海鲜都能吃到。深海鱼油，维生素含量才是绝对一流！我错了。”立马就起了到官场拼一下的念头。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其后代混入魏国，几代打拼，后代的后代司马昭当了皇帝。后世只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不知司马一家想做皇帝之心，是从司马徽开始的。此是后话。

　　刘备潇洒地翻身上马，向司马徽拱了拱手，道：“你说那两人，托你打声招呼，叫他们暂时不要另外参加招聘，过两天我就派人交定金。我为人够义气，到时候不会亏待他们。我得了天下，咱仨平分都行，我只得三分之一。好，我就要三分之一。”

　　司马徽也拱手道：“人都有缺点，那两人都喜欢睡懒觉，刘县长要看大节。”

　　刘备已经消失在山冈。司马徽抓起地上的琴，道：“你不赔我的破琴，你以为你赚了？如果你赔了我的琴，天下三分之三都是你的。”

　　碰到挫折陷入迷局感到无比郁闷的时候，需要有高人指点迷津。

　　高人看起来总有些古怪。

　　和高人在一起，才会发现自己的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