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隆中对

　　“诸葛亮，鸡都叫了三遍了，你还不起床。”诸葛亮的夫人黄脸婆子在窗外叫道。

　　诸葛亮睁开迷离的双眼，打量了一下窗外，生气地说：“昨天晚上，我琢磨天下大势一直琢磨到三更半夜。这会儿才睡几个时辰？讨厌！”翻了个身，继续睡去。黄脸婆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到场坝上晾衣服去了。

　　“喜讯！喜讯！”诸葛亮的岳父、黄脸婆子的老爹黄承彦，手里拿着一张《新野日报》闯了进来，一把将诸葛亮从床上揪起来。诸葛亮睡眼惺忪地问：“岳父，什么喜讯？”

　　“刘备要三顾茅庐！”黄承彦说，顺手将报纸扔在床上。诸葛亮抓起一看，只见头版头条写道：“刘县长求贤若渴，元宵节三顾茅庐。”

　　诸葛亮眉心一跳，喜道：“这么说，我的机会来了？”又掐指默算，说：“从腊月算起，盼了多少天，三九寒天刚过，刘备终于来了。”又想：“崔州平约我去游黄鹤楼，我没去；石广元和孟公威约我到杏花村喝酒，我也没去。幸好我没去，要不，刘备来了，又见不到，岂不遗憾终生！”

　　诸葛亮那点心思如何瞒得过岳父，黄承彦说：“好事不过三，这是最后的机会。今天一定要好好表演一番，要表演得惊世骇俗，让刘备目瞪口呆！”

　　诸葛亮和黄承彦枯坐几案边，冥思苦想。弟弟诸葛均和黄脸婆子在一旁静坐不语。各人心情激动。

　　黄承彦说：“再过半个时辰，刘备就要来了。这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你说怎么给他亮个相？”

　　诸葛亮想了一想，翻身就要出门。黄承彦一把摁住他，说：“贤婿要干什么？”

　　诸葛亮说：“我到二十里外去迎接他。”

　　黄承彦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一厢情愿！你知道他从哪条路来？万一路上错过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诸葛亮想了想，又说：“那我从现在起，站在门口等他，一见面就迎上去说：县长辛苦了！”

　　黄承彦又摇了摇头。黄脸婆子说：“没创意！万一他不来，难道你要在门口站到天黑？”

　　诸葛亮抓了抓头，说：“那怎么办？”

　　黄承彦胸有成竹地说道：“你呀，书读得太多，不懂得公关策略。你要想给刘备留下深刻印象，让他一辈子不忘，必须反其道而行，来个逆向思维。”

　　“逆向思维？”诸葛亮眨巴眨巴眼睛，使劲想了想四书五经，似乎不记得有这个名词。

　　“对！”黄承彦左右手互击，又压低声音，说：“根据前面两次刘备来访的经验，证明他越是见不到你，好奇心便越重，便越把你当回事。这次咱们对他依然来个不理不睬！”

　　“什么？”诸葛亮说，惊得手中的报纸掉在了地上，“岳父的意思是要我躲得远远的？”

　　黄承彦笑道：“不不不！这次咱们改变方式，但原理是一样的。你不是喜欢睡大觉吗？”

　　诸葛亮脸一红，说：“唉，岳父批评了好多次了，小婿怎么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黄承彦眼睛一瞪，说：“今天你就睡个够，睡到日上三竿。让刘备站在门外好好等上一等，他不叫你的名字，你一定不要睁开眼睛！”

　　诸葛亮疑惑道：“让刘备等我？”

　　黄承彦说：“你听我的没错。据水镜先生和徐庶反馈回来的情报：经他们二人吹嘘，刘备已将你看成了拯救汉朝的不二人选，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为了加深你在刘备心中的神秘感，今天你就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睡回懒觉。咱们要把身价睡够！”

　　黄脸婆子说：“这样一来，也显出我老公没把刘备那个县官放在眼里，刘备准会更加佩服我老公！”

　　“高！”诸葛均一拍手叹道，同时将一份文稿奉上，又说：“二哥，我刚才急草了一篇《隆中对》，分析未来五十年天下大势及动物演化趋势，不亚于达尔文之《进化论》。你等会儿蒙在被子里，赶紧看一看，咱们不打无准备之仗。”

　　黄承彦赞道：“对。咱们假装睡大觉能唬住刘备一时，却唬不住一世，是骡子是马，终究要拉出来遛遛。等会儿你就给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刘备小学没毕业就去卖草鞋，是典型的土包子干部，保准把他侃晕。”

　　黄脸婆子又将一张纸递上，说：“我写了一首五言诗，等会儿你一醒来，先别理刘备，将这诗拉声拉调念一遍，刘备保准晕倒。”说着便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诸葛亮又惊又喜，道：“平时我睡懒觉，夫人只是骂我，什么难听的话都骂过。没想到今天夫人对我为什么睡懒觉理解得如此深刻。”

　　黄脸婆子又将鹅毛扇从地上拾起，放在诸葛亮手上，说：“等会儿与刘备侃大山，千万别忘了摇这把鹅毛扇。”

　　刘备在门口已经等了很久，诸葛亮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不醒过来。

　　张飞见大哥一个七品芝麻官，平时在荆州省省长刘表那里被人瞧不起，已经很窝火，现在一个山野草民，也不给面子，不由勃然大怒，对关羽说：“诸葛亮装傻，哪有睡觉睡到午后都不醒的？老子到后面一把火将他的茅草房烧了，看他起不起来！”

　　诸葛亮一听，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摇头晃脑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转头问诸葛均：“兄弟，今天又有哪里的招聘信送来？

　　是爪哇国的还是扶桑国的？”

　　刘备赶紧趋前，状甚谦恭。宾主自我介绍，说了几句客套话。诸葛均泡了一壶冒牌龙井茶奉上，诸葛亮说：“十大名茶，我只喝龙井。”

　　刘备品一口茶，赞叹道：“只喝龙井，果然不愧是卧龙先生。等我以后打败孙权，将杭州龙井村赏给你，你就能喝上真龙井了。”

　　诸葛亮安排座位，双方开始谈论天下大势。

　　刘备双手一揖，问：“卧龙先生，你说我刘备怎么才能将汉朝江山抢到手？”

　　诸葛亮微微一笑，摇了两下扇子，说：“这个容易。一句话，柿子先拣软的捏，先打小的，后打大的。”

　　刘备问：“谁是大谁是小？请先生说明白些。”

　　诸葛亮说：“现在军阀混战，小的军阀嘛，咱们就不细数了。大的军阀嘛，目前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北边的曹操，一个是南边的孙权。除了这两个人咱们不动，其他人咱们想打谁便打谁。”

　　刘备闻言一震，觉得有些开窍，说：“先生的意思，咱们就拿曹操、孙权没办法了？可我两个弟弟关羽和张飞，却只喜欢打大的，觉得打小的没劲！”

　　诸葛亮哧的一声，不屑道：“关羽、张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足道！”想到顺口就把张飞骂了，心里一阵舒坦，精神为之一振，又说：“曹操现在手中捏着汉朝大印，动不动就以汉朝皇帝的名义下文，而且强迫皇帝摁手印，要军阀们做这个做那个。

　　军阀们一看文件上有皇帝的手印，没一个敢不听。这么多军阀都不敢跟他作对，你算老几？”

　　刘备点了点头，觉得诸葛亮就是高。诸葛亮见他愈发谦恭，心中底气渐足，又说：“孙权割据江东，以长江为天险，在长江南岸布满地雷，谁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说，曹操占天时，孙权占地利，这两人，不能动。”

　　刘备说：“那我们还争什么天下？”不由有些泄气，心想：“难道我来就是听你这个话的？”

　　诸葛亮饮了一口南阳“龙井”，咂咂嘴巴，又说：“天时、地利、人和，要争天下，你就得赶紧占据人和。”

　　“人和？”刘备一愣，不知道什么叫人和。

　　诸葛亮得意地一笑，说：“这个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所谓人和，就是要假装和老百姓心连心，同甘苦，共患难。”

　　刘备边听边点头，听到“同甘苦，共患难”六字，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笔，记了下来。然后说：“嗯，大道理我明白了。先生能不能具体说说咱们今后争夺江山的计划？”

　　诸葛亮说：“具体说，就是要先将湖北的刘表和四川的刘璋做掉！”

　　刘备大惊失色，道：“刘表、刘璋？这两人都很老实，和我又都姓刘，算是远亲，我怎么能这样干？”

　　诸葛亮见他大惊小怪，不耐烦地说：“正是因为这两人太老实，所以咱们要骗取他们手中的地盘，这样相对比较容易，何况他们是你亲戚，对你更是不设防，咱们略施小计，手到擒来。”

　　刘备没想到诸葛亮会出这样的馊主意，顿足说道：“不行，这样整好人，太黑了。”

　　诸葛亮嘴巴一撇，说：“黑？心肠黑、脸皮厚，正是抢夺江山的不二法门！当代人中，曹操心肠黑算第一，你刘备脸皮厚算第一！”

　　刘备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不行不行，咱们刘家，血液里流淌的是‘信义’二字，这样的事，咱们不做。”

　　“错了。”诸葛亮说，一脸庄严，“既然你姓刘，你可知道你的祖宗刘邦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备一脸茫然。

　　诸葛亮说：“世上心肠最黑、脸皮最厚的，便是刘邦。一千多年后宝岛台湾有人会写一本书，叫《厚黑学》，专门讲其中的道理，便将他列为厚黑第一人。从遗传学角度讲，你身上是不缺这两种基因的。”

　　“基因？”刘备问，觉得很新奇。突然知道自己原来天生就具备厚黑基因，也就是天生能做大事，顿时释然，说：“原来是这样，幸亏先生指点，我差点走入迷途。”

　　诸葛亮见刘备完全跟着自己的思维转，喜道：“咱们以后先打下四川，在那里建立蜀国，和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分庭抗礼，然后再一统江山。”

　　刘备想了一想，狐疑道：“先生，为什么要先打四川而不去打河南、河北、陕西、山西？”

　　诸葛亮说：“那是因为四川人口众多，沃野千里，号称天府之国。打下四川，咱们就有了基业，到时候不愁没有壮丁抓。”

　　刘备说：“四川人口众多，这个我知道，可是该地之人生性闲散，喜欢打麻将，缺乏战斗力；至于沃野千里，倒是头回听到，以前只知道四川是蛮荒之地；再有号称天府之国，恐怕是先生的杜撰。”

　　诸葛亮顿露尴尬之色，说：“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占领了四川，敌人便打不进来。诗人说得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们便可以做土皇帝，在成都修武侯祠、杜甫草堂……”

　　刘备心想：“修武侯祠、杜甫草堂，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汉朝的江山。”看着诸葛亮眉飞色舞的样子，憋红了脸说：“先生，从来只听说蜀国被外面的国家征服，没听说蜀国征服过哪个国家。蜀道比登天还难，我们钻进去了，还出得来么？”心中一时动摇起来。

　　诸葛亮一怔，觉得被刘备问中要害，心中骂道：“诸葛均，你写的什么《隆中对》？光考虑了刘备躲进四川曹操、孙权打不进去这一面，却没有考虑刘备如何打出四川的一面。幸好刘备没读多少书，我只好再糊弄糊弄他。”便正色道：“打得进便打得出。到时候我发明木牛流马，天堑变通途，包你到长安做皇帝。先生放心。”

　　“木牛流马？”刘备一惊，没想到他竟会做木牛流马，看来确实有些邪门。口中却想：

　　“不是我不放心，只是四川那地方太过偏远。”

　　诸葛亮见他纠缠不休，也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这小子不好糊弄，我得给他说点玄的。”于是板着脸，说：“我昨天晚上夜观星象，北斗七星中有一颗落在四川盆地，咱们要夺江山，必须先到四川走一遭，才能到达胜利的彼岸。”

　　没想到这话对刘备形成剧烈震撼。“哦！”刘备大惊道，“先生看过星象？先生竟会观星象？”心想：“自从出道以来，我只在和天公将军张角作战时，目睹过泼鸡血破敌的妖法，便再也没见过会呼风唤雨的神人。今天终于遇见了会观天象的诸葛亮。”当下不再犹豫，拉起诸葛亮就走，边走边说：“关羽、张飞，快快备马，咱们立刻回新野，这天下是我的了。”

　　张飞一边牵马一边对关羽说：“来卧龙冈前，我在新野县集市上就听说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心想怎么能拿臭皮匠和诸葛亮比呢？还为他抱不平。刚才听了他胡说八道，才知道他也就这个水平。”

　　关羽回头看见诸葛亮正喜滋滋地和黄承彦一干人道别，忧心忡忡地说：“嘿，这诸葛亮是有些门道，一个时辰昏天黑地地晕侃，竟让大哥对他比对咱们还亲热。你看大哥那高兴劲儿，就是当年我过五关斩六将，将他的老婆千里迢迢送到他手里，他都没这么兴奋过。”

　　谁说诸葛亮是“卧龙冈上散淡的人”？诸葛亮不仅想做官，而且想做大官，所以他才要摆出一副不想做官的派头。这就是人生的二律背反定律。遇到这样的人，你千万要小心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是句鬼话，好酒大都是被处心积虑的自我包装推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