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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建构精神家园的巨著(3)

  尤其是许多文人,其实没有经世致用的才能,偏偏不安于微末的位置,只是看到有人在他不配的位置上,看不到很多居高位者确实有他的才能,想不通,就会怨天尤人,就想逃避成人的世界,逃避男人的世界,顾影自怜。

  作为一个心气很高,命运却不好的纨绔子弟,不愿意面对男人和成人世界的,无法去适应也不愿意去适应这个复杂艰难的世界。所以只能在虚构的女人世界里去忘却。其实,只要勇敢地面对,不断磨炼,是能够赢得更合适位置的。

  作为一个男人,他应该好好读书,争取入仕,或者托熟人找点事做,也能够有伸展机会。但是,世态有炎凉的一面,他重振门庭的路当然会很艰难。他没有迎难而上,而是知难而退。因此,他不愿意去多想这些,想,就要面对自己的无能、不负责任、不思进取。而在一个女人的世界里,则只有单纯的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软语娇声、鸡毛蒜皮。在未成年人的世界里,他也不需要承担责任。大观园,就是探花世界和女性世界的结合。

  曹雪芹留恋少年时光,留恋女性世界,这是最美好的。而他的消极和悲观,他的宿命感,也集中体现为大观园的分崩离析。

  少女的成长,远嫁,被扼杀,或者变成可恶的大妈,就是一个女性世界和童话世界的双重终结。

  曹雪芹确实赞美女性,但是他赞美的是年少、美丽、有才、心灵纯净的女子。这是理想的女子,是理想的世界,是自己的写照。因此,不要说什么他写出了新女性,赋予了女性新的意义。

  这是中国文人最古老的迷梦,是心灵的寄托与安慰。

  钗、黛是曹雪芹的两个化身

  一个作家,总是难免将自己的主观思想、情绪乃至潜意识投射到人物身上。林黛玉敏感多疑,有时过激,但其实软弱,只能动辄去咒自己,苦自己,却不敢争,这正是家庭遭受变故的曹雪芹的心态。他会对人很偏激,容易认为人家看不起他、蔑视他乃至欺压他,所以愤世嫉俗,但是不敢与人对抗,所以顾影自怜,逃避现实,躲进小说世界里去。薛宝钗沉静,达观,识大体,能够随机应变,这是曹雪芹明白但并不能常常做到的。或者说,家境的突变,让他难以坚持这些优点,而且即使能够做到,也还是会经常遭受挫折与心灵伤害,因此,他宁愿沉浸在林黛玉的世界里。

  贾宝玉对林黛玉和薛宝钗的态度折射出曹雪芹的心态。一方面,贾宝玉对林黛玉是深深的了解,和他心意相通。显然,在《红楼梦》中,宝玉与黛玉处境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又不大,应该不是那么了解黛玉复杂多变的心思,但为何总是那么了解?因为曹雪芹了解,所以让这两个前生有缘的人彼此了解。另一方面,贾宝玉虽然有时厌烦薛宝钗,但又敬爱她。

  因为她所说的虽然特别让他生气,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或者不想做那些属于他的职责、事关他的前程的事,所以才生气,因此,生气过后是更加敬爱。这种敬,让他有亲昵她的欲望,但是因为怕受管制,所以不想和她结婚也是正常的。应该说,高鹗让贾宝玉和薛宝钗结婚是合理的,长大以后,贾宝玉会放弃林黛玉这一面的自我,而按照薛宝钗所代表的家族要求和社会要求去做。

  贾宝玉对林黛玉是怜爱,这也是曹雪芹对自己的怜爱,但是放纵自己的怜爱有害无益,因此林黛玉只有死去,曹雪芹想让那个自己无限留恋、无限自怜的自己死去。他是想振作的,尤其在年轻时。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包括自己没有充分努力,终于一事无成,所以他把这种留恋,这种对繁华世界里悠游而无故寻愁觅恨地生活的留恋,都写在小说里。林黛玉其实就是无故寻愁觅恨啊,不就有点病,远离父母嘛,何至于这样子呢?这不是来自小说本身,是来自曹雪芹的意绪。他也在小说里写出了自己的痛悔,自责,虽然为宝玉做了一些辩解,但那是很无力的。但是中年的他已经看到他没有能够甚至不能够按照宝钗的方式去做,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样、能够怎么样了,只有觉得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让小说归结为“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曹雪芹用一堆荒草全没了来安慰自己,人生不过如此,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一切繁华都会消亡。

  黛玉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们看87版电视剧《红楼梦》,感触最深的就是:林黛玉这个人怎么老是哭啊,怎么这么爱生病啊,谁看了心里都难受。那么在曹雪芹的笔下,林黛玉果真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病西施吗?

  我们且不去看曹雪芹是如何来描写这个人物的,我们先看作者是如何来安排这个人物的身份的:

  林黛玉的父亲从科第出身,“乃是前科的探花”,“钟鼎之家”,“书香之族”,她的母亲则是荣国公的后代,从贾母对她的喜欢程度,我们可以推断这个人不同寻常。这样,林黛玉的骨子里,应该有着贵族的色彩、书香的色彩,应该典雅大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唧唧歪歪”、“哭哭啼啼”的“小人”形象。虽然电视剧里,林黛玉的外形气质不凡,但是她的举止太平凡了,甚至有些庸俗。如果作者在《红楼梦》中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写成这样,无疑成为败笔,那么,旷世奇书《红楼梦》也不会流传至今。

  如果我们能够静下心来读一读作者的原著,就会发现,林黛玉表现出的是一个贵族少女的风采,她卓尔不群、神采飘逸、清新雅丽、多愁善感……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笑的时候似乎比哭的时候多,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证过,因为我不是“红学家”,看小说时也没有真正数过作品中林黛玉到底笑了几次,哭了几次,但是,原著中对林黛玉的笑的描写是最多、最形象的。我看《红楼梦》,感觉似乎到处都是林黛玉的笑声,感受到的都是这个人物的孤高傲世,丝毫没有自怜的意思。如:

  (第八回)黛玉探视宝玉的时候发现宝钗也在,如果是电视剧中,林黛玉早就哭个不停了,而作者却一连写了好几个她的笑: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

  (第九回)“彼时黛玉才在窗下对镜理妆,听宝玉说上学去,因笑道……”

  (第十九回)“黛玉听了,嗤的一声笑道……”等。

  在这些“笑”中,我们能够看见一个自寻烦恼的小女人吗?

  而在电视剧里,林黛玉成了一个心胸狭窄、抑郁寡欢的酸小姐,她的脸上除了一个“哭”、一个“苦”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元素,哪怕是原著中的一丝丝的飘逸、聪慧、才气、活泼、风趣、真实、俏皮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当然“父母早逝,寄人篱下”的生存环境不得不使她小心戒备,对爱的表现不够大胆、率直……但是这并不影响其美若天仙的贵族小姐的气质。

  秦可卿是不是淫妇

  在电视剧中,秦可卿是一个荡妇的形象,许多关于她的镜头都突出一个“淫”字,乃至新版《红楼梦》的扮演者都是需要突出“性感”。但是在曹公的笔下,秦可卿不是这样的,原著《红楼梦》不止一处称赞了秦可卿的温顺婉雅、做事得体、心性高强、聪明过人。

  在《红楼梦》中,描写秦可卿的除了少数的几个“淫”字之外,更多的是她的特殊性:

  首先,她的人性还是不错的。如在第五回中,说她“行事又温柔和平”,是贾母“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秦可卿生病之后,她的婆婆尤氏也曾说:“连蓉哥我都吩咐了,我说:‘你不许累掯他,不许招他生气,叫他静静的养养就好了。他想要吃什么,只管到我这里取来。倘或他有个好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格儿,只怕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呢。”“他这为人行事儿,哪个亲戚长辈儿不喜欢他?所以我这两日心里很烦……”自古以来,婆婆与儿媳关系都是历史上最难处也是最难调和的关系,二者可谓是天敌,但婆婆尤氏却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媳,可见秦可卿的人性。

  其次,她的为人也是不错的。在她死后,合族中人“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

  再次,每个人也是真心喜欢秦可卿,或者如刘心武说的讨好秦可卿,无论如何都是对秦可卿好,如秦可卿生病后自己说的:

  “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

  婶娘的侄儿虽说年轻,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都没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倒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无不和我好的。”

  当然,人无完人,作者也赋予秦可卿这个人物形象以一定的缺点:心窄。如第十回婆婆的评价:“你是知道的:那媳妇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的,他可心细,不拘听见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算。这病就是打这个‘用心太过’上得的。”给她看病的张太医也说:“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但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

  作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之一,秦可卿位列第十二位,作者含含糊糊、隐隐约约地描写目的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人物与众不同、疑团重重。这样一个暧昧不清的人物却被电视剧丑化成一个青楼女子似的贱人,除淫行之外别无其他。

  祥林嫂的命运悲剧

  鲁迅的小说《祝福》氤氲着一种阴冷压抑的悲剧气氛,读后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这种窒息感,就是人在命运面前的绝望。祥林嫂悲剧的核心正是命运。

  祥林嫂是一个造化弄人的特例。首先,就小说来看,祥林嫂的娘家人始终没有出现过。她要么没有娘家人,要么就是娘家人很穷,没有娘家人做主,她就只好由婆家做主。进一步,她的不幸就是丈夫的早亡,并且没有留下孩子。如果不是这样,虽然他们的婚姻不一定美满,但是她很可能也会成为一家之主,如她的婆婆。更有甚者,祥林嫂的不幸在于再次丧偶,并且丧子。鲁迅让她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让她走出了心灵阴影。然而更大的厄运却在等着她,她的二任丈夫再度病逝,而且,她的孩子又被狼吃掉了。

  悲剧之神至此已经完成了他对一个女人的毁灭性打击,剩下的只是大同小异的过程。为维持生计,祥林嫂再次来到鲁四老爷家做工。女人一旦遇到厄运,总是难以恢复心理平衡,她不能接受、不愿意面对,因此总希望别人给她一个回答,一些安慰,于是不断倾诉。然而这本来就是只有自己承受的,别人是不可能真正分担,也不可能真正关心她的事情,因为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有闲心去真正关心别人呢。她非要倾诉,也就渐渐地被乡里人所厌恶。

  一个被莫测命运无情抛弃的女人,迫切需要在人间找到慰藉而不能,而“克夫”、“不祥女人”的意识也使她非常需要别人的接受并尤其介意别人的拒斥。参与祭祀是一个象征。她迫切需要自己被认可,不是灾星。她将两年的积蓄去庙里捐了门槛,为的不只是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更是重新获得认同。但是事实不可改变,她也不可恢复自己的精神状态,所以,参与祭祀再次被排斥,导致她精神彻底垮掉。至于后来被逐出了鲁家,直至后来沦落街头,成了乞丐,郁郁而终。

  人世间最可怕、最普遍、最无能为力的悲剧是无形无影而又无处不在的命运。鲁迅创作的一个重要意图是刺激人们麻木的心灵,他要唤醒的是人们对命运的敬畏。

  命运悲剧比社会悲剧更能够广泛撼动人类心灵。贵为皇帝者如顺治也会在痛失爱妃爱子后遁入空门寻求精神依托。祥林嫂的悲剧固然有贫困的原因,有遇人不淑的因素,但是,任何一个女人,如果经历了祥林嫂这样的厄运,虽然可能不会像她那样沦为乞丐穷困致死,但也很可能心如死灰,乃至疯癫。

  wenxuechangshi谁“虐待”了祥林嫂

  《祝福》中的一些人,是鲁迅带着悲观的命运感和伤怀的情绪去写的,所以有些阴暗,而被后世不断误读。我们不妨从一般人性角度来予以还原,有助于对人生世态的认识。

  1.鲁四老爷和四婶。鲁四老爷有一句对祥林嫂盖棺定论的名言:“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这句话冷漠无情得让人不寒而栗。因此,有的读者就觉得鲁四老爷是造就祥林嫂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其实鲁四老爷一开始就不大同意收留祥林嫂。再次收留祥林嫂,四婶的同情心是一个很大的原因。鲁四老爷其实是一个并不管事的读书人,不过让一个两度丧夫的女人插手祭祀这样的大事,谁都会有种怪怪的感觉。对于干活越来越不济、精神恍惚的祥林嫂,留又无用,离开鲁家是必然的。如果她的精神没有被命运摧垮,即使离开鲁家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2.祥林嫂的婆婆以及大伯子。祥林嫂婆婆的行径表明她好像是个恶婆婆,但事实并非如此。婆婆作为过来人,知道一个女人最好是有个家。一个丧夫的童养媳,如果没有孩子,她总是要改嫁的。婆婆强行将她送上花轿,一是因为婆婆收了彩礼钱为了避免麻烦,干脆采取强硬手段;二是那个时代的寡妇再嫁,似乎必须表现得不情愿,而别人采取强行手段,也是给她一个台阶。因此不必对此过于大惊小怪。祥林嫂的第二任丈夫早亡后,大伯子要收回房子,似乎也是将她推向绝境。不过,贺老六砍柴为生,娶祥林嫂的彩礼钱很可能是向亲戚借的。没了丈夫和儿子,到大户人家打工本来就是不错的,何况祥林嫂有这个长处。

  3.祥林嫂周围那些冷漠地咀嚼别人痛苦的人。一个人的痛苦和不幸从根本上来讲是不可能与人分担的。迫切需要别人的认同,必然遇到更大的冷漠。这就表明了鲁迅的绝望心理。在命运面前,自己无力抗争,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拯救你。

  4.祥林嫂本人。祥林嫂不是一个“谬种”,但是命运如此荒谬地对待她,使得她成为一个“谬种”。

  祥林嫂最初似乎是不愿意再嫁的。因为一个丧夫女人,不会那么容易摆脱心理阴影。然而,当她体验到和贺老六及儿子在一起的幸福感时,不幸再次降临到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如此沉重的打击即使别人不说她克夫,她也很难有三嫁的心理承受力了。

  因此,祥林嫂是被命运摧毁的,她所遇到的人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她所生活的时代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是偶然的,但降临到她身上的悲剧命运是注定的了。

  恩格斯推崇的“大人物”

  恩格斯说:“封建的中世纪的终结和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是以一位大人物为标志的,这位人物就是意大利诗人但丁,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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