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诗歌王国采风(1)

　　弃妇悲歌之《氓》

　　在古老的《诗经》中，就有表现妇人被遗弃的诗歌，这就是《氓》。它描写了一段自由恋爱而喜结连理但最终以破裂告终的婚姻。

　　《氓》这首诗以女子的口吻叙述。当年氓“抱布”到淇水边“贸丝”，就是用布来换丝，也有人说“布”是当时使用的货币，不过一个大男人带着一点买丝的钱应该不用“抱”吧，要是一匹布的话可能要抱着。这很显然是物物交换。在这之前，氓和这个姑娘可能进行了多次交换，在这个过程中，氓看到姑娘织的布又好又快，所以就有了爱慕之心。于是趁着官府规定“仲春之月，令会男女”的机会，抱着布当幌子来到淇水边向姑娘求婚，并且急切地要求姑娘趁着万物萌生的好季节与自己结婚，不要把婚事往后拖了。姑娘虽然愿意，但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希望对方请媒人来说合。“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诗经·齐风·南山》）虽然两人认识很长时间了，但应该经过这道手续，否则婚姻不合法呀！这位氓性子急，听了这话，很生气，姑娘不得不让步，私自把婚期定在秋天。这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心上人总也不来，姑娘都急得暗暗掉泪啦。直到氓来告诉，占卜定了吉利的日子，姑娘这才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带着嫁妆，坐着马车嫁到氓家去。

　　由《仪礼》和《礼记》规定的六礼，我们看姑娘想让自己的婚姻合法，无奈氓却由着自己的心愿把她拽上了没有任何法律保障的一条船。

　　斯达尔夫人说，爱情对于男人来说是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对于女子来说则是生活的全部。所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由此可见，两人在婚后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幸福。尽管姑娘一如既往地爱着氓，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小家中，但并没有换来男子同样的痴情，自己则为改变贫困的生活而容颜渐衰，“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一般理解为女子想到自己当年出嫁经过淇水而今被遗弃回娘家再过淇水时，触景生情，感叹“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不过我认为是女子看到淇水渐渐浸湿车围，而回想到自己没日没夜地操劳家务，使家渐渐富裕起来。但现在自己一片炽热的情感换来的却是丈夫的喜怒无常和无情背叛！最可气的是兄弟们竟也冷眼旁观，耻笑自己当年私订终身反遭遗弃，“静言思之，躬自悼矣”。除了自怜自艾，还能说什么呢？是自己当年被氓白头偕老的海誓山盟迷惑了心窍。淇水有岸，湿地有边，自己则苦不堪言。怪只怪自己当初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哎，这样负心的男人离开也罢！

　　弃妇悲歌之《谷风》

　　《谷风》中的女主人公也遭遇《氓》中弃妇的命运。

　　她和《氓》的女主人公一样是勤劳、善良而能干的。她和丈夫婚后生活在贫困中，“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就是说过去生活在恐慌之中，我和你共患难。这位女子从垒鱼壩放鱼篓捕小鱼，到准备“旨蓄”即美味的腌菜冬天吃，经过努力终于“既生既育”即生活富裕起来了。她甚至大事小情也是尽全力帮助邻居渡过难关，“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无，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氓》中的弃妇是因为年老色衰，那么《谷风》呢？我们看《氓》中的女主人公发现自己一心一意深爱的男子竟然三心二意时，立即就有卓文君“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行动。而《谷风》中的弃妇离家时，却充满对家的留恋，还说“毋逝我梁，毋发我笱”，不要去碰我垒的鱼壩，不要乱动我捕鱼的鱼篓；要丈夫别忘记当年“及尔偕老”、“德音莫违，及尔同死”的海誓山盟；把自己用过东西留给对方作念想，“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香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留待作遗施”；和丈夫深情诉别“誓不相隔卿”。并与小姑的伤心话别“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唯独没有的是与孩子撕肝裂肺的离别。这的确有点不正常。看蔡文姬被曹操用金玉赎回时与亲子的生死离别，“儿前抱我颈，问母何所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至今读来仍让人感动。而《谷风》中孩子的缺场，说明这极可能是她被弃的原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是后来加在妇女身上的枷锁之一，但也是由来已久的。从原始社会开始，人们就非常重视生育，繁衍人口。从古老的性图腾崇拜到古老的文字、习俗都显示了生育后代尤其是男子对家族、对社会的重要性。这是因为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需要更多的劳动力，以增强面对险恶的大自然的信心，使人类生存下去。这么好的妻子被赶走，不育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古老的相思永恒的爱

　　《诗经》中有许多表现相思的动人词句，几乎可以包容一切相思相爱的故事，我们撷取从初恋到离合的一些佳句，构织一个有浪漫有痛苦的古老故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耳熟能详的诗句，是他在和她初次相逢时吟唱的，可是那个采野菜的姑娘对自己似乎在有意无意之间，胆怯？羞怯？爱她在心口难开，在水一方的伊人令他魂牵梦萦，辗转反侧，在梦中，他希望他能把自己最拿手的乐曲演奏出来只给她一个人听，让她知道他有多爱她。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他终于听到她的心曲，那一款清扬之歌，只有他才知道那就是唱给他听的，因为她知道他就在旁边打猎，她看见他的勇武，他的智谋。所以就把最隐秘的心声传递给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啊，让她思念不已。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那个穿素色衣裙绿佩巾的姑娘啊，是他最钟爱的人。绵绵相思犹如带着锯齿草的细流流淌在两人心间，痛并快乐着。“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他想见她，她也想见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在绚烂的桃花盛开的季节，在人们唱着祝福的歌声中，他去迎娶他的新娘。盛装的她偷偷地看见同样盛装的他耐心地等在院中，等在庭中，等在堂中，等着岳父把新娘的手递到他的手中。

　　他要出征，保卫国家和自己的小家。为了她，他毫无怨言。

　　为了他，她虔诚祈祷。“采采卷耳，不盈顷筐。”为什么采卷耳菜采了半天，这个浅筐还没有采满？她干活从来没有这么不专心过，为什么采卷耳菜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他离开家的那条大路上来啦？太阳落下去了，山上的牛羊都回家了，家里的鸡鸭都入巢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他从来没有在外面耽搁让她担心过。长时间的站立，长时间地张望，眼睛都酸了，头发都被风吹乱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他走的时候，春意浓浓，离愁也浓浓，她依偎在他的怀中泪流不止。今天他要回来，却是雨雪霏霏。他饿了吗？他渴了吗？家还是那个温暖的家，只是亲人因思念变老了。树还是那棵树，只是树干随年月长高了。我活着回来了！

　　多年以后，他老了，她走了，他哭了，她睡了。曾经赠的红管，曾经赠的鹿皮，都还珍藏着。曾经立下的海誓山盟，曾经说过的温软细语，都还在耳边回绕着。可她呢？“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难道只有她生前细针密脚缝制的衣服陪伴他吗？

　　人生苦短当若何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这首诗开篇即点破了人生在世的深深忧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为什么常常忧虑自己不能活到千岁万岁呢？因为他们可以凭借强大的武力统一天下，可以凭借群臣的智慧统治天下，可以凭借自己的权势享用江山美人，然而他们也有自己不能控制的，那就是生命。所以作为失败的英雄项羽，当被刘邦的各路大军围困在垓下走投无路时，面对追随自己南征北战而如今却无力保护的爱姬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汉高祖刘邦打败英布统一天下之后，虽是以一种胜者的心态回到家乡，但唱出来的却同样是悲婉之歌。

　　所以说无论《古诗十九首》是否产生在东汉中后期，它所表现的对生命无常的悲叹，仍然延续了汉初既有的文化思潮。赵敏俐先生认为《古诗十九首》基本上和汉末战乱没有什么关系，它所表现文人士子的羁旅愁怀和怀才不遇也不是汉末才产生的，而是汉代社会大多数文人士子的普遍遭际。他们感伤世态炎凉、怀才不遇，哀叹人生短促，追求现世享乐，祈求长生不老，这些都源于战国时代新兴地主阶级的享乐生活和享乐意识。汉帝国的强盛为他们追求奢侈生活提供了更好的客观物质基础，从而使他们的享乐生活得到进一步的张扬，形成了一种普遍的追求世俗享乐的生活情调。但同时他们在富庶的世俗享乐生活中也强化了人生短暂的感受，从而产生了比战国时代人更为浓厚的人生短促的伤悲情结。表现在审美上，就形成了一种享乐与感伤相交织的时代风格，在各种艺术中同时得到反映。

　　所以在这首诗中诗人讽刺那些守财奴不会享受，而祈求长生不老都是妄想，毕竟“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所以“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这种享乐意识在这首诗中表达得非常明确：“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毫不隐讳地说出心中的愿望，就像对功名和富贵的追求直言不讳一样：“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轲长苦辛。”“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这也是《古诗十九首》不同于其他时代诗歌的特色之一。

　　当然，今天我们要从积极的方面看，不仅要及时行乐，也要为行乐打下基础，不仅独乐，还要亲人乐，众人乐，所以要努力，要奉献。

　　乐府双璧中的女人

　　大家熟悉的《孔雀东南飞》和《木兰诗》被称为“乐府双璧”。这两首叙事诗的中心人物都是女人，这两个女人性格和命运截然不同，但都是中国古代妇女处境和心境的集中反映。

　　《孔雀东南飞》一开始就展开了似乎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聪明能干、心灵手巧的刘兰芝和焦仲卿两人感情深厚，但为婆婆所不容。仲卿为兰芝辩解、求告，反遭母亲搥床痛骂，一定要赶儿媳妇回家。仲卿迫于无奈，就让兰芝暂回家门，两人相约誓不相负。兰芝回家后，母亲见到不请自归的女儿，十分震惊，后经兰芝解释，这才谅解。不久，县令、太守相继为儿子求婚，兰芝遵守约定，都回绝了。但是其兄逼嫁，兰芝被迫允婚。仲卿闻讯，责问兰芝，兰芝说已做了以死抗争的打算，并约定黄泉相见。结婚当晚兰芝投河自尽，仲卿听后也吊死树下。最后两家求得合葬，两人双双化为鸟儿。

　　这首诗里的刘兰芝始终是一个被动、消极的弱者形象。《木兰诗》则塑造了一个把握自己命运、具有独立人生价值的女人形象。诗的开头就说军情紧急，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里卷卷有花木兰父亲的名字。可是花父已老，弟弟年幼，于是木兰“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她“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早晨告别爷娘，晚上宿在了黄河岸边。暮色苍茫中，一个女战士枕戈待旦，“黄河流水鸣溅溅”，“燕山胡骑鸣啾啾”，这是何等荒凉而又悲壮的境界。

　　人们一般认为，《木兰诗》塑造了一个奔赴疆场、屡立战功而又不失劳动人民本色的女英雄形象，打破了“女不如男”的封建传统观念。但是，任何时代战争都是要努力让女人走开的，如果不能，那是男人的悲哀，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哀。比如《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一个一个鲜活美丽的女人死去，本身就是对战争最大的控诉。

　　女人有女人的价值，当女人要通过男人的方式来实现价值时，就是一种悲哀，所以我们不能将《木兰诗》看做女人颂歌。

　　刘兰芝对家庭够有用的吧，可是，因为不能生育，或者是她和婆婆两个人待在家里合不来，就被赶出去。如果她有自己的职业，有独立的财产，就不会如此。因此，女人，只有在现代社会才有真正的解放。古代的英雄女人，不过是无奈之下自我安慰的文学虚构罢了。

　　“七绝圣手”的名篇

　　王昌龄（690—756）是盛唐著名边塞诗人。他的七绝非常出色，与李白不相上下，而且数量较多，被后人誉为“七绝圣手”。七绝就是七律截取相连的四句。因为字数少，所以艺术要求更高，更含蓄，意蕴更丰富。

　　王昌龄有许多传世的七绝名篇。首推《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明月秦汉如一，边关战事不断，战士们也在离家万里的苦寒地带，传承着自己的使命。这两句从空间和时间两方面拓展意境，构成一种环境上的苍凉感、使命上的悲壮感和命运上的迷茫感，并不仅仅是赞美。

　　《从军行》更具印象主义气概吧：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是对壮士们的赞美。黄沙百战，铠甲都磨烂了，战士们的勇气、决心和牺牲精神固然值得赞美，但是，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诗人还是有迷茫在里头的，为这样的好战士有这样无尽头的牺牲而困惑。

　　王昌龄的诗也有另一种色调，如《长信秋词》五首之三：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曾经受宠的班婕妤被新人陷害，只好藏身到太后身边以求全身，秋日凉气袭人，却手握团扇，暗示君恩已决，拥有美丽容颜却不及寒鸦幸运，再也无法到昭阳殿中一睹君王了。人生短促，君恩更短，守在昔日宠幸自己的君王墓旁，对过往荣华富贵转眼成空的回味恐怕不只茫然吧。

　　可见王昌龄并不是钟情于边塞，而是钟情于人生失落、苍凉、迷茫的意味。

　　唐代绝句压卷之作

　　盛唐时期的边塞诗人王之涣也以七绝闻名，其《凉州词》被誉为“唐代绝句压卷之作”。那么他和“七绝圣手”相比谁更牛？

　　提到王之涣与王昌龄的高下，就不能不说旗亭故事。“旗亭”宴饮一事是流传千古的美谈。唐朝开元年间，王昌龄、高适、王之涣三个人名气都很大，谁也不服谁。一日，下着小雪，三位诗人来到旗亭，当地有名的歌伎们奏起了各种乐器助兴。一向对诗歌颇自负的王昌龄说：“我们三人各有诗名，谁也不服谁，到底哪个人最好？每每争执不下而难以定夺，何不趁着这次聚会，暗地里观看那些歌伎们的演唱，看她们所吟唱的诗是谁写的，谁最多，谁就是第一名，以此类推，你们意下如何？”高适和王之涣对自己充满信心，便一口答应。

　　话才说完，就有一位歌伎打着节拍唱着：“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立刻在墙上画一记号。接着另外一位唱道：“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高适就学王昌龄在墙壁上横手一画，说是小弟的绝句。又一位唱起：“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