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丧事成闹剧

　　武大死得真惨，捉奸不成被毒打，打成重伤之后，不仅没人照料，反而遭潘金莲下毒，毒而未死时，又用被子捂闷窒息致死。

　　一生屈辱，结局尤惨，是小说中最悲剧的一个人物。

　　小说一路写来，与武大有关的文字，总是阴气森森，冤气沉沉。但其死后的文字，却一反常态，悲剧成了闹剧，灵堂里充满了淫荡和滑稽的双重气息。而这一切描写，《水浒传》中全无，纯是《金瓶梅》作者的刻意渲染和大事铺排。

　　“八月初六日，西门庆拿了数两散碎银钱，来妇人家，教王婆报恩寺请了六个僧，在家做水陆，超度武大，晚夕除灵”。此后便发生了与丧事气氛格格不入的怪事：

　　潘金莲怎肯斋戒，陪伴西门庆睡到日头半天，还不起来——大睡不起，冷酷、淫荡到极点。

　　众和尚见了武大这老婆，一个个都迷了佛性禅心，关不住心猿意马，七颠八倒，酥成一块——和尚为色所迷，丑态百出，乱作一团，令人喷饭。出家人尚且如此，世风浇薄而淫靡，可见一斑。

　　妇人在佛前烧了香，佥了字，拜礼佛毕，回房依旧陪伴西门庆。摆上酒席荤腥，自去取乐——大睡完了就大吃大喝，而且是在装有武大尸体的棺材旁吃喝玩乐，淫荡到极点，邪恶到极点，罪恶到极点。

　　婆子哈哈笑道：“你两口儿只管受用，由着老娘和那秃厮缠。”——王婆可恶，笑声里充满了邪恶之气和诲淫诲盗的满足感、欣赏感、陶醉感。

　　被这秃厮听了个不亦乐乎。落后众和尚到齐了，吹打起法事来，一个传一个，都知道妇人有汉子在屋里，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为色癫狂的丑态，更甚于前。是群丑恶作剧，更是群魔乱舞，与隔壁淫乐中的潘金莲、西门庆遥相呼应，各得其乐，互相为乐，皆丑恶到无以复加之地步。

　　那贼秃冷眼瞧见，帘子里一个汉子和婆娘影影绰绰并肩站着，想起白日里听见那些勾当，只顾乱打鼓 钹不住。被风把长老的僧伽帽刮在地上，露出青旋旋光头，不去拾，只顾 钹打鼓，笑成一块——哪里是六根清静的出家人，简直就是一群典型的色中饿鬼，拿法事当儿戏，当闹剧，当淫戏，邪恶至极。

　　王婆便叫道：“师父，纸马已烧过了，还只顾 打怎的？”和尚答道：“还有纸炉盖子上没烧过。”西门庆听见，一面令王婆快打发衬钱与他——和尚肆无忌惮，沉湎意淫之乐。

　　妇人道：“干娘，说免了罢。”众和尚道：“不如饶了罢。”一齐笑的去了—— 一唱一和，肆意调情，无所顾忌。

　　本来是一场超度死人灵魂的法会，却被演绎成了一出淫邪的闹剧，武大的灵堂，成了不折不扣的群丑淫荡的舞台。在这热热闹闹中，独有武大静静地躺在棺木里，无声控诉着这个弱肉强食黑暗社会的反人性和不合理。武大的悲剧，以这样的闹剧收场，一倍增其悲。

　　在武大灵堂的舞台上，不仅有群丑的集体狂欢，还有街坊邻居的集体缄默失声，这更反衬出狂欢淫荡的喧嚣。而这一切，不正是那个黑暗腐朽时代的一个缩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