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薛嫂的数字攻略

　　《金瓶梅》塑造了不少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媒婆形象，她们是西门庆娶妻纳妾、私通妇人不可或缺的牵线搭桥工具。这些媒婆，个性鲜明突出，在作者的生花妙笔下，各有其精彩而独异的表现。如果说，最早出现的王婆撮合西门庆与潘金莲时主要运用的是计划周密的智谋，那么第二个出现的薛嫂为孟玉楼说媒，则主要靠其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犀利语言取胜。

　　且看薛嫂最初向西门庆介绍孟玉楼时说的一段话：

　　薛嫂见妇人立起身，就趁空儿轻轻用手掀起妇人裙子来，正露出一对刚三寸恰半杈、尖尖金莲脚来……西门庆看了，满心欢喜。（第七回）

　　这位娘子，说起来你老人家也知道，就是南门外贩布杨家的正头娘子。手里有一分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也有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不料他男子汉去贩布，死在外边。他守寡了一年多，身边又没子女，止有一个小叔儿，才十岁。青春年少，守他甚么！有他家一个嫡亲姑娘，要主张着他嫁人。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岁，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来，就是个灯人儿。

　　介绍人物，开头几句形成的先入为主印象最重要，说媒尤其如此。薛嫂在开头这段不太长的介绍中，怎样做到立刻吸引西门庆注意，吊起他的贪婪胃口呢？西门庆贪财好色，而敛财更是他人生的最大追求。因为没有钱，就没有一切，也就没有了渔色猎艳的资本（西门庆猎艳，从来都是付费的）。而且，在薛嫂来找西门庆时，西门庆“正与主管算账”，薛嫂把他拉出来谈婚事，如果能与算账进财扯上关系，岂不是锦上添花，更有胜算？所以，数字，或者说，体现财富的数字，此时最能激发西门庆的征婚兴趣和欲望。察言观色，即兴发挥，是成功媒婆的特长。薛嫂这段介绍，正是扣住了孟玉楼“财富数字”的优势，以没有任何修饰夸大的数字化言词，单刀直入西门庆命门：一分好钱、床两张、四季衣服、四五只箱子、银子上千两、三梭布三二百筒、守寡一年、一个小叔子、一个嫡亲姑娘、二十五六岁。

　　精于算计的西门庆，从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极具诱惑力的实实在在的统计数字中，马上就能估算出同意这门亲事带来的丰厚利润。既有巨量财富，又无任何累赘，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薛嫂又以三寸不烂之舌的夸饰之辞，极力赞美孟玉楼的美貌与贤淑，多才又多艺。这些锦上添花的虚夸，由于有了实实在在的数字化财富做基础，让西门庆觉得真实可信，更具吸引力。

　　其实薛嫂的“数字攻势”，也不尽是枯燥的数字，在这些数字里面，她巧妙地融入了质朴而有表现力的修饰词，精心包装，极大增强了“数字”的魔力：“好”钱、“拔步”床、衣服多的“插下不手”、“不消说”金镯银钏、“现”银子、“好”三梭布、“又没”子女、“止有”小叔、“才”十岁、“亲姑娘”主张嫁人、“灯人儿”……在如此高密度的数字里，加入了这些火箭炮连发式的形容词和副词，其说服力还不是超级的强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