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孟玉楼出场先声夺人

　　薛嫂领着西门庆，带着礼物来孟玉楼家相亲，在客厅里坐定之后，孟玉楼却迟迟不出来相见，薛嫂只得去内室打探，回来告诉西门庆说“大娘子梳妆未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梳妆？西门庆是吃过早饭，找到薛嫂，骑着牲口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才到孟玉楼家的，此时应该相当于上午九、十点钟吧。孟玉楼不是贪睡晚起的懒婆娘，她肯定早已梳妆完毕，她是想以没有梳妆好为借口，推迟与西门庆相见的时间，借此吊足西门庆的胃口，抬高自己的身价。

　　西门庆和薛嫂“正说着，只见使了个丫头来叫薛嫂。不多时，只闻环珮叮咚，兰麝馥郁，薛嫂忙掀开帘子，妇人出来，西门庆睁眼观看那妇人”。

　　这一段写孟玉楼从内室出来的文字，虽然简短，却似慢镜头，极有层次感，极细腻，极生动，极传神，是孟玉楼精心设计的出场秀。

　　梳妆好的孟玉楼本可以直接从内室走出来，可她偏不自己走出来，她让丫头叫薛嫂进去。在“不多时”的时间里，薛嫂与孟玉楼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不得而知，但肯定都与西门庆有关。客观上，一再延迟见面的时间，提高了西门庆对自己出场的关注度。此时西门庆肯定是翘首以待，心急若猫抓。因为薛嫂大量夸赞之辞，已把西门庆胃口吊到极限，正是“百闻不如一见”。气氛也因此有了某种程度的紧张感，在“不多时”的静默无声中，连读者也在焦急期待孟玉楼出场了。

　　“只闻环珮叮咚，兰麝馥郁”，这是从西门庆的听觉和嗅觉来写孟玉楼先声夺人的魅力。一个“只闻”，不仅写出其声之清脆悦耳，其香之沁人肺腑，更活灵活现刻画出西门庆凝神聚心、急切求见的心情和表情。

　　但孟玉楼还是不直接出来，她像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子，等待着接轿人的伺候。“薛嫂忙掀开帘子”，一个“忙”字，形神毕肖描画出薛嫂做戏般的殷勤之态，以此陪衬孟玉楼的尊贵。

　　终于“妇人出来”了，引得西门庆“睁眼看”。一个“睁”字，活画出西门庆馋涎欲滴的好色嘴脸，也反衬出孟玉楼的美艳迷人。

　　接下来是一篇赞词，这是从西门庆的视角看孟玉楼。虽然这篇赞词不脱古典小说夸赞美人的俗套，但由于有了前面的层层铺垫，读起来，反而觉得生动形象，具体可感，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月画烟描，粉妆玉琢。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逗几点微麻，天然美丽；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如此富婆佳人，怎能不让西门庆垂涎欲滴呢！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孟玉楼见到西门庆时，又有出色表现：“望上不端不正道了个万福，就在对面椅上坐下。”这个举动，如果不细推敲，很难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拆分开来，却大有讲究。

　　由“望上”行礼，可以推想出孟玉楼是低头走来的。刚从里屋走出来的她，一抬头便遇到西门庆“睁眼”看她的火辣辣、色迷迷的眼神，出于女性娇羞本能，只得低头行走——打扮停当的孟玉楼，花容月貌，低眉颔首，一路走来，娉娉婷婷，婀娜多姿。这分外迷人的风韵，不着点墨，尽在“望上”之中。

　　但“望上”之后，不是要和西门庆面对面正视了吗？这当然是万万使不得的，良家妇女岂可正眼相看陌生男人？所以，孟玉楼朝着西门庆采取了“不端不正”的姿势，“道了个万福”。“不端不正”即是侧身侧面以对，这就避免了直视的尴尬和不当，也益显其娇羞可爱，令西门庆更生好感。

　　可以肯定地说，在明确知道西门庆将要来自己家相亲的信息后，孟玉楼对自己出场是做了精心设计的，加之媒婆的巧言，西门庆的饥渴，二人如何不一见定情，互为“一箭上垛”？

　　孟玉楼正式出场，层层铺垫，水涨船高，绿叶展尽红花出，是一幕自编自导的相亲秀，以此可见其心机之细，城府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