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波六折，曲尽其妙

　　潘金莲与西门庆赌棋输后的耍赖表现，可谓娇态可掬、风骚迷人，在作者的生花妙笔下，描画得如雕如绘，声情并茂，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无怪乎能挑逗得西门庆撒欢儿似的追逐、嬉戏，最后“双关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戏谑做一处”。若不是孟玉楼以见吴月娘为由横加干扰，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淫乱一场了。

　　这就是尤物潘金莲的特出之处：善于卖弄风情，“霸拦汉子”，通过动作、表情和语言恰到好处的组合运用，把自己的优点长处发挥到极致。

　　且看潘金莲这一次如何“一波六折”卖弄风骚，曲尽其妙引逗西门庆。

　　在西门庆正数子儿计输赢时，潘金莲“把棋子扑撒乱了。一直走到瑞香花下，倚着湖山，推掐花儿……那妇人见西门庆来，睨笑不止，说道：‘怪行货子！孟三儿输了，你不敢禁他，却来缠我！’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洒西门庆一身”。

　　第一步撒泼耍赖，是其一贯的“野蛮女友”式剽悍作风。这种野性，恰恰是其他妻妾所没有，也不敢有的，却又是西门庆这个猎艳老手所最情有独钟的。“扑撒”是用手“扑”过去，然后又用手抓起来将棋子“撒”了——何其粗野，何其刁钻，何其泼辣——活脱脱一个典型“辣妇”形象，而这样的辣味，正好可以激起西门庆的兴致和情欲。

　　第二步以静制动。要引诱西门庆，仅仅撒泼是不够的，还要卖痴，还要撒娇，这样才能相得益彰，相辅相成。于是，潘金莲刻意选择一个特殊环境——瑞香花下；站成特殊身段——倚着湖山；辅以特殊动作——推掐花儿，一气呵成地把西门庆像牵一只驯熟的狗一样，引将过来。在这繁花满枝、花香扑鼻的氛围中，潘金莲斜倚湖山的美妙身段，配以“推掐”花儿的曼妙动作，简直就是一幅色香味形俱佳的美人图，倍增其迷人魅力。这“推掐”二字极是绘影传神之笔：先推开花丛，言花之多，言藏之深；又故意弄得花枝乱颤，唯恐西门庆找不到自己。然后是“掐”花，搔首弄姿引诱西门庆追逐。

　　第三步半依半就。见西门庆追过来，潘金莲“睨笑不止”，她既不继续躲避而逃，也不迎上前去投怀送抱，而是斜眼相瞟，顾盼秋波，浪笑不止，纵情放荡，等待西门庆扑上来。这个“睨”字，用得实在精妙，真是一字千金，出神入化地展示了潘金莲的眼神勾魂调情术。

　　第四步言语相激。面对西门庆的大叫小嚷，潘金莲回应道：“怪行货子！孟三儿输了，你不敢禁他，却来缠我！”先是“骂”，这是“骂是亲”的“骂”，越骂西门庆越喜欢，越能调动起西门庆的兴致。“孟三儿输了，你不敢禁他”是鸣不平，嗔怪西门庆偏心眼，骨子里却是向孟玉楼炫耀自己得宠——你孟玉楼输了，他却不追你，因为他对你没兴趣。潘金莲被追，其实是她自己有意惹出来的，因为她不仅输了棋，还“扑撒”了棋子，不追她追谁呢！

　　第五步主动进攻。潘金莲“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洒西门庆一身”。这时，西门庆已让潘金莲运用各种手段，将情欲激发得如火如荼、一触即发，这撮花瓣儿洒过来，犹如炸弹拉了引信，西门庆的情欲随之强力引爆：双手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戏谑做一处。

　　文字的妙处，常在于当发不发，引而不发。就在情节高潮即将到来之际，神出鬼没的孟玉楼以见月娘为由打断了潘金莲的好事，高潮到了临界点，却戛然而止，吊足了读者的胃口。但潘金莲就是潘金莲，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

　　第六步杀回马枪。潘金莲在跟孟玉楼离开时，回头对西门庆说：“哥儿，我回来和你答话。”果然，在吴月娘那儿只坐一小会儿，潘金莲就借故溜走，回来与西门庆鬼混。

　　一段调情，一波六折，曲尽其妙，不能不令人击节而赞：潘金莲是煽情调情的大内高手！小说作者是讲故事写人物的天才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