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删与不删费思量

　　词话本《金瓶梅》第十一回，写西门庆听了潘金莲的挑唆，再次打了孙雪娥之后，潘金莲对西门庆“要一奉十，宠爱愈深”。这一场孙潘之争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但小说却又写潘金莲“一日在园中置了一席，请吴月娘、孟玉楼连西门庆，四人共饮”。按理，接着应该写共饮的场面。又因为这四个人身份特殊，又都与孙雪娥被打事件有关，肯定会有好戏上演。可小说行文至此，却没有了下文，反而以“话休饶舌”作过渡，转到西门庆结拜兄弟事上去了。西门庆结拜兄弟事插在此处显得突兀，所以崇祯本将这一段文字加工改写，移至小说第一回，而将潘金莲置席请酒一事悉数删去。

　　删去此段，是否合适呢？

　　单从情节发展看，应该删。因为这一段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前呼后应，行文非常突兀，删之毫不影响前后情节的连贯。

　　但细细品味，又觉得这段情节别有深意。因为这事发生在潘金莲被孙雪娥痛骂，精神受到极大伤害之后。虽然西门庆痛打孙雪娥，替潘金莲报了仇，但在吴月娘面前丢的面子却没挽回来。更重要的是，吴月娘看似中庸公允对待她与孙雪娥的冲突，实际上，却对孙雪娥有所偏袒，助长了孙雪娥的气势，让孙雪娥淋漓尽致地将她痛骂了一顿，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而自己还没来得及有效反击，就被吴月娘劝开，显然吃了大亏，打了败仗。所以，潘金莲势单力薄、孤家寡人地伤心离去后，躺在自家床上哭肿了眼睛，这可是她嫁到西门庆家后遇到的第一次奇耻大辱，而且还是那个最让她看不上眼的孙雪娥施加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西门庆又一次打孙雪娥替潘金莲出恶气之后，潘金莲重又心高气傲，扬眉吐气。如何来张扬这场胜利和趾高气扬的心情呢？请相关人物吃饭，不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且看潘金莲请的是哪三个人：一是西门庆，她的保护神，她的大靠山，请他，就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实力。二是吴月娘，让她看到西门庆是自己坚定不移的靠山，酸酸地见识一下西门庆对自己的宠爱，以此抬高自己的身价，也算是对吴月娘袒护孙雪娥的报复。三是孟玉楼，既让她分享自己的胜利成果，对自己更加服服帖帖，又让她看到自己在西门庆心中的强势地位，以此挽回自己的脸面。显而易见，这一情节安排顺理成章，是潘金莲性格发展的自然延伸，也是这场风波的尾声，体现出情节结构的完整性，不应简写，而应细述。

　　但词话本对这场内涵丰富的宴请点到即止，未加铺陈，确是憾事。崇祯本以为是枝蔓赘笔，一删了事，更是有损人物形象刻画和情节完整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