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庞春梅何以“笑嘻嘻”

　　李瓶儿嫁进西门庆家后，饱受屈辱，上吊自杀不成，又被西门庆鞭打。此后发自肺腑的一通情真意切的说辞感动了西门庆，二人和好。这个极富戏剧性的过程，都被潘金莲、孟玉楼以及几个丫头看在眼里。作为热心看客的潘金莲和孟玉楼，持的是幸灾乐祸的态度，所以待到这出闹剧以西门庆、李瓶儿和好收场时，都不免意犹未尽，认为便宜了李瓶儿，西门庆施虐的好戏应该继续演下去。她们因此醋海翻波，阴阳怪气，冷嘲热讽，骂自己的使女，拿她们出气。

　　妇人道：“他拿甚么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就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教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自这一句话，把西门庆旧情兜起，欢喜无尽。（第十九回）

　　但使女们的态度则相反，特别是潘金莲的使女庞春梅，更与主子心态相左。庞春梅是最先跑过去抢救上吊的李瓶儿的，后来暂时留在那儿伺候李瓶儿，亲眼目睹了西门庆鞭打李瓶儿以及李瓶儿感动西门庆的全过程。在二人和好之后，她又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端酒拿菜，伺候他们饮酒作乐。同时，作为事件目击者的庞春梅，还担当着潘金莲和孟玉楼情报员的任务，不时向她们传递事件的进展信息。作为潘金莲贴身使女的庞春梅，在对待李瓶儿的态度上，本应与主子潘金莲一样，可是，当西门庆与李瓶儿和好，让她去拿酒菜时，面对着心怀妒恨、面若冷霜、言辞相讥的主人潘金莲，她却持相反的态度。小说写她从屋里出来时没理睬潘金莲的招呼，“笑着只顾走”，气得潘金莲骂她“怪小肉儿”。在庞春梅绘声绘色描绘了西门庆和李瓶儿如何和好的情形之后，潘金莲气得大骂李瓶儿是“贼没廉耻的货”，而庞春梅则“笑嘻嘻去了”。看她如此乐于为李瓶儿服务，潘金莲又是一通臭骂，骂她伺候别人比对自己好。等到庞春梅拿了酒菜回来时，潘金莲气恼地大骂她“贼小肉儿”，并叫她“不要管他，我要使你”，而庞春梅又是“笑嘻嘻”进去了。显然，庞春梅对服侍西门庆和李瓶儿的事乐此不疲。

　　庞春梅作为潘金莲的丫头，一向与主子心心相印，同忧同喜，可这一次，却与主子的态度大不一样，她为什么要与主子的态度相背？她的“笑嘻嘻”源自何种心态？

　　因为没有利害关系，庞春梅等丫头看西门庆与李瓶儿的恩恩怨怨，就像看一出喜剧闹剧一样，只感到有趣、好玩、热闹，不会有更复杂的想法，更不用说情感上的爱憎亲疏了。潘金莲和孟玉楼则不然，她们对李瓶儿加入妾的行列，自然会生敌意，所谓“他人的存在，就是自己的地狱”。更何况，李瓶儿以姿色和钱财双优的姿态，高调进入西门庆家，这对只有姿色而无钱财的潘金莲和只有钱财而姿色欠佳的孟玉楼来说，威胁是直接的、必然的。所以，她们唯恐西门庆与李瓶儿和好，她们从心底里希望李瓶儿上吊成功，或者希望西门庆对她厌恶到底，将她打入冷宫。所以，当他们二人和好时，妒忌之心如干柴遇火般烈焰升腾，煎熬难忍。这阴暗复杂的心思，又哪儿是庞春梅等丫头可以理解的呢？

　　在丫头们的眼里，西门庆前凶后柔对待李瓶儿，很有趣，而在潘金莲与孟玉楼的眼里，却很可恨。正是地位不同，思想不同，情感不同，态度也就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