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三等官三种收礼法

　　来保给太师送生辰大礼，由门吏到总管再到太师，由低到高依次送了三次礼。这三次送礼，因为接受者官职高低不同，送法各异，收法不同，活灵活现上演了一幕揭露“贿赂公行”社会现状的讽刺小品。

　　来保本以为自己到过太师家，熟门熟路熟人，而且又是来送生辰大礼的，岂有不让进门之理？没想到刚报过家门，就遭到守门官吏一顿臭骂，还让他“趁早靠后”，一边站着去。正当来保一头雾水、难堪退下时，一个认识他的守门官吏过来安抚他，说这人新上任，不认识他，还主动带他去见翟管家。来保恍然大悟，忙拿出一两银子给这个熟人。熟人点拨他：“我到不消，你再添一分，与那两个官吏。”这话看似客套，自己要不要无所谓，其实恰恰有所谓。因为其他两个不相干的人都要给一份礼，我带你去见翟管家岂能没有？本来来保以为只要给一两银子就可打发，没想到却要给三两。这些守门官吏已经形成利益共同体，有好处人人都要有一份。收到银子后的新官吏脸上立马“有些笑容儿”。

　　给翟管家的礼是事先准备好的，因为他是能否见到太师的关键人物。当来保送上“一对南京尺头，三十两白金”的重礼时，翟管家如此应对：“此礼我不当受。罢，罢，我且收下。”如果说守门的官吏是公开主动索要的话，翟管家则是来者不拒。“此礼我不当受”，连谦让的客套话也算不上，因为他翟管家不当受还有谁当受呢？说是不应当接受，而不是说不能接受。所以紧接着便来两个“罢”字，意思是不说客气话了，该收就收吧，随即干净利落地“我且收下”了。的确，没有他的上通下达，西门庆拉关系拜门子通路子的事一样也行不得。如果不收这个礼，就等于拒绝帮这个忙，更何况收西门庆的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他觉得客气没必要，但又不能不说，不说显得太贪太俗。两个“罢”字，语气上还有点恭敬不如从命的无奈，“我且收下”是委婉客气谦让的语调：实在没办法，只好暂时先收下，以后再说，先抓紧时间为你办事。处事如此得礼而果断，见出京城太师大管家的水平——这样的事，他一天不知要处理多少件，早已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公关本领。

　　西门庆精通官场关系学，给太师的礼物非同小可，那太师看了堆在面前的礼物“如何不喜”。但礼物太过贵重，当即一揽子收下，似乎有失体面，有失大人物风度，于是他先婉拒一下：“这礼物决不好受的，你还将回去。”为什么“决不好受”？太师不说出充分的理由，他是在为“好受”作铺垫。话说得越决绝，虚应客套的成分就越大。“慌的来保等在下叩头”，怕太师真的让他把礼拿回去，其实见礼物“如何不喜”的太师只是虚晃一枪的做戏而已。太师见状马上说道：“既是如此，令左右收了。”意思是既然西门庆执意要送，那就收下吧。不过他不说自己收下，而说成“左右收了”，好像收下礼物的不是他自己。其实双方都在演戏，是演给周围人看的，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他要在公开场合树立为官清廉的形象。

　　西门庆的礼实在太贵重，“如何不喜”的太师大喜过望，随手拿出两张空白任命书，封了这两个送礼的人每人一个官职，也不管这两个送礼的人原来是干什么的。“悬秤升官”，荒诞至极，诚如作者所言：“夤缘钻刺者，骤升美任……风俗颓败，赃官污吏，遍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