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应伯爵三请李桂姐
西门庆大宴宾客庆贺自己升官,清河县四大名妓悉数到场,但李桂姐因为认了西门庆干爹,自作主张不出来接客,留在房内专为吴月娘和女宾们弹唱。应伯爵来到后,先问西门庆“李家桂儿怎不来”,西门庆回说“不知道”。后又问给他敬酒的吴银儿“李家桂儿怎的不来”,吴银儿告诉他李桂姐认了吴月娘做干娘,正在吴月娘房里“显摆”。在三个妓女弹唱敬酒完了之后,应伯爵又一次追问西门庆“今日李桂姐儿怎的不教他出来”,西门庆公然撒谎说“他今日没来”。应伯爵不依不饶,联合其他帮闲起哄,终于把李桂姐叫了出来。
李桂姐不出来弹唱有许多原因,其中一条,就是“若是应二花子,随问他怎的叫,我一世也不出去”。显然,李桂姐不想唱给应伯爵听,也不想见他,这一点西门庆心中有数,所以他坚持不让李桂姐出来。而应伯爵却又偏偏想见她,执意让她出来,一心想听她弹唱,似乎二人明里暗里较上了劲,让西门庆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说起来,李桂姐能有“野鸡变凤凰”的今天,应感恩于应伯爵。因为李桂姐是应伯爵先赏识后才介绍给西门庆的,西门庆到李桂姐家吃喝玩乐大都有应伯爵相陪,应伯爵还经常主动为李桂姐拉客,李桂姐偷偷接客惹恼西门庆,也是应伯爵出面帮着摆平的。平时李桂姐与应伯爵见了面就打情骂俏,唇枪舌剑,嬉笑怒骂,皆成乐趣,堪称社交场中一对珠联璧合的活宝。他们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是西门庆不可或缺的两大快乐源泉。但何以此时一火一冰,不得相容?何以李桂姐提起应伯爵就气不打一处来,骂声不绝,发誓一世不愿见他呢?
其实李桂姐对应伯爵的依赖性,在傍上西门庆之后就渐渐减弱,在赢得西门庆深度宠爱之后,自以为有了独立的本钱,不再需要应伯爵帮衬,就越来越疏远应伯爵,甚至无视他的存在。应伯爵早已意识到李桂姐趋炎附势,过河拆桥,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他难免没有失落感,难免不生醋意,难免不生嫉妒心。于是,渐渐地,言语之间,打情骂俏多了火药味,善意的玩笑渗透了冷嘲热讽的不乏恶意的挖苦。言来语去之间,双方都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
应伯爵是帮闲里的头号高手,李桂姐是妓院里的“翘楚”,他们共同的依附对象,都是西门庆,天长日久,彼此之间难免不生邀宠争胜之心。平时虽无直接冲突,但心照不宣在暗暗较劲。李桂姐很有自知之明:妓女的身份,女人的地位,口才和社会阅历的限制,使其在诸多方面都处下风,都难以成为应伯爵势均力敌的对手,因此她最好的应对策略,就是避其锋芒,退避三舍,绝不自讨其辱。她最惧怕应伯爵半真半假的辛辣尖刻的刀子口把她讥讽得体无完肤,无地自容,在众人面前,在西门庆面前,出乖露丑。所以,李桂姐在认了干亲后,听说要让她去席上弹唱,第一个反应,就是问“今日有应二花子没有”,还骂他是“攮刀子的”,充分利用干女儿的资格和特权,想赖在吴月娘房里不出来。
但应伯爵不答应,特别是听吴银儿说她认了西门庆做干爹后,就更是无名醋意涌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李桂姐为何不来,近乎恼羞成怒。待到李桂姐被逼出来后,应伯爵果然大开杀戒,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大张挞伐,一针见血揭露李桂姐认干亲的真实目的:“他如今不做表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认做干女儿。”说得李桂姐“脸红了”。能让李桂姐脸红的话可不是一般的狠辣尖酸,在众人面前如此羞辱,着实令李桂姐尴尬难堪至极。应伯爵还不罢休,又说道:“还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到明日洒上些水扭出汁儿来。”言语更为尖酸刻薄,语涉下流,分明流露出浓烈的妒意。太过露骨的恶意嘲讽,让同是妓女的郑爱香实在看不下去,她不像吴银儿与李桂姐心有芥蒂,自己平时也饱受应伯爵的笑谑,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反讽笑骂应伯爵:“应二花子,李桂姐便做了干女儿,你到明日与大爹做个干儿子罢,吊过来就是个儿干子。”挑明应伯爵是因为李桂姐认了西门庆做干爹而生嫉妒心说嫉妒话。其实应伯爵伺候西门庆不就像干儿子一样吗?其实,郑爱香表面上看似在帮李桂姐说话,骨子里,在讽刺应伯爵想当西门庆干儿子的同时,对已认了西门庆做干爹的李桂姐,不同样也有讽刺之意吗?
生活在西门庆社会圈子里的人,因为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之心使然,互相之间都会生出无由之恨,整日里醉心于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一任人性堕落,道德沦丧,直如污泥浊水中争食的蛆虫,岂不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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