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她俩都不提

　　潘金莲惊吓官哥儿，吴月娘亲眼看到，李瓶儿及时到场见证，但当西门庆“因见孩儿只顾哭”提出“怎么的”疑问时，李瓶儿“亦不题起金莲抱他后边去一节”，吴月娘“就知金莲抱出来唬了他，就一字没对西门庆说”，二人都敷衍了事，不谋而合采取同一态度。

　　李瓶儿为何“亦不题”呢？表面上看，是因为她不能肯定官哥儿的夜哭与潘金莲的行为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毕竟她没有亲眼见到潘金莲“一径把那孩儿举的高高的”，而这个粗鲁举动正是官哥儿受惊吓夜哭的直接原因。不过李瓶儿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能听到吴月娘大声责备潘金莲“举的恁高，只怕唬着他”的话，从而可以断定潘金莲就是惊吓官哥儿的罪魁祸首。她把吴月娘的话，转达给西门庆总是可以的吧？

　　金莲道：“怪臭肉，怕怎的！拿衬儿托着他，不妨事。”一面接过官哥来，抱在怀里，一直往后去了。走到仪门首，一径把那孩儿举的高高的。（第三十二回）

　　但李瓶儿对此只字不提，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她怕说了引起西门庆大怒，找潘金莲算账。那样一来，就会公然结怨潘金莲，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因为事实证明，无论西门庆在气头上如何打骂潘金莲，无论潘金莲的错误有多大，最终，潘金莲总能逢凶化吉，总能用她特有的媚术迷倒西门庆，任意摆布西门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自己的长远利益，为了自己儿子的未来，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不了了之，这是最为明智之举。

　　当然，李瓶儿不向西门庆告状，还有一种可能，她估计吴月娘会为自己做主，会向西门庆汇报实情，这比自己亲口说要好得多。潘金莲即使撒泼发作起来，也会有吴月娘在前面顶着。退一步说，如果吴月娘不说，自己只凭间接的听闻向西门庆告状，万一吴月娘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结局岂不更惨？李瓶儿哪里会想到，如此宽容忍让，恰恰助长了潘金莲为非作歹之心，促使她变本加厉设计伤害官哥儿。且让李瓶儿想不到的是，吴月娘也装聋作哑，保持沉默。

　　按理说，吴月娘亲眼看到潘金莲故意惊吓官哥儿，她作为正室娘子，有责任如实禀告西门庆，以防再发生此类事。但吴月娘面对西门庆的发问，为何不提此事呢？

　　首先，从李瓶儿处过来的西门庆询问官哥儿惊吓事，说明李瓶儿没有向西门庆说出官哥儿受惊吓的真实原因。如果李瓶儿提了，西门庆因此来向她落实此事，她倒可以以现场见证人的身份，确认潘金莲“使坏”的事实。但作为受害者的李瓶儿都不愿说，她又何必没事找事，多此一举？一向明哲保身、瞻前顾后的她，当然不会主动去捅这个马蜂窝。

　　其次，吴月娘若为李瓶儿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因此得罪潘金莲，太不值得。因为吴月娘虽然对潘金莲没有好感，也知潘金莲对自己充满敌意，但自从李瓶儿生了孩子后，作为竞争对手，潘金莲反而退居其次。将来对自己威胁最大，甚至有可能取而代之的，只能是有儿子的李瓶儿，她怎么会去做损己利人之事呢？

　　第三，吴月娘本来是想借此挑起李瓶儿与潘金莲的矛盾冲突，她将潘金莲抱小儿出来、高举惊吓、胡乱叫妈等行为，一一大声说给里屋的李瓶儿知道，并喊李瓶儿当场出来见证，就是为了将李瓶儿推向与潘金莲争斗的前台。但李瓶儿太懦弱，不仅当场唯唯诺诺，不敢流露一丝不满，就是背地里，也不敢向西门庆告状。吴月娘认为就是替李瓶儿向西门庆告状，李瓶儿也不敢跟潘金莲硬碰硬。自己没必要夹在中间，出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明明有理，却不敢争理，明明错在潘金莲，却不敢指出来，说到底，还是因为潘金莲气焰嚣张，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因此，明哲保身，委曲求全，就成了一般人与潘金莲相处的基本法则，这恰恰又助长了潘金莲的肆无忌惮、恣意妄为。而李瓶儿与吴月娘的“都不提”，也在客观上强化了潘金莲伤害官哥儿的罪恶念头，加快了她伤害官哥儿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