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蓑烟雨:品读林语堂的豁达生活(1)
醉中曼舞影飞散,雾里观花偏妍。携江南江北秋点点,天上?人间。
生活就像一杯酒,懂得之人品到的是芳醇露,看到的是琥珀光,不懂之人唯“辛、辣”二字,丝毫体会不到个中妙处。在岁月中,太清透的东西总是易碎的,比如玻璃,比如水晶。对于幻灭,思虑太多则容易萌生邪念,倒不如“心情半佛半神仙”,任它沧海与桑田,这就是豁达,是爽朗,是真自在,真逍遥。
烦恼仅在取舍间
人何必自寻苦恼,整齐清洁到那样程序。
——林语堂《瑞士风光》
这个世上有嗜好的人多了去了,就比方说有人好吃,用相声里的话叫“大饼卷馒头蘸着米饭吃”;有人好玩,几个驴友扛着大包,任劳任怨地苦行在地球大好河山上;有人好干净,那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让人都不敢进去坐一会儿,聊个天儿,生怕人家嫌你带来几亿个外部细菌。不管你的志趣是高雅还是低下,都最好要有个“度”的限量,否则是一定会惹人厌烦的。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只有紧紧抓住的东西才能永远归你所有。你因为爱好,所以想完全拥有。但林语堂先生感悟某位高僧的禅语后,对我们说:你所紧紧抓住的只不过是人生的一小部分,而只有当你松开双手,你才有可能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就社会生活而言,积极奋斗、努力争取、勇敢拼搏、坚持不懈的行为,其价值和意义,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但应该看到,人生的路并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面对复杂多变的形势,人们不仅需要慷慨陈词,而且需要沉默不语;既需要穷追猛打,也需要退步自守,既应该争,也应该让,如此,等等,一句话,有为是必要的,无为也是必要的。就此而言,老子的无为思想,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这里林语堂先生告诉我们事情最好不要丁是丁,卯是卯,否则百害而无一利。
对于他人曾对你有过的冒犯,乐于忘记是一种过人的智慧。有一句名言说:
“生气是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一味地对别人的“坏处”耿耿于怀,实际上最受其害的则是自己的心灵,搞得自己痛苦不堪,何必呢?这种人,轻则自我折磨,重则导致疯狂的报复,最终害人害己。
林语堂胸怀宽广,更是乐于忘记、既往不咎的人。乐于忘记,也可理解为“不念旧恶”。人要有点“不念旧恶”的精神。况且在人际交往中,许多情况下,人们误以为“恶”的,又未必就真的是什么“恶”。退一步说,即使是“恶”,对方心存歉意,诚惶诚恐,如果你不念恶,以礼相待,进而对他格外地表示亲近,也会使为“恶”者感念其诚,改“恶”从善。
唐朝的李靖曾任隋炀帝时的郡丞,他是最早发现李渊有图谋天下之意,并向隋炀帝检举揭发的。李渊灭隋后要杀李靖,李世民反对这样做,再三请求保他一命。后来,李靖驰骋疆场,征战不疲,安邦定国,为唐王朝立下赫赫战功。魏征也曾鼓动太子李建成杀掉李世民,李世民同样不计旧怨,量才重用,使魏征觉得“喜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也为唐王朝立下汗马功劳。
林语堂特别推崇苏东坡,甚至有些崇拜和狂热的味道。王安石当宰相时,因为苏东坡与他政见不同,便借故将苏东坡贬官到了黄州,致使苏东坡狼狈不堪。
然而,苏东坡胸怀大度,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更不念旧恶。王安石被罢相后,两人的关系反倒好了起来。苏东坡不断写信给隐居金陵的王安石,或共叙友情,互相勉励,或讨论学问,十分投机。苏东坡由黄州调往汝州时,还特意到南京看望王安石,受到了热情接待,二人结伴同游,促膝长谈。离别时,王安石嘱咐苏东坡:“将来告退时,要来金陵买一处田宅,好与我永做睦邻。”苏东坡也满怀深情地说:“劝我试求三亩田,从公已觉十年迟。”二人一扫嫌隙,成了知己。
这便是忘记的好处了。
当我们有对不起别人的地方时,便会深切地渴望得到对方的谅解,深切地希望对方把这段不愉快的往事忘记!将心比心,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如此宽厚的想法去对待别人呢?
人生在世,总记着别人的不好,那么,一个人的心胸就会越来越窄。知识可以多容,前嫌还是少记,是非曲直,不要老放在心头,只有这样才会拥有更多能够助我一臂之力的朋友,否则,当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敌人的时候,你还有什么好日子能过呢?
凡事亦雅,但不必刻板
方外不必戒酒,但须戒俗;红裙不必通文,但须得趣。厌催租之败意,丞宜早完粮;喜老衲之谈禅,难免常常布施。
——林语堂《乐享余年》
苏东坡曾站在古赤壁口,慷慨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又懒洋洋地闲庭信步,风流别致地吟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个苏子,两样情怀。若真令关西大汉击铁板而歌,恐怕是会尽毁那连柳永的艳词都比不上的妩媚的。
所以,但凡做事非要求定论的,不是愚人即是傻子。变通之术全无,只一片痴心情牵一线的,往往体会不到人生最宝贵的乐趣,即适意,即随性,即雅致而不得刻板,即林语堂先生所说的不须戒酒,但须戒俗,否则再珍贵的酒都成了牛饮的蠢物了。
但凡了解林语堂一二的人,都知道他特别喜爱钓鱼,而钓鱼可算得上是件挺高雅的事了吧。尤其是林氏夫妇这样收入颇丰又乐于游山玩水的人,自然是到那些非常有情调的地方去了。
张潮曾云,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他的意思是,天下没有书就罢了,只要有,就一定要去阅读。这是嗜书如命者的愿望,否则就会造成终身的遗憾。
天下没有美酒也就算了,若是要有,就一定要去喝个痛快。这是好酒如命者的愿望,不然也会造成千古恨。
天下没有名山也就罢了,倘若是有,就一定要去游玩登览。这是嗜爱山水者的愿望,否则的话,心中总不会安定。
世间没有鲜花和明月也就罢了,只要是有,那就一定要去赏玩。这是热爱鲜花和明月者的愿望,否则的话,将来就会悔恨。
世间没有才子佳人也就算了,若是要有,那就一定要加倍地爱慕,万分地怜惜。这是热爱生命和注重感情者的愿望,否则,便有损于自己的良知。
以上所说的这些书、酒、名山、花月和才子佳人,都是我们这个天下最美好的人和物了;若是不去阅读、豪饮、尽情游览、静心赏玩、爱慕和怜惜,不仅自己一定要遗憾,同时也辜负了天地造物的一片苦心了。也就是说,要顺其自然。
不要约束自己,以致造成千古的遗恨。
世间若果真没有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去钓鱼尽兴,找一片沙滩学林语堂拾拾蛤蜊不也一样是一种乐趣吗?
我们种花,是要看花的开放和美丽;我们待月,是要看见月的圆满和皎洁;我们着书,是要看见书成出版并且有读者认可;我们喜爱美人,是要看见她自己畅快适意,感觉到人生的幸福。这才是我们心里实际的目的。
如果不是这样,而只看到的是花凋落、月沉下、书不成,美人不高兴。扫兴没趣且不说他了,而种花、待月、着书,这一切的劳动岂不是徒劳吗?
人在劳动中融入了自我的价值,又从成果中得到了肯定。因此,凡事总要努力做到圆满,并且有了成果方好!
不少的人,为了附庸风雅,便在家里摆满了书籍,有时真让人羡慕。可是他们就是不读,摆在那里的确是虚设。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是有着无限的意义,向人们表示着他们的文化修养之高深。如果说,外在的摆设书籍,就能够代表胸中的学问,那么一个图书馆的清洁工就应该是最有学问的人了。
说到美人,那真是让人遗憾的地方多。
正如那《琵琶行》中说的:
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
商人不能够真正了解那美人的心,没有那高雅的境界来与美人共鸣,总是让美人的心理不平衡,情思难以抒发。最多只是占有了她们的肉体,却一毫也得不到她的心灵和情意,岂不是虚设!
高位应该是有德者居之,美人也应该是有才者赏之!才子遇佳人,是万世千秋人们的感叹!有了缺憾,也才会有希望和理想!
其实,人生本来就是美好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你去得到你应该得到的幸福和美感。天地万物,自然风月,才子佳人,图书美酒,到处都是,而影响到你去欣赏的,只能是自己的心理约束。
我们往往贪图了社会的功名富贵和享受,自然会把自己约束起来,封闭起来。
结果,是为了短暂的快乐,而忽略了永远的美感和永恒的享受。
能够让我们自在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心灵!
就如泰戈尔说的,虽然天空没有痕迹,但鸟已飞过。假如你曾经与心爱之物如此接近,就算最后仍是错过了,失去了,或者有这样那样的不圆满,能有什么关系呢?“得不到”的美感,将永存于天地之间。
争的脸面还是命
中国人的脸,不但可以洗、可以刮,并且可以丢、可以赏、可以解、可以留,有时好像争脸是人生的第一要义,甚至倾家荡产而为之,也不为过。
——林语堂《脸与法治》
是啊,不管旁人的眼光如何,只要自己乐意,脸面丢不丢又有什么问题?后来林语堂就不在乎了,他在幽居的法国小镇上不受风俗习惯的拘束地生活着,有时林语堂走在街上不知何故会突然兴奋地高喊起来,旁若无人。而坐在露天咖啡店里喝咖啡,他也会大声打着呵欠,旁边的人吃惊地看他,他也不在乎,心安理得,一副无事人的样子,这该是种多么自如潇洒的境界啊。
看来,面子并不能成为扼杀快乐的凶手。可是,大多数人都不太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碍于面子做着许多本不愿去做的事情,搞得自己整天都疲惫不堪。
中国人和西方人最大的差异之一,就在于一个“面子”的问题。但凡西方人犯错,不管在场的有没有外人、生人,他们都会点点头,耷下脸皮儿说道“是的,我承认我错了,”或者“是的,我承认你是对的,但是……”而我们许多中国人就大不一样。如果当面受到非难,别说认错了,肯定马上就反唇相讥,甚至翻脸,以至多年至交好友一朝成为仇家,你看这个“脸面”有多重要。
生活中不难发现这样一种人,虽然其人思路敏捷,而且不管自己说出的话对或不对,都坚决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哪怕他把莎士比亚说成是西藏人都还嘴硬。
但一说话就口若悬河,显得很狂妄,令人很难接受他的观点和建议。这种人大多是因为太爱表现自己,总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很有能力,处处想显示自己的优越感;从而获得他人的敬佩和认可,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失掉了在人们当中的威信,遗人笑柄。
人与人之间理应是平等和互惠的,正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那些谦让而豁达的人才能赢得更多的朋友。相反,那些妄自尊大,高看自己,小看别人的人总会激起别人的反感,最终使自己变得孤立无援,别人都敬而远之,甚至是“厌”而远之。
在交往中,任何人都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肯定评价。都在不自觉地强烈维护着自己的形象和尊严,如果他的谈话对手过分地显示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那么无形之中是对他自尊和自信的一种挑战与轻视,排斥心理、乃至敌意也就不自觉地产生了。
在洛阳有一位男子因与人结怨而处境困难。许多人出面当和事老,但对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最后只好请一个叫郭解的人出面,为他们排解纠纷,郭解晚上悄悄地造访对方,热心地进行劝服,对方逐渐让步了。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为对方的转变而沾沾自喜,但郭解却不同。他对那位接受劝解的人说:“我听说你对前几次的调解都不肯接受,这次很荣幸能接受我的调解。不过,身为外地人的我,却压倒本地有名望的人,成功地排解了你们的纠纷,这实在是违背常理。因此,我希望你这次就当做我的调解失败,等到我回去,再由当地有威望的人来调解时才接受,怎么样?”这种做法实在是异于常人,细想起来真是一种使自己免遭众人嫉恨的明智之举。既保护了自己,又留下了为人称道的美名。谁能说郭解不是大智之人呢?比较起来,那些极力显示自己才能的人,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说起要脸面的危害,林语堂先生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有趣的小故事:“比如前年就有丘八的脸太大,不听船中买办吩咐,一定要享在满载硫黄之厢房抽烟之荣耀。买办怕丘八问他,识得不识得‘你的老子’,便就屈服,将脸赏给丘八。
结果,这只长江轮船付之一炬,丘八固然保全其脸面,却不能保全其焦烂之尸身。”
其实脸面这个东西,不是让你不要,但也不能要求过分,否则就有了性命之忧。如果你洁身自好,谨行讷言,不遗人把柄,不夸富斗强,只在一边自娱自乐的,那这脸面就是为自己保全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现在即天堂
我们的尘世人生因为只有一个,所以我们必须趁人生还未消逝的时候,尽情地把它享受。如果我们有了一种永生的渺茫希望,那么我们对于这尘世生活的乐趣便不能尽情地领略。
——林语堂《尘世是唯一的天堂》
过去是一种思忆,从梦境中来,自梦境中去,不管是炫目还是忧愁,都走得异常坚决。将来却是花尖上的露珠,你不晓得明天它会在哪朵花上安静地等你。
因此,现在是你唯一的存在,尘世是你唯一的意义。过好了今天,人生就无悔,也别无他求了。
我们的生命总有一日会灭绝的,这种省悟,使那些深爱人生的人,在感觉上增添了悲哀的诗意情调。然而这种悲感却反使中国学者更热切深刻会要去领略人生的乐趣。
基士爵士曾说过一句和中国人的感想不谋而合的话:“如果人们的信念跟我一样,认尘世是唯一的天堂,那么他们必将更竭尽全力把这个世界造成天堂。”
苏东坡的诗中有“事如春梦了无痕”之句,因为如此,所以他那么深刻坚决地爱好人生。
我们都相信人总是要死的,相信生命像一支烛光,总有一日要熄灭。我认为这种感觉是好的,它使我们清醒,使我们悲哀,它也使某些人感到一种诗意。此外还有一层最为重要:它使我们能够坚定意志,去想办法过一种合理的、真实的生活,随时使我们感悟以自己的缺点。它也使我们心中平安。因为一个人的心中有了那种接受恶劣遭遇的准备,才能够获得真平安。因此,我们过好现在的每一点一滴,就不会让人感到在即将离开人间的那一刻惶恐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佛经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天,德山宣鉴禅师肩担《青龙疏钞》从蜀地而来。
半路上,他看见一个老婆婆在卖点心,于是放下担子来买点心。
老婆婆指着担子问:“这些是什么书?”
宣鉴禅师回答:《青龙疏钞》。
老婆婆又问:“是讲什么经的?”
禅师答道:“讲的是《金刚经》。”
老婆婆听完后,说:“我有一个问题,你要是能答得上来,我就把点心送给你。但是如果答不上来,那就请你别处去买吧。《金刚经》上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不知禅师点哪个心?”
宣鉴禅师无语应答。
故事是说,过去的早已过去;现在的当你说出时,也已成为过去;未来则是遥不可及,那么,哪一个心是真实的心呢?
真实的心灵存在于无数个当下的瞬间汇成的永恒之中。只有在生的河流中去把握这每一个生的瞬间,才能真正体会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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