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说人生话成败(4)
所以,要想成名得许多因素凑在一起。时下一些歌星、女作家一脱成名,也是因为在特定条件下,如果谁不认清局势,一味地一脱了之,除了展示那身肉外,只会落得东施效颦的笑柄。
打死了害人无数的大虫,打虎英雄成了阳谷县甚至更广地区的“先进典型”,全县上下自然掀起了轰轰烈烈学习武松见义勇为的活动,在县令大人的治理下,出了这样的英雄,想必上级非常欣赏其德政——以前猛虎伤人的事情就可以忽略不计了,这是中国典型的“坏事变成好事”的例子。当然,在县令提升其名声的时候,打虎英雄也不能白当,于是县令特批,特事特办,武二郎被招干,且一下子就做了众巡捕的领导——都头。
一个人的处女秀是很重要的,关系到日后的江湖地位。鲁达初入汴梁,处女秀是“倒拔垂杨柳”。孙悟空是大闹龙宫;而关羽则是温酒斩华雄。武松没有打虎的处女秀,他的命运会改写。
这位出身于江湖的都头自然是有杀伤力的,在其哥哥武大被害死后,找知县申诉无门后,他便想到了复仇,杀死了潘金莲和西门庆。而后来武松醉打蒋门神,他的本色就是“打手”——哪怕他做了更大的官,他的品牌依然不变——超一流打手。
以后武松所有的遭遇都和他的超级打手品牌紧密相连,直到落草成为职业打手。
替人卖命的打手
在被从轻发落,刺配孟州后,落入管监狱的施恩父子手中,不立马送常例钱给管教,按常规将吃皮肉之苦甚至丧命,然而他被监狱官员派人伺候得像大爷一样。何也?因为武松有着比勒索钱财更大的价值——他的杀伤力。施恩在快活林开的赌场,却被另一位来头更大的人夺取了。施恩必须找一个一流打手为自己出头,自己管辖的犯人之中正好有这样一位打虎英雄,这岂不是上天的赐与?自然就如武松受到的贵宾待遇一样,这些犯人不但过得舒服,也有武松那样的“立功情节”,减刑是自然的。
于是,武松打走了蒋门神,他的超级打手地位带来了监狱中的特殊待遇,也带来了后来的祸端。张团练伙同张都监,陷害了他。最后他大闹飞云浦,杀了两个公人并蒋门神两个徒弟,潜回到张都监家,杀死男女老少十五名,这位前都头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嗜血杀手了。
武松说:“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一百个,也只一死!”尤其是他杀人之后,还不忘自己名震天下的品牌,在白粉墙上写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就如民国时期上海滩的“斧头帮”一样,杀人到一定的层次,决不会和蟊贼为伍,他们需要一次次证明自己不是浪得虚名,一次次将品牌叫得更响。
超强杀人能力对朝廷而言,是犯罪,可在江湖上却是同道敬仰的“闪光点”。
这一点在武松十字坡酒店遇见张青、孙二娘夫妇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孙二娘早存害人之心,而做过缉盗抓贼的武松也早有提防。在武松故意挑逗母夜叉后,佯装中计让二娘着了道,准备狠扁她时,张青回来了向他求情。武松自报家名,张青得知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纳头便拜。你看看,这武松的名字何其的闪亮!
张青夫妇与武松消除误会后,江湖上的同道找到了共同语言。张青讲述了十字坡酒店的规矩:三种人不可害。张氏酒店的规矩定得很有意思:“第一是云游僧道,他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第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害他。”
这家谋财害命的黑店,残暴得连过往的客商杀了后把人肉做包子馅卖钱,哪能有什么怜悯之心?他们所不杀的三种人都属于主流社会不齿的“边缘人”,一个是化外的出家人,以乞讨化缘为生,一是卖笑的妓女,一是罪犯。除了张青明说的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开黑店的张氏夫妇同样是“边缘人”,他和所说的三种人属于一个命运共同体。因此他们同声共气,相互依托,有唇齿相依之感。
江湖、妓院、寺庙,相对朝廷所控制的社会,他们是疏离的,也是相对独立的,因此他们遵循者相通或相似的行事规则。自然,也有不少趋炎附势、巴结权贵的僧道和妓女,也有投靠朝廷的江湖败类。但总体而言,不合正常道德规范的“边缘人”,在这三种地方还有较大的空间。
所以,我们看到鲁达杀了人,惟一的出路就是五台山出家,然后自然而然做了草寇;李师师被徽宗宠幸,但决无三宫六院中那些妃子们的政治觉悟,他能对宋江、柴进、燕青这些强盗们抱以理解的同情,并将他们引见给皇帝。如此仗义的根本原因是她行院的出身。
张青对武松的尊重,首先是因为将其看成同道,其次是武松作为超级打手的品牌——那个年月,做强盗也要做得出类拔萃、风风火火,所以梁山中的人,时迁爱偷鸡摸狗,便在排名中很靠后。十字坡酒店定那样的规矩,亦是有自我保护、为以后留退路的考虑,保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去寺院避祸,或者成了官府抓捕的罪犯。
看破红尘
一百二十回《水浒全传》里宋江是不折不扣的“招安”派。武松是宋江的一个还算亲密的弟兄,按照以往的观点他是被“逼上梁山”的“造反”派的典型。
不过大嘴觉得这武二郎的思想轨迹显得有点复杂,甚至说有点奇怪。
在景阳冈打虎之后,阳谷县令要任命武松为都头,那时“武松跪谢道:‘若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受赐。’”。后来县令差遣他赴东京办事,“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可见武松是比较情愿走上仕途的,大概和林冲一样。
经过一系列变故,武松被玩阴谋的张督监所“赏识”,当时“武松跪下,称谢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服侍恩相。’”。
又“心里寻思道:‘难得这个都监相公一力要抬举我。’”。一副忠臣顺仆的嘴脸。
但这其实不能怪武松,因为他的心里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之火。
“血溅鸳鸯楼”这一段的血腥描写虽不能和“杨雄杀妻”相比,也算是《水浒》中比较数的着的。武松潜入督监府后,见一个杀一个,最后刀都砍得卷了刃,杀了人不说,还要把头割下来,“武松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一百个也只一死!’”。应该说武松对朝廷已经绝望了。
然而事情又有了变化,没过多长时间,这位武松在孔明的庄上对宋江说:
“……只是由兄弟投二龙山去了罢。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却来寻访哥哥未迟。”大嘴请大家注意,这是“招安”二字第一次出自水泊梁山的英雄之口,武松是第一个倡导招安的人。为何这位武二郎的心又死灰复燃了呢?
后来宋江在菊花宴上坦露心怀,武二郎却又不干了,“只见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却冷了弟兄们的心!’”。这就让人有所怀疑了,第一个倡导招安的人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招安的又是他,难道武松在与朝廷的斗争中有所“觉醒”,已经不想当官了吗?
大嘴在全书中也找不到这段心路历程。对于武松的反复,宋江可能有些奇怪,“便叫武松:‘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在宋江看来武松是个“晓事的人”,晓得什么事呢,当然是“兄弟既有此心归顺朝廷,皇天必佑”了。
最后武松对仕途终究心灰意冷了,在六合寺中,武松对宋江说道:“小弟今已残疾,不愿赴京朝觐。尽将身边金银赏赐,都纳此六合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闲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册,休写小弟进京。”这时的武行者,已经是身残志消,看破红尘了。
施耐庵在着作《水浒》之时,肯定是谨记着“招安”不忘,于是他经意或不经意地在武松这个人物身上留下了招安的印痕。循着武松的思想轨迹,我们或许还可以窥见施耐庵的思想轨迹。
最冤不过卢俊义
大嘴见小孩子玩的水浒纸牌上说: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河北人士,号称河北三绝之一,祖居北京,棍棒天下无双,攻击力九十七。若用宋江的话来讲,卢俊义乃是大名府第一长者,声望指数也非常之高。不止宋江,就连吴用也相信,如果赚得这卢大员外上山,便不惧官军缉捕。以此可知,这玉麒麟卢俊义本领了得,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自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此人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一介武夫而已。用吴用的话来讲,不过略施小计,便可教本人上山,如同探囊取物,手到拈来。真个是:天下豪杰大聚汇,遇上吴用也白费。
这以后发生的事情,就更加离奇了。单表那一日,这吴学究扮做卖卦的先生,与黑旋风李逵招摇过市,单望卢俊义下处来聒噪不休。用原着道:是天罡星合当聚会,自然便生出机会来。
理由过于牵强不说,就说这吴学究所用伎俩,也恁地幼稚平常了。要赚这大名鼎鼎的卢员外上山,必下一番苦功、费尽周折,方显得卢员外确实与众不同,也显得吴用手段超常;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然而却不然,这梁山泊首席参谋却使出了极为平常的江湖骗术,见玉麒麟道:“君子问灾不问福。”心中暗叫惭愧:正中下怀。只道这卢俊义百日内定有血光之灾,须去东南方千里之外方可免此大灾,寥寥数语片言,便叫这河北三绝之一的玉麒麟寸心如焚,坐立不安,哭着喊着非要去这东南方千里之外讨个究竟。再说这吴学究,临走送给卢俊义四句卦歌: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这玉麒麟卢俊义还没到得梁山泊,兀那脑子就预先进了水,连这么蹩脚的藏头诗都愣没看出来。于是,玉麒麟这个代表着祥瑞的动物便一步步走向了深渊,从而不能自拔。
卢俊义被吴用等人激将,上得李俊小船被掀翻落水,叫浪里白条张顺擒上山来,倒是与宋江等人着实地客气了一番,今天你把盏,明天我请客,虽心中焦急万分,争奈那梁山众好汉诡计多端,硬是不放他走。而卢俊义倒也铁石心肠,酒肉吃得,入伙却宁死不从。也怪了,水浒好汉们硬是有那么几个人,不戴上绿帽子是不肯上山的,这卢员外也不例外。于是接下来卢俊义头戴绿帽,身陷囹圄,直到最后杀淫妻诸恶奴,摇摇晃晃地上了梁山。这次想不上都不行了,为了他,险些将北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一上山,宋江便又推卢俊义坐山寨头把交椅,这时吴用、李逵、武松等皆以不同方式表达了不满,而卢俊义当然也知道,这万万不可。其实,宋江心中早就有底,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一下自己在众人心里的威望到底怎样。但是,宋江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因为晁盖临死前嘱咐,谁能生擒史文恭,便是山寨之主。
这并不是晁盖对山寨的领导权的归属问题不负责任,而是表达了对宋江的极度不信任,他早就看出了宋江迟早要招安的心思,所以才在临死前给宋江出了一个难题。
而宋江可不傻,他早就胸有成竹,这一招,不但没失去山寨的统治权,反而到巩固了自己的牢不可破的地位。所以,在卢俊义攻破曾头市,生擒史文恭后,虽然又上演了一场闹剧,但是,宋江还是众望所归,卢俊义,到底还是排在了宋江名下。这是人们早就料到的结果。
受招安后,卢俊义显示本领的机会并不太多,这到不是由于他本领一般或在山寨不受重用的缘故,而是梁山泊兵马并不反朝廷。倒是在北征辽邦、南剿方腊时,方显得一些本领,但这所谓本领,多半是武功,至于韬略,就谈不上了,若无神机军师朱武,打多少败仗还真不好说,虽说得胜还朝,但毕竟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眼见得梁山泊一百单八将所剩无几,己身只除武功大夫、庐州安抚使兼兵马副总管,与梁山泊其他将领远隔崇山峻岭不说,还远离京城,最终,到底做了朝廷剪除宋江羽翼的第一个牺牲品,屈作了水中冤魂。
感性的李逵
李逵的“快活”
李逵是一个感性的人,很少受理性控制。大嘴可以毫不牵强地说,《水浒》
里的李逵行事,主要遵循的就是“快活”的原则,黑旋风最常挂在嘴边的词,就是“快活”:他生割了黄文炳后称“吃我割得快活”,他屠了扈三娘一家后道“吃我杀得快活”,杀人不是为了复仇,不是出于战阵厮杀的需要,而竟仅仅是为了快活!
此外,李逵回家接老母时遇到回家的哥哥李达,就劝李达“同上山去快活”。
就连黑旋风那最被一些人称道的一番话,即李逵初上梁山时叫嚷的“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晁盖哥哥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做了小皇帝,……杀去东京,夺了鸟位”一番话,也远不是出于什么彻底革命的高尚动机,因为就在“夺了鸟位”句后还有最关键的一句:“在那里快活,却不好?”说来说去,所有的目的还是在于“快活”,杀去东京,夺了鸟位,不是为了等贵贱均贫富,不是为了打土豪分田地,而是为了喝更大碗儿的酒,吃更大块儿的肉,这才是李逵的心思所在,大概与“坚决的农民起义者”云云根本扯不上边吧。
总之,李逵行事几乎全凭“快活”二字,少理性,无算计,率性而为,因此他的举动有近于童趣的天真烂漫的一面,如第七十四回寿张乔坐衙、闯学堂诸事,充满喜剧色彩,隔着一段审美距离来看,你会觉得黑李逵还真是天真可爱,就如李卓吾所赞的那样:“李大哥做知县,闹学堂,都是逢场作戏,真个神通自在,未至不迎,既去不恋,活佛!活佛!”金圣叹也赞李逵“一片天真烂漫到底”。
对李逵这一点大为激赏的人历来就不少。但是,若在这里做一个杀风景的假设,假设黑李逵闯到学堂时,那吓得“哭的哭,叫的叫,躲的躲,跑的跑”的孩童中有列位看官中哪位的公子,您还会觉得这一脸煞气的黑厮可爱么?再假设,你有个亲朋在江州打算看杀头时被李逵没来由地一斧砍倒,那又如何?你还会赞李逵蛮得可爱吗?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真强盗之可爱,尤其是与伪君子比时之可爱,只是限于审美距离的,但是不应让这种审美趣味迷惑价值的理性判断。
《水浒》中的李逵固然可说有赤子童心,但弗洛伊德也指出,所谓的童心,远不是像一般人想象的那般美好,它同样可以表现得非常凶残,因缺少成熟的社会理性规范意识,蛰伏在潜意识深层的破坏性本能往往便毫无避忌地释放出来,儿童虐杀小动物以取乐的行径即可见一斑,李逵纯粹为快活而杀人与此不正相似吗?
所以,话头回到李逵身上,这黑旋风固然有天真烂漫的美学趣味,但不要忘了,他的多出于生物本能冲动行为多半是野蛮的,带杀伤力的,因此夏志清先生在《中国古典小说导论》里将李逵看作梁山灭绝性破坏力的象征,而鲁迅先生也早在《集外集·序言》中说道:“我却又憎恶张翼德型不问青红皂白、抡起板斧来排头砍去的李逵,我因此喜欢张顺的将他诱进水中去,淹得他两眼翻白。”文革时,鲁迅先生《三闲集·流氓的变迁》中一段关于《水浒传》的议论,被无数人引用来骂《水浒传》鼓吹投降,但上面《集外集·序言》中的这段,就只好全当没看见,因为实在不好解释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鲁迅怎么会对彻底的农民革命派李逵如此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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