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片

　　从染尘的相片中，她走来。

　　所有的相片，都泛着暧昧、隔膜的昏黄。宽衣大袖不再飞扬，娥眉朱唇、绸衫布裙，褪成同一质地的墨彩。当年于衣袂间放纵着的玲珑心事，淋漓着的才思奇想，如放陈的丝绸，再难俯拾，披挂，触摸。相片中的她，个个目光低回流转，逃逸出多年后层层叠叠的注视之外，骨销皮殇。

　　坐在晚年的夕照晨曦之中，幻灭之感依然时时向她袭来，每到这时，她就翻开泛黄的相册，走进那些早被历史定格的瞬间，内心的爱恨恩怨已如湖水，只有一望无际的温柔涟漪波动（连昔日辉煌也成其间细小的一脉）。不知不觉，一丝安详的笑纹浮上她回忆中的面颊，那是与生活达成的捻花般默契。相片，记录过她的飞扬，她的奇妍，她的华彩，也记录过她的冷寂，她的优柔，她的退守。相片内外，岁月从未停止对她肌骨心颜的风蚀，一点一点，一寸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