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针刺
“我去办报是为了钱,不过也是相信对国家人民有好处,不然也不会去。”这话、这钱其实更多的是让他自己的心安慰。“我是像开车的人一只手臂抱着爱人,有点心不在焉。”他能给她的只有一只手臂,他为自己的心不在焉找到了堂皇的借口。张爱玲何等通透,听此言,心不觉一凉。可是人毕竟回到了眼前,实实在在地就在眼前,她止不住内心的欢喜。
胡兰成对她讲起武汉空袭时的情景,坑洼的地面,满城的灰雾,轰鸣的飞机,如蝗的流弹,仿佛被剥了皮的尸身,那触魂动魄的一幕幕,当面讲起却少了惊险的层色,让人觉得乏味了。她的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上面,急切切地赶在他说话的间隙,将自己新照的一张照片拿给他看。露出锁子骨的低领,脖子上戴着炎樱借给她的细金项链,吊一颗葡萄紫宝石,脸上笑意弥漫。胡兰成拿着看了又看,“你这张照片上非常有野心的样子喔!”拍照时是炎樱在一旁一个劲地要她想象自己的英雄。自然的,她想的是他。
胡兰成将自己与周小姐的情事,光明正大地摆放到张爱玲面前。两人的谈话,很大一部分被这个新鲜话题占据。胡兰成津津有味地说起周小姐与他言语逗趣,有时也打打闹闹的情节,一个抢了东西跑一个在后面追,从楼下到楼上,脚步踩得咚咚响,仿佛花季的年龄应可的疯喜做派。在他是自喜,在张爱玲听来却是心尖上的打磨。仿佛曾有过的针刺一般的痛感,倏忽而逝。她颔首笑着,“她什么样子?”周小姐修长身影,肉包着小巧的骨头,圆溜溜的肩,胡兰成不去描绘这些,只说她做人处事,“心思清坚”。张爱玲含笑听着,在心里对自己说,“‘知己知彼’,你如果还想保留他,就必须听他讲,无论听了多痛苦。”她竭力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心里却是乱刀挥舞,将那硬闯进来的人形砍得支离破碎。
仿佛为了回敬这针刺的感觉。她告诉他,一个外国人托姑姑向她致意,表示想与她发生关系,回报是每月给她贴补一些钱。张爱玲以平淡的语调说起这事,仿佛与己无关。胡兰成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震动,可张爱玲表现出的大度,让他在短暂的不快之后随即释然:张爱玲是何等女子,这般事情不会入她的法眼。
炎樱来玩,胡兰成搬了椅子与她面对面坐好,慎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次的大轰炸非常惨烈。脸对脸靠得太近,炎樱满面尴尬之色,张爱玲不忍看这一幕,也不知炎樱是否听懂了,讪笑着走到一边。她听见他们走上阳台,站在书房窗外说话,胡兰成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一个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耳边一阵轰鸣,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知炎樱如何回答。她只木木地呆立在窗前,窗外的天色骤然暗却,昏天昧地。一枚核硬生生地嵌进她心里,百般地不舒服,等到炎樱走后,她忍不住要将这核吐出来,“你刚才说一个人能不能同时爱两个人,我好像忽然天黑了下来。”胡兰成牙疼似的呻吟一声,依然满面含笑,将头埋伏到她的肩上,“唔……这么好的人,一定要给她受教育。”肌肤相亲中,那核留下的空白是那么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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