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孟玉楼的号有什么讲究？

　　孟玉楼是《金瓶梅》中的主要人物之一。“玉楼”不是她的名而是她的号，且是嫁到西门府后新取的。那么——孟玉楼的号有什么讲究？

　　孟玉楼其人，最早出现在书中第七回，有姓无名、无字、无号。做媒的薛嫂对西门庆介绍她的情况说：”他娘家姓孟，排行三姐。”此后，作者行文称其为“妇人，，云云。及至第七回末，作者交代六月初二日，西门庆将她娶进门来，“把西厢房里收拾三间与他做房。排行第三，号玉楼。令家中大小都随着叫三姨”。既然号玉楼，可见仍无名字。小说从第八回始，凡事皆称其“玉楼”，实是以号代名字了。

　　为什么作者称“玉楼”是其号而不说是其名呢？一来是因为名字为西门庆所取，二来还因为这“玉楼”二字颇有来历。小说第八回写潘金莲从西门庆头上“拔下一根簪儿，拿在手里观看，却是一点油金簪儿，上面级着两溜子字儿：‘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却是孟玉楼带来的。”“玉楼”二字的雅号无疑是由此诗句而来。

　　然此诗系何人所作？抑或为作者自写？需费神考证。傅憎享先生于此做了许多工作，其见解和所提供的材料都很有价值，今摘录于此，仅供参考。他说：《金瓶梅》中有些诗，虽眼熟，而难竞其源，如“芳草地、杏花天”诗即是。

　　偶读冯梦龙《古今谭概·机警部》：“太祖时，陈君佐以诙谐得幸，屡遭危险。以口舌免。……又从游苑中，上停马，命随口作一诗。即呈日：君王停马要诗篇，杜甫诗中借一联：‘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陈君佐史有其人，为洪武御医，江都人。永乐间弃官，著黄冠市药武当山中。《谭概》谓芳草地杏花天是陈君佐从杜甫诗中借来，然遍查杜甫诗无此联。请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研所检索全唐诗，亦无此诗与此联。请辽宁大学图书馆古籍部兴先生代查，承告宋人传奇中有此联。宋传奇《李师师外传》：“帝尝御画院，出诗句试画工。中试者岁间或得一、二。是年九月，以‘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名画一幅赐陇西氏（笔者按：即李师师）。”《水浒全传》一百零一回，写春游也有此联：“上苑花开堤柳眼，游人队里杂婵娟；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因词话植根于《水浒传》，或谓其承袭自《水浒》也嫌勉强。除前举宋传奇《李师师外传》有此联之外，此联叉见于元杂剧。此联为元杂剧所常用，石君宝《曲江池》一折：“家家无火桃喷火，处处无烟柳吐烟，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费唐臣《贬黄州》：“江山不管春憔悴，想金勒马嘶，玉楼人醉，依旧画桥西。”《替杀妻》中也有：“正是：芳草地，杏花天”之句。此联又见话本小说。《清平山堂话本·西湖三塔记》写寒食：“家家禁火花含火，处处藏烟柳吐烟；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可见杂剧话本皆有沿袭，《金瓶梅词话》缘自说书唱戏，然承袭自何书，难于确指。不过，由此联而取名孟玉楼，而且将人物名字镶嵌到贯串道具簪子之上，无疑是《金瓶梅词话》的一个创造。

　　以上见《辽宁大学学报》1990年第4期。这里需要补充一点：此联虽不是唐诗原著，但孟浩然诗已有此意境：“草迎金埒马，花伴玉楼人。”

　　此外，《金瓶梅》第八十九回中之一诗也有“芳草地、杏花天”句，但与“玉楼人”无关。全诗如下：

　　清明何处不生烟，郊外微风挂纸钱。

　　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绵莺语，杨柳堤边醉客眠。

　　红粉佳人争画技，彩绳摇曳学飞仙。

　　今查，此诗在《京本通俗小说》卷十三的《志诚张主管》中有，但有三处不同：1．绵莺作绵蛮；2．画技作画板；3．彩绳作彩丝。按：《金瓶梅》在情节上有多处移植《志诚张主管》的文字，如：张大户身上添了四五件病症；李瓶儿带走一百颗西洋大珠；庞春梅勾引李安遭回避等。此诗也显系从该书移录。所不同之三处中，第二处本应作“画板”，乃今谓之“秋千”也。是《金瓶梅》草书“画板”二字之误刻（或误抄）。其余两处或视为抄误，或视为改写均可。

　　此诗与前云“玉楼”联有无关系？待考。

　　故言之：“玉楼”二字颇有来历，且富于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