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玉、玉箫笑话李瓶儿挨打的隐语作何解？

　　“谐趣”是《金瓶梅》文笔的一大特色。它们多寓于各式各样的俚语、俗语、歇后语乃至于笑语、骂语之中，有些是很难解的隐语。那么——小玉、玉箫笑话李瓶儿挨打的隐语作何解？

　　先讲事实，在第十九回中，西门庆把李瓶儿娶过门来却一连三日不进她屋，存心冷落她。瓶儿因气不过，便上吊寻了短见，不想被发现，救起。次日晚夕西门庆去瓶儿房中，喝令她脱光衣服跪着，拿鞭子抽她。瓶儿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讨饶，周旋了一阵。到后来不想几句话说得西门庆高兴，便与瓶儿和好如初。是夜二人巫山云雨，竭尽缱绻，自不必说。

　　第二十回，写春梅将她所目睹的情景向众人讲了。妻妾们议论纷纷。小玉、玉箫两个丫头也公然笑话起老实的李瓶儿来。书中这样写道：

　　小玉、玉箫来跟前递茶，都乱戏他先是玉箫问道：“六娘，你家老公公当初在皇城内那衙门来？”李瓶儿道：“先在惜薪司掌厂，御前班直，后升广南镇守。”玉箫笑道：“嗔道你老人家昨日挨的好柴。”小玉又道：“去年城外落乡许多里长老人好不寻你，教你往东京去。”妇人不知道甚么，说道：“他寻我怎的？”小玉笑道：“他说你老人家会告的好水灾。”玉箫又道：“你老人家乡里妈妈拜千佛，昨日磕头磕勾了。”小玉又说道：“朝廷昨日差了四个夜不收，请你老人家往口外和番，端的有这话么？”李瓶儿道：“我不知道。”小玉笑道：“说你老人家会叫的好达达。”把玉楼、金莲笑的不了。月娘便道：“怪臭肉们，干你那营生去，只顾奚落他怎的！”于是把个李瓶儿羞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站叉站不得，坐又坐不住，半日回房去了。

　　此段话中，月娘已点明，两个丫头是在奚落瓶儿；瓶儿已被她们弄得坐立不安，羞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小玉、玉箫说的全是隐语，语意甚丰。她们一共讲的是三件事情，也可以称为：李瓶儿婚床三部曲：1．挨打；2．讨饶；3．求爱。

　　挨打：先由玉箫发难，偏偏从瓶儿的老公公说起，这是安心布下的圈套，让瓶儿去钻。但瓶儿不知就里，照实说出老公公曾“在惜薪司掌厂”几个字来。“惜薪司”是明代所置官衙，属内官四司（惜薪、钟鼓、宝钞、混堂）之一，掌宫廷柴薪之事。玉箫的发问，意在引出“柴”字。“柴”有双重意思：明是打人的棍棒（鞭子），暗喻男人的阳物。此处说她“挨的好柴”，不仅是说她挨打，还戏她挨西门庆的“柴”。可这“柴”与她老公公偏有联系。真可谓一箭三雕。其问的暖昧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留给读者自去分析。

　　讨饶：小玉戏说去年城外落乡有许多里长老人在寻李瓶儿去东京，说她告的好水灾。此处的“里长”在明代有特别的意义：按明赋役法规定，“以一百十户为里，推丁粮多者十人为长，余百户为十甲，甲凡十人，岁役里长一人，管摄一里之事。”（见《续文献通考·职役考》《明史·食货志》）小玉谎说里长老人寻她，意在引出她告的好水灾的话。何谓“告的好水灾”？原指灾民焚香叩头，央求官府豁免赋税之举，也称“报荒”。这里用来指瓶儿对西门庆的哀告、求饶。此二句不难解。下文随即又补道了瓶儿告水灾的注脚是：乡里妈妈拜千佛，磕头磕勾了。一千尊佛，至少要磕一千个头，当然是磕头磕够的了。李瓶儿这么可怜巴巴的，两个丫头尽自取笑她，难怪后来要被月娘狠狠地骂两声“怪臭肉们”！

　　求爱：先说什么叫“夜不收”？本意谓夜间工作不停。代称军中的探子。又何谓“和番”？指朝廷以美女与外国或其他民族联姻。此处小玉说朝廷差了四个夜不收，请李瓶儿往口外和番，纯是戏言。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在于引出下面的一句来：“说你老人家会叫的好达达。”这里“达达”又是个双关语，明意是指汉人对番邦男人的称谓，但此处其实是暗喻瓶儿对西门庆的呼唤。“达达”二字在书中屡屡出现在****或两人关系亲密时，是女方对男方的爱称，为爹爹之意。此处披露了瓶儿昨夜和西门庆媾和的媚态，所以羞得她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