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佳期重会--曲词中藏着什么谜？

　　西门庆常听演唱，对流行词曲谙熟于心。但他一听到唱“佳期重会”就生起气来了。那么，是不是一“佳期重会--曲词中藏着什么谜？

　　第二十一回写吴月娘扫雪烹茶，情感西门庆，二人和好如初。第二天，潘金莲、孟玉楼、李娇儿等人凑份子为二人摆酒，请西门庆、月娘上坐。

　　当下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琵琶、筝、弦子、月琴，一面弹唱起来。唱了一套《南石榴花》“佳期重会”云云。西门庆听了，便问：“谁教他唱这一套词来？”玉箫道：“是五娘分付唱来。”西门庆就看着潘金莲说道：“你这小****，单管胡枝扯叶的。”金莲道：“谁教他唱他来，没的又来缠我。”下面因别人都不知为什么唱不得，月娘又叫去请陈经济来坐，事情就岔开了。但西门庆心中之气还未平。第二天晚上又对孟玉楼说：

　　“恁一个小****，昨日教丫头每平白唱‘佳期重会’，我就猜是他干的营生。”玉楼道：“‘佳期重会’是怎的说？”西门庆道：“他说吴家的不是正经相会，是私下相会，恰似烧夜香有意等着我一般。”玉楼道：“六姐他诸般曲儿倒知道，俺每却不晓的。”西门庆道：“你不知道这****，单管咬群儿。”由此可知，西门庆生气是因为此套曲词有影射吴月娘与他雪夜相会之嫌。

　　那么，潘金莲是否有此用心呢？有的。且看她和孟玉楼一大早那场对话就清楚了。她认定吴月娘搞的是鬼把戏：“一个烧夜香，只该默默祷祝，谁家一径倡扬，使汉子知道了，有这个道理来？又没人劝，自家暗里又和汉子好了。硬到底才好，干净假撇清！”这是她要影射月娘的心理基础。再说，玉箫已经把这件事揭穿了：“是五娘分付唱来。”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清楚的。但“佳期重会”究竟写了些什么呢？今据《群音类选》摘录于下：

　　佳期重会，约定在今宵。人静悄，月儿高，传情休把外门敲，轻轻的摆动花梢。见纱窗影摇，那时节方信才郎到。又何须蝶使蜂媒，早成就凤友鸾交。

　　[前腔]谁知薄幸，辜负好良宵。房扰静，守寂寥，风生竹槛影萧萧，只落得梦断魂劳。叹离多会少，楚阳台回首关山杳。歹带云雨玉减香消，又争奈路阻蓝桥。

　　[渔家傲]剔起银盔工照，只影悄，寻思起昨夜欢娱，今宵更好。怎知别后无消耗，镇日萦牵怀抱，莫是他酒醉心颠倒；莫是他琴弄瑟调；莫是他别恋闲花草；莫是他有上梢来没下梢，[前腔]我为他脸儿慵妆，眉儿淡扫；我为他茶饭不忻，神思缥渺；我为他好处成烦恼；我为他闲惹风骚无聊。这离情怎熬，谩赢得潘鬓沈腰。

　　[前腔]顿忘了对星月和伊祝祷；顿忘了共吟嘲；顿忘了诗篇写满鲛绡；顿忘了表记鞋儿小；顿忘了春衫上是双针线巧；顿忘了把盟香共烧；顿忘了香罗上一点染红桃．[前腔]我的相思病一时怎消？连理债何时偿了！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恨无情流水滔滔．刚道恨薄命所招，把金钱没分晓，欲待告天天又高。

　　[尾声]重相见怎恕饶，恨不得将他咒倒，及至相逢依旧好。

　　正如西门庆对孟玉楼所说的那样，这套曲词讲的是“佳期重会，约定在今宵”，用来影射吴月娘，金莲心中当然席陕，但却难免引起西门庆反感。因为这也是与他当时的心态有关，从孟玉楼的话中我们可以探明：他是在妓院看出妓女们的破绽（拿着他的钱，背地里又接了别的客），感到受了欺骗，把门窗户壁都打了，大雪里着恼来家的，却不曾想自己的妻子竟是如此这般地贤良，深夜在大雪中为他焚香求子嗣。两相对比他良心有所发现，顿生不胜感激之情；他绝不会去想这是吴氏笼络他的手段。所以一听唱“佳期重会”，立马就引起他的反感而生起气来。

　　《金瓶梅》的作者很善于做这类隐晦曲折的文章，粗粗一看，似不觉有什么非凡之处。但探究起来，才知底蕴颇深。故一致公认该书“耐读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