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如意儿的丈夫是死了还是活着？

　　“虚实相间”、“烟云模糊”是《金瓶梅》小说的艺术特色之一。它能产生迷人的效果，试看一例——如意儿的丈夫是死了还是活着？

　　《金瓶梅》的悬案之所以多，与它虚虚实实的表现手法密切相关。许多事情，作者往往不一语道破，而是相反相成地描绘着，让你从中去品，去琢磨。例如：玳安说西门庆哭李瓶儿“不是疼人，是疼钱”（六十四回），这话可信还是不可信？又如：第八十回，作者写月娘“把吴二舅骂了一顿，赶去铺子里做买卖，再不许进后边来”。这原因在哪里？很可能是他与李娇儿有不正当的关系。可是书中只有一句话，“潘金莲对孙雪娥说，出殡那日，在坟上看见李娇儿与吴二舅在花园小房内，两个说话来。”他们是怎样的关系？读者自己去判断。

　　本文要讲的事情更玄乎：如意儿的丈夫是死了还是活着，颇费推敲。请看各方陈词：

　　①第三十回，如意儿刚来时，书中这么说：……忽有薛娘儿领了个奶子来，原是小人家媳妇儿，年三十岁，新近丢了孩儿，不上一个月。男子汉当军，过不的，恐出征去无人养赡，只要六两银子，要卖她。月娘见她生的干净，对西门庆说，兑了六两银子留下，起名如意儿，教他早晚看奶哥儿。……

　　这里说的是她的孩子没了，丈夫却在。可在第六十七回，如意儿却说自己的男子已死了：

　　②……西门庆说：

　　“我儿，你原来身体皮肉也和你娘一般白净，我搂着你，就如同和他睡一般。你须用心服侍我，我看顾你。”老婆说：“爹没的说，将天比地，折杀奴婢，拿甚么比娘！奴婢男子汉已没了，早晚爹不嫌丑陋，只看奴婢一眼儿就够了。”……

　　这里没有提到她的孩子，但承接薛嫂的介绍，如意儿当然是想表白自己既无孩子又无丈夫，孤单单一个人，赤条条无牵挂，以暗示西门庆。

　　③可是第七十二回潘金莲却说出一番完全相反的话来：

　　（潘金莲对孟玉楼说：）“……行货子，什么好老婆，一个贼活人妻****，这等你饿眼见瓜皮，不管了好歹的，你收揽答下，原来是一个眼里火、烂桃行货子，想着些什么好正条儿！那****的汉子说死了，前日汉子抱着孩子，没在门首打探儿？还是瞒着人捣鬼，张眼儿溜睛的。”……那玉楼听了只是笑，因说：“你怎知道的这等详细？”金莲道：“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柳树：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怎么不晓的？雪里消死尸，自然消他出来。”玉楼道：“原说这老婆没汉子，如何钻出汉子来了？”金莲道：“天不着风儿晴不的，人不着谎儿成不的！他不恁撺瞒着，你家肯要他！想着一来时，饿答的个脸，黄皮儿寡瘦的，乞乞缩缩那等腔儿。看你贼****，吃了这二年饱饭，就生事儿雌起汉子来了。……”

　　潘金莲这里不仅说她丈夫活着，而且孩子也在世，并说：“前日汉子抱着孩子，没在门首打探儿？”金莲的话究竟可不可信？这需要读者去判断。

　　④第七十八回，西门庆死前还与如意儿淫媾。这一次，书中补充交代了如意儿的丈夫叫熊旺。西门庆要如意儿说她原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属了我的亲达达了”。那妇人立即答应，便说：“****原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属了我的亲达达了。”

　　从以上对话看，西门庆以奸占如意儿为满足。以此推测，如意儿的丈夫活着更合情理。且复按薛嫂带她来时作的介绍，也分明说她丈夫活着从军，只怕无人赡养她，所以将她变卖作奶子。总之，如意儿说自己男子汉没了的话不可信。可是这个谜该不该这么解呢？请读者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