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省篇 (4)

　　在当今这个浮华的世界里，不少人为求得这样或那样的“桂冠”，不惜“争名”、“夺名”、“盗名”、“追名”、“混名”、“骗名”、“买名”，唯独季老“众人皆醉我独醒”，视金钱为无物，视名利为负累，始终坚持“为学术而学术”。他曾三次公开请辞摘下“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三项称谓，甘愿找回一介布衣的本真面目。季老谦虚地说：“环顾左右，朋友中国学基础胜于自己者，大有人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竟独占‘国学大师’的尊号，岂不折杀老身（借用京剧女角词）！我连‘国学小师’都不够，遑论‘大师’！……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季先生的这番话并非矫揉造作，哗众取宠，而是他看透了名利背后的浮华之后所发出的肺腑之言。季老如土地的真诚、朴实，一生淡泊名利，以德服人，只为真理而活。虽然他生前多次要求摘冠，但人们心中送给他的那顶“桂冠”是永远也摘不掉的，因为季老已化作我们心中一座永远不倒的精神丰碑。

　　人生在世，不可见利忘义，但也不必将名利视为浮云，有韵律的人生，应当是“义”与“利”相统一的人生。我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但是在理想实现之后，不管它是否带来名利，我们都要正确地认识。即使有名利，名利也只是实现理想的副产品而已；假如无名利，也无怨无悔。追求是要有的，但不要让名利成为我们生活的目的，而是让它成为我们的工具。

　　常言道：“贪生者畏死，恋情者畏失，追名者畏损，逐利者畏尽。”若我们能放弃各种贪欲，自然会人清意平，从而达到“人到无求品自高”的高境界。

　　留正气还天地，遗清名在乾坤

　　■ 一

　　宁守浑噩①而黜②聪明，留些正气还天地；宁谢③纷华④而甘淡泊，遗个清名在乾坤⑤。

　　迷津指点：

　　①

　　浑噩：无知无识的样子，泛指人类天真朴实的本性。

　　②

　　黜：斥逐、废弃、摒除。

　　③

　　谢：辞谢，谢绝。

　　④

　　纷华：繁华富丽。

　　⑤

　　乾坤：本为《易经》中的两个卦名，纯阳为乾，纯阴为坤。乾之象为天，坤之象为地，乾坤就是阴阳相对，可引申为天与地、日与月、男与女、君与臣、父与母等一切相对的事物，也常泛指宇宙、世界。此处就是指世界、人间。

　　古文译读：

　　我们应当保持淳朴天真的本性而摒除后天的机诈乖巧，这样方可保留一些浩然正气归还给孕育灵性的大自然；此外，做人也不能过于贪图世俗的荣华富贵，淡泊的生活反而可以让我们在人世间留下一个清白高尚的美名。

　　■ 二

　　彼富我仁①，彼爵②我义，君子故不为君相③所牢笼④；人定胜天⑤，志一动气⑥，君子亦不受造化⑦之陶铸⑧。

　　迷津指点：

　　①

　　彼富我仁：出自《孟子》一书：“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谦乎哉？”

　　②

　　爵：爵位，引申为高官厚禄，此处用作动词。

　　③

　　君相：君子之相。

　　④

　　牢笼：牢的本义是指养牛马的地方，此处含有限制、束缚的意思。据《淮南子·本经》篇：“牢笼天地，弹压山川。”

　　⑤

　　人定胜天：指人如果能艰苦奋斗，必然能战胜命运而成功。

　　⑥

　　志一动气：志，一个人心中对人生的一种理想愿望；一，专一或集中；动，统御、控制、发动；气，指情绪、气质、禀赋。语出《孟子·公孙丑》上：“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原意指人的志向专一便可改变消极的精神状态，此处引申为志向坚定专一就可成为撼动自然万物的物质力量。

　　⑦

　　造化：命运。

　　⑧

　　陶铸：陶是烧土制器，铸是熔金为器，原意为烧制陶器和冶炼金属，后引申为锻炼。此处则有摆弄的意思。

　　古文译读：

　　别人安享富贵，我则恪守仁德，他人加官晋爵，我仍坚守正义，所以一个有高风亮节的君子绝对不会被君主的高官厚禄所束缚或收买；人力必定战胜自然，志向坚定如一便可以撼天动地，所以一个有才德理智的君子绝对不受命运的摆布。

　　■ 三

　　矜高倨傲①，无非客气②，降服得客气下，而后正气③伸；情欲④意识⑤，尽属妄心⑥，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⑦现。

　　迷津指点：

　　①

　　矜高倨傲：矜高，自高自大；倨傲，傲慢不恭。

　　②

　　客气：言行虚矫，不是出于至诚，指浮夸骄矜之气。

　　③

　　正气：至大至刚之气，是中国传统伦理中的一种美德。

　　④

　　情欲：泛指对一切身外之物的欲望。

　　⑤

　　意识：心理学名词，指精神觉醒状态，例如知觉、记忆、想象等一切精神现象都是意识的内容，此处含有认识和想象等义。

　　⑥

　　妄心：虚妄不实的念头和欲望。妄，虚幻不实，指人的本性被幻象所蒙蔽。

　　⑦

　　真心：指真实不变的心。据《辞海》注：“按楞伽经以海水与波浪喻真妄二心：海水常住不变，是为真；波浪起伏无常，是为妄。众生之心，对境妄动，起灭无常，故皆是妄心。得金刚不坏之心，惟佛而已。”

　　古文译读：

　　一个人之所以会心高气傲，自以为是，无非是表现出一种脱离实际的虚浮之气，如果能消除这种浮夸的不良习气，心中光明正大刚直无邪的浩然正气就会出现；一个人心中的七情六欲都是由于虚幻无常的妄心所致，只要能够消除这种虚幻无常、胡思乱想的妄心，真正的善良本性就会显现出来。

　　正所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人格不同，其气亦迥然。有的人，心肠歹毒，藏奸弄险，狠霸使横，作威作福于举止言谈之中，时常暴露出来的是戾气。有的人，心地龌龊，欲望阴暗，贪权市宠，面目可憎于情不自禁之间，每每散发出来的是秽气。有的人，处世伪妄，寡恩薄情，害邻欺友，别念窃生，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邪气。有的人，不学无术，铜臭袭人，投机钻营，猥琐鄙啬，举手投足浸淫着一股浊气。当然，除了这种鼠摸狗盗之辈、贪官贿赂之徒，大多数人还是能清清白白为官，老老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历史上孟轲的“浩然之气”、韩愈的“文贵有气”以及于谦的“一身正气”，就是其中的代表。

　　按照《辞海》的注解，正气一曰为刚正的气节，就像文天祥的《正气歌》中写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寒苍冥。”二曰为中医学名词，一般指人体的抗病和防御功能，如“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也就是如果身体内正气充足，则邪气不易侵犯。三曰为正常的气候，“正气者，正风也”。在这里，我们主要讲的是正气的第一种含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正大光明之气”。

　　正气是一种精神状态，也是一种舆论氛围，是一种感化力量，也是一种人生境界。苏轼的《韩文公庙碑》历来脍炙人口，其中一段关于“气”的描写尤为精警：“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换言之，凡是具有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道德观的人，总是正气在胸。他们秉公执法，敢冒权贵，可以使“贪者耻，庸者志，懦者立”，也可以使“鬼神泣壮烈”。

　　古往今来，无数仁人志士、民族英雄以及革命先辈，为了国家的尊严和民族的解放，对“正气”的追求几乎都是死而后已。

　　文天祥，字宋瑞，号文山，与陆秀夫、张世杰被称为“宋末三杰”，以忠烈名传后世。

　　宋理宗宝祐四年，二十岁的文天祥上京赴考，在殿试中作“御试策”切中时弊，提出改革方案，表述政治抱负，被主考官王应麟誉为“忠君爱国之心坚如铁石”。文天祥被宋理宗钦定为进士第一名，并从此步入仕途，历任湖南提刑，知赣州。

　　德祐元年正月，忽必烈率兵大举进攻宋朝，宋军的长江防线瞬时全线崩溃。为保卫国家，文天祥以“正义在我，谋无不立；人多势众，自能成功”的信心和勇气捐献家资充当军费，招募当地豪杰，并在短短数月内组织了三万义军。文天祥带领义军，几经阻挠进入临安，奉命驰援常州。江西义军英勇作战，五百人除四人脱险外，皆壮烈殉国。最终由于元军攻势猛烈，文天祥未能挡住元军兵锋，关已失守。

　　1276年正月，元军兵临临安，文武官员都纷纷出逃。谢太后执意投降，并任命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前去谈判求和。文天祥来到元军大营谈判，他不畏武力，痛斥伯颜，慨然表示要抗击到底。伯颜企图诱降文天祥，但他宁死不屈，于是被元军扣留。为赚城取地，伯颜诬说文天祥已降元，致使文天祥屡遭猜疑。经过许多艰难险阻，文天祥终于在镇江虎口脱险，经过两个月的颠沛流离后辗转到达福州。

　　文天祥回到南宋后，联络各地的抗元义军，坚持斗争。1277年，文天祥率军挺进江西，大败元军，攻取兴国，陆续收复了许多州县。次年，元军主力开始进攻兴国大营，文天祥因寡不敌众，损失惨重，他的妻子儿女也被元军掳走。只身逃脱的文天祥来到广东，继续抗元。同年，文天祥在海丰北五坡岭遭元军突然袭击，兵败被俘。

　　被俘期间，元将张弘范以高官厚禄劝降，遭到文天祥的严词拒绝。文天祥以一首《过零丁洋》表达了自己宁死不屈、从容赴死的决心。正如诗中所写：“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廖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文天祥经历了种种严酷考验，但他毫不畏惧，始终不肯屈服。

　　为了劝降文天祥，元朝威逼利诱的手段之毒辣、许诺的条件之优厚、等待的时间之长久，都超过了其他宋臣。元世祖首先派降元的原南宋左丞相留梦炎现身说法，进行劝降，但被文天祥唾骂。元世祖又让降元的宋恭帝赵显前来劝降，忠于国家和民族的文天祥并不对帝王愚忠，赵显只能怏怏而去。后来，元朝将文天祥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囚禁在宫中为奴，并暗示文天祥只要投降，家人即可团聚。文天祥尽管心如刀割，却不愿因妻子和女儿而丧失自己的气节。他在写给自己妹妹的信中说：“收柳女信，痛割肠胃。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

　　文天祥被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但恶劣的环境并没有摧毁他的意志。他相信，只要有爱国爱民族的浩然正气，就能够战胜一切恶劣的环境。面对元朝的威逼利诱，文天祥誓死不屈，并高呼道：“我愿为正义而死！”

　　1283年1月9日，年仅四十七岁的文天祥在大都柴市口英勇就义。死后，人们在他的口袋中发现一首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在民族的危亡时刻，文天祥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和诱惑，写下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正气歌”。

　　文天祥殉难后，他的生平事迹被后世所称许，人民以各种方式来纪念这位民族英雄。1323年，在文天祥家乡吉州的郡学里，他的遗像挂在先贤堂，与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等并列祭祀。1376年，北京教忠坊建立了“文丞相祠”，以缅怀文天祥永垂不朽的民族气节和他一身的浩然正气。文天祥在狱中所作的《正气歌》也已成为光照日月、气壮山河的绝唱，激励着蓬勃向上的民族正气。

　　正气是灵魂的主宰，是人生的立身之本。大凡有这股正气之人，就能战胜外部世界的各种诱惑；大凡有这股正气之人，就能达到真善美的人生境界，彪炳千秋。因此，我们要学习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效仿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胸怀正气，虽处寒素却不戚戚于贫贱，学富五车常以天下为己任。

　　物以“正品”为荣耀，事以“正义”得人心，做事以“正路”为途径，是非以“正确”为标准，人间以“正道”为沧桑。同样，为人处世也应如此，以“正大”为高尚，走正道，干正事，讲正气。而历朝历代的明君圣主，也多要求为官者尤须“正”字当头，以“正”为脊梁。常言道：“大吏不正而责小吏，法略于上而详于下，天下之不服也。”为官者身正，本身就是一种示范、一种榜样。正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一个作风正派、光明正大的官员在人民心中往往更有号召力和凝聚力，更能得到老百姓的爱戴和尊敬。

　　因此，为政者保持正气尤为重要，因为一个人离开了正气的统御，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人“正”，方能在大是大非面前辨得清方向，把握住原则；在金钱物欲面前守得住清贫，挡得住诱惑；在社会不正之风面前站得稳脚跟，经得起考验。

　　人字一撇一捺，就如同人的两条腿，一边是健康，一边是财富，而统领这两个支点的坐标则是人生必不可少的“正气”。如今，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只有天地之间才有正气，实际上天地正气就在我们心中。每个人的本性都是淳朴自然的，因此只要我们从自己的内心做起，遵守天真本性，就可以保留心中的正气，端端正正地写好自己那个大写的“人”字。

　　正气要“讲”，更要“养”。养正气，就是要有善良之心，要有平常之心，要有公正之心。以善良之心待人，以平常之心处事，以公正之心立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留人的一些本性，做一个真实自然的人，才能担当起兴业大任，为国为民谋事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