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普希金诗选(2)

　　在这里我看到幼杨嫩柳缠结而生，倒映在晶堂剔透的粼粼碧波之上，百合花皇后般千娇百媚华贵雍容，在田野里高傲地开放。

　　瀑布从嶙峋的山岗淌下，像一串珠玉缀成的水帘，那伊阿得渐们用她们懒懒的水花在静静的湖里彼此泼漉；

　　那边是一座座富丽堂皇的殿堂，由一孔孔圆拱支撑，耸入云霄。是否人间神只在此度着太平时光？这可是俄国的密涅瓦神庙？

　　这里可是那北国的乐土，这一片秀丽的皇村花园？

　　是否在此俄罗斯雄鹰将猛狮屠戮，便在和平欢乐的怀抱中安眠？

　　啊！那黄金时代早已经飞驰而过，那时一位伟大的女性执掌着权柄，光荣在幸福的俄罗斯头上光芒闪烁，祖国在祥和中繁荣昌盛！

　　在这里每走一步，心灵中都会唤起对往昔岁月的回忆；

　　环顾四周，俄国人的感叹油然而生：“那伟大女性已去，俱往矣！”

　　默默无语地坐在充满生机的岸边，倾听着微风的吹拂，沉浸于遐想。

　　逝去的岁月在眼前一幕幕地闪现，守着宁静，心中充满景仰。

　　他看到：在波涛簇拥之中，在长满了苔藓的磐石之上，晶立着一座纪念碑。

　　有一只幼鹰在碑顶蹲踞，展开着翅膀。还有雷电的火舌和沉重的铁镣，在威严的石柱之上盘绕了三圈，围着碑座白色的浪涛发出鼓噪，又着浪花闪烁而消散。

　　还有一个朴素的纪念碑，立在郁郁松林的浓荫中。

　　卡古尔河岸啊，它朴素得与你不配！而它是亲爱的祖国的光荣！

　　俄罗斯巨人们啊，你们将世代不朽，你们是在战斗的枪林弹雨中成长！你们啊，叶卡捷琳娜的功臣和战友，你们的英名将世代传扬。

　　啊，轰轰烈烈的战争时代，俄罗斯民族光荣的见证人！

　　奥尔洛夫、鲁缅采夫和苏沃洛夫元帅，这些斯拉夫人威严的子孙，你目睹他们凭宙斯的雷霆稳操胜券，全世界都为他们勇猛的功勋所震惊！杰尔查文和彼得洛夫弹起铿锵的琴弦，来热情讴歌这些伟大的英雄。

　　这难忘的时代也已飞驰而去！

　　很快一个新的时代又来目睹，一场场的搏杀和频仍的战争的狞厉；俗人们的宿命一就是痛苦。

　　那狂暴的掌中血腥战剑已挥在空中，上面闪着新加冕皇帝的狡诈和愚妄；

　　人间灾难突起场惨烈的战争，很快又放射出恐怖的血光。

　　敌人就像一股急骤的洪水，飞驰过广阔的俄罗斯草原。

　　他们面前沉郁的草原躺在梦中沉睡血腥气息还在大地上弥漫；

　　暗夜中和平的村庄和城市熊熊燃烧，天空和四野都充盈着猩红的火色，人们在茂密的森林的遮护下奔逃，田野上闲置的犁头已锈迹斑驳。

　　前进势不可撄其锋，一切都毁坏，化为灰烬，柏洛娜战死的子孙，这惨淡的幽灵，集结成一队队游魂大军，他们接连不断走人阴沉沉的坟墓，或者趁着寂寥的暗夜在林中游荡……呐喊突起！在雾中向远方奔突！

　　盔甲和刀剑发出铿锵的声响！

　　发抖吧，你们异族的队伍！

　　俄罗斯儿郎已经发起动员；

　　无论老少都已向着顽敌奋起反扑。他们心中已腾起复仇烈焰。

　　战栗吧，暴君！你的末日已经临近！你会看到每一个战士都是一员猛将，他们的目标不是胜利就是浴血献身，为了信仰，为了沙皇。

　　跃动的骏马急于投人战斗，山谷之中已经布满了士兵，战阵连绵，人人渴望光荣和复仇，人人心中充满昂扬的激情。

　　扑向恐怖盛筵；刀剑在寻找猎物，谷中厮杀正烈；岗上如雷轰响，粘稠的空气中刀剑交鸣，流矢飞逐，腔腔热血喷洒在盾牌之上。

　　惨烈厮杀。俄罗斯人胜利了！

　　傲慢的高卢人纷纷向后逃亡；

　　但天庭的主宰对这久经战阵的强者，还赐下最后一线希望之光，那白发的统帅没有在此将他击溃；

　　啊，鲍罗金诺战场啊，鲜血横流！

　　但他的猖獗和高傲并不就此而退！

　　他们竟爬上克里姆林宫的塔楼……

　　莫斯科啊，我亲爱的故乡，当我风华正茂，如日初升，在这里我消磨过金子般欢乐的时光，从不曾体验过忧伤和不幸，你也见过他们，我的祖国的敌人！

　　你曾被血染红，你曾被火吞没！

　　我却没有能够为替你复仇而献身；

　　仅仅是空怀着满腔的怒火……

　　莫斯科那塔楼林立的美景，和故乡的秀逸而今在哪里？

　　昔日眼前是一座雄伟壮丽的都城，而今脚下已成为一片废墟；

　　莫斯科，你凄凉的景象令国人心悸！

　　消失了，那些帝王将相的楼台水榭，一切毁于大火。教堂金顶蒙上阴翳，富家的宅邸也已灰飞烟灭。

　　从前那里浓荫匝地，花园相连，花园中曾富丽堂皇，春色永驻，那里桃金娘飘香，椴树上俏枝乱颤，如今只见点点灰烬，片片焦土。在夏夜之中那万籁无声的美妙时刻，再也没有喧嚷的嬉笑声在那里飘起，河岸和光明的树林再没有灯火闪烁：一切都已在死亡中沉寂。

　　不必焦急，俄罗斯城市之母，你来看那人侵者如何覆亡。

　　如今造物主复仇的巨掌已经伸出，按住了他们那傲慢的颈项。

　　看：他们在奔逃，不敢回头一望，雪地上他们的血河水般涌流不息；逃啊……暗夜中遭遇饥饿和死亡，身后俄罗斯人的剑步步紧逼。

　　啊，面对欧洲强大的民族，你们终于被吓得发出战栗，高卢强盗啊！你们也跌人了坟墓。

　　恐怖啊！这可怕的时期！

　　幸运和柏洛娜的宠儿，你今在何处？你曾蔑视法律、信仰和真理之声，狂妄地希图用刀剑将各国王座颠覆。

　　你消失了，恰似晓来一场梦！

　　俄国人进了巴黎！复仇火炬何在？高卢啊，快低下你的头颅。

　　但我看见了什么？英雄微笑着走来，送上了和解的金色橄榄树。

　　战争还在远方发出不停的隆隆的轰响，莫斯科像暗夜中北方的草原一样忧郁，而它带给敌人的是获救，而不是死亡，也把吉祥的和平带给大地。

　　叶卡捷琳娜无愧的子孙！

　　像我们那位时代的歌者，和斯拉夫军旅诗人，为什么我的心不燃起阿奥尼德的热情之火？

　　啊，但愿阿波罗把诗人的神奇才能注人我的胸中！那我将为你礼赞，那我将在竖琴上弹奏出天堂的乐声，在时代的黑暗中光芒摧燦。

　　俄罗斯行吟诗人，你灵感奔涌，你曾歌唱过威武雄壮的大军，当着你的朋友们，用你燃烧的心灵再来弹奏起你的黄金的竖琴！

　　那和谐的英雄赞歌又将在空中流淌，激扬的琴弦将在人们心中撒下火种，年轻的士兵伴着这战斗歌手的吟唱，将精神振奋，热血沸腾！

　　〔名作赏析〕

　　皇村，位于彼得堡郊外，是沙皇和贵族的行宫的所在地。皇村中有一所著名的贵族中学，即皇村中学。1811年，12岁的普希金被送人这所贵族子弟寄宿中学。几年过后，普希金将由初级班升人高级班，升学需要经过考试，而考试科目之一，就是当众朗诵一首自己写作的诗。考试在1815年1月8日举行，15岁的普希金步入大厅，面对众多来宾和校友他当场朗诵《皇村回忆》一诗，深得在场的老诗人杰尔査文的赞赏。众多来宾和校友朗诵了这首皇村回忆。

　　这是一首关于祖国和民族英雄历史的赞歌。一个中学生，在自己的处女诗作中居然体现出了如此深重的历史感，这不能不让人惊叹。漫步在皇村里，目睹多个朝代的雕像和纪念碑，年轻的诗人敏锐地感觉到：“每一步都能够引起往昔的回忆。”对往昔的回忆，充满着自豪和骄傲。悠长的句式，颂歌语体，崇敬的主观抒情态度，让人感到了古典主义赞美诗的典型氛围，从这里，我们不难感觉到普希金对以古典主义为主的俄国文学传统的把握和继承。在普希金朗诵这首诗时，俄国古典主义文学的代表杰尔查文也在场。距普希金仅两步远的杰尔查文，听完普希金的朗诵后激动得泪流满面，他冲上去想亲吻普希金，但不好意思的孩子却逃走了。杰尔查文预言到：“这就是那将要接替杰尔查文的人！”后来，普希金终于和杰尔查文一样，成了一个时代的诗坛主宰。然而，就是在这首早期诗作中，普希金就已经表现出与古典主义文学不同的思想感情。如果说，这首诗的形式是地道的杰尔查文式的颂歌体，那么，其内容则少了些古典主义文学常有的忠君思想，而多了些对具体的民族英雄的歌颂和对自由的激情呼唤。原先，诗人曾有一节诗是歌颂亚历山大皇帝的，作者曾称他为“欧洲的救星”，但后来，普希金删去了这一节，而因为这一删节，这首诗很久得不到发表。这首诗还有一个添加，听说杰尔查文将出席朗诵会，普希金加写了结尾的两段（后只保留了一段称杰尔查文为“俄罗斯的灵感的歌手”。如果说这一添加是一种偶然的话，上述的删除则是普希金一贯的文学态度的开端，一个自由的歌手由此诞生。

　　这首诗是普希金最早发表、最早引起社会反响的诗作。由对皇村、对祖国历史的“回忆”开始，普希金登上了诗坛。他回忆的是民族历史中的永恒，同时，他的“回忆”也成为了永恒。如今，皇村已更名为普希金城，皇村中学也由于这首《皇村回忆》而永远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