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贾家获罪之谜

　　刘心武：

　　上一讲最后我跟大家说，曹雪芹的全本《红楼梦》在八十一回以后，他会写到皇帝对荣国府、宁国府的沉重打击。有人说高鹗他不是也写了吗？高鹗写了皇帝抄家，他正面写了抄荣国府，他也交代了宁国府被抄，特别是贾赦住的那个院子被抄。但是高鹗关于宁国府、荣国府和贾赦获罪的这个具体的描写和交代，是不符合曹雪芹原笔原意的。

　　咱么可以一起来探讨一下是不是这样？你如果熟悉高鹗的续书的话，你会发现，贾赦什么罪名啊？两宗罪，一个是贾赦他私自结交外官，他和平安州的节度私自来往。高鹗这样写呢是有根据的，这一点要平心论高鹗，他是根据曹雪芹在前八十回的伏笔写出来的。前八十回什么地方有这个伏笔啊？你记不记得在关于尤二姐、尤三姐的这段故事里面有一笔交代啊？为什么王熙凤能够到花枝巷去把尤二姐骗到荣国府？贾琏当时不在，贾琏到哪儿去了？书里是有交代的，贾赦让贾琏到平安州去找节度，所谓去办事，他有这样一个交代，去的时间还比较长，有半个月。所以王熙凤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把尤二姐骗到荣国府去，能够最后把尤二姐害死。那么这既是故事安排，人物命运，人物关系，它需要有一个时间差，同时也确实是埋伏下一个伏笔，你交接外官，你一个京城贵族，你居然就私自派你的儿子到平安州去跟皇帝外派的官员之间，你去发生关系，这个在那个时代是不允许的。因此高鹗写贾赦因为这个事惹得皇帝生气，皇帝抄家，他这一点应该说写得对的。

　　那么在高鹗的笔下贾赦又一宗罪，什么罪呢？叫做恃强凌弱，他强占民户手里的财宝。有没有这样一段事啊？在前八十回里面也是有的。它指的就是贾赦知道有一个破落户叫做石呆子，这个石呆子虽然家境很贫寒了，可是自幼有收藏，他收藏了很多古代名画家、名书法家的扇面。贾赦知道这个情况以后就想霸占这些古扇。那么他怎么霸占呢？他就借助贾雨村的力量，贾雨村到了京城以后就跟宁国府，荣国府他们勾结在一起跟他们认同宗，都姓贾嘛，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贾雨村就借一个茬就把把石呆子抓起来，就说你欠钱不还，欠钱不还的话就要没收你的财产，财产就要罚没以后归官，然后就把石呆子这些珍贵的古扇，就给抄没了，抄没以后，就献给贾赦，贾赦就得到了这些古扇。这当然是一个很恶劣的行为。就是在清朝虽然这些贵族、这些富豪经常做这种事情，但是按当时的大清律，起码从法律条文上看，这也是不对的，不可以这样做，但是贾赦就这么干了。

　　有人就说是有这么一段故事，可是是在哪一回？回目里头怎么没想出来有这么个内容啊？这就是我前面几讲所说的，就是曹雪芹写一些情节很重要，但是不一定都在回目里面体现出来，那么贾赦强占石呆子古扇这段故事，它就是一个侧写，它没有直接上回目，但是非常重要。那么是在哪一回写到了呢？是在第四十八回，那一回就是薛蟠他想去调戏柳湘莲，他想去强迫柳湘莲跟他发生一种不正当的关系，人家柳湘莲不干，他就在同性之间进行这种挑逗，柳湘莲把他给打了，给打伤了，打伤以后他就回家疗治。早在三十三回、三十四回，写宝玉挨打时候，书里面就有一个伏笔，就是薛家因为替皇家采买东西，包括采买药品，所以手里有非常好的棒疮药，治打伤以后疗伤的药人家有，因为薛蟠被打了，当然他家里的棒疮药就要调动出来，

　　那么就有另外一个人到他们那去讨要棒疮药，这个人谁呢？是平儿。平儿为什么去薛家要棒疮药呢？一来知道薛家有这种好药；二来，平儿跟薛宝钗讲了一段情况，就说我们贾琏二爷被打了，为什么被打啊？就是因为开头贾赦是让贾琏去给他办这个事，你把扇子给我弄来，贾琏想尽办法没弄来，那么贾雨村通过手中的权力，制造一个冤案弄来了，这样贾赦就质问贾琏，说人家怎么就弄来了呢？贾琏虽然也是个很糟糕的人，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多少有点儿良心，贾琏就说为这么点事儿，把人家弄得倾家荡产也不算什么能为的事，不算什么能耐。贾赦一听就气坏了，平儿说不知道当时抄起什么东西，贾琏站着就打过去了，就把贾琏给打伤了，就需要治棒疮，所以来问薛家索要。因为贾赦这个事情是做得很糟糕的，所以在高鹗的续书里面，他交代贾赦有罪，有这么两宗罪，惹怒了皇帝，所以导致了抄家。高鹗在这一点上应该说写得还是有道理的。

　　宁国府贾珍为什么被抄呢？高鹗的写法就非常可笑，怎么可笑啊？你看高鹗怎么写的，他说皇帝抄贾珍是有三宗罪，哪三宗罪啊？

　　第一宗是，强占良民妻女不从致死。话说的很严重，其实指的是尤二姐之死。那么大家仔细一想尤二姐是被谁霸占了啊？谁偷取了尤二姐啊？不是贾珍啊，是贾琏啊，而且他包养这个二奶，包养尤二姐的空间是在宁国府里面吗？也不是啊。也不是在荣国府里面，是在哪啊？是在一个叫花枝巷的地方。当然后来尤二姐就被王熙凤骗到荣国府去，然后就逼（迫）致死了，“吞金自逝”，就是梗着脖子把金块吞进去，那么这种自杀的方式很惨的。就死掉了，就算贾珍有责任，贾珍也顶多是个胁从犯，主犯应该是贾琏，这个事应该是贾赦他们那一房的事。可是高鹗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说贾珍获罪，第一宗罪就是尤二姐的事儿。

　　尤二姐的事儿当然后来闹得很大，闹得很复杂，因为王熙凤当时她觉得自己很有权势，她为了让贾琏难堪，为了让尤二姐的地位受到彻底的毁灭性的打击，她就唆使她的仆人旺儿，就是她的亲信，去到官府告贾琏，什么意思啊？就是说尤二姐原来是订过婚的，是有未婚夫的，这个未婚夫叫张华，那么就说贾琏去娶尤二姐在当时也是不合法的。

　　王熙凤当时她没想到后果，她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无所谓，旺儿都不敢去告，旺儿找了张华，张华说我哪敢这么告啊，王熙凤说没事我们家不怕这个，你就告去就要大家闹个没脸，张华后来真告了，是闹得沸反盈天的，闹得确实贾琏也没脸、尤二姐也有苦说不出，尤二姐其实她家里在安排她嫁给贾琏之前，已经跟张华是退了婚了，张华也写了字据了，这个事按说已经了结了，但是王熙凤把它翻腾出来胡闹，而且更恶毒的是后来张华觉得官司闹大了，自己觉得心中无数就逃跑了，王熙凤还指使旺儿去追杀，说你给他灭了，就要灭口，当然这个旺儿由于良心未泯，没有下这个狠手。这个事儿到后来，贾家的对立面，政敌什么的，就给告发了，皇帝震怒，就说要追查，这是一宗罪。可是这个罪，大家想一想，捯来捯去应该是贾琏、王熙凤的罪，但是高鹗写得很滑稽，他是作为宁国府的罪，作为贾珍的罪。说贾珍有这么个罪就是最后造成一个尤二姐的死亡，

　　还有一桩罪呢，说尤三姐死了以后掩埋，是私自掩埋，没有报官。尤三姐自刎而死。她是自杀，那么自杀以后当然就掩埋了。这算多大的罪啊？更何况尤三姐自刎和贾珍真是没多大关系，是不是。是贾琏把柳湘莲跟尤三姐撮合在一起的，尤三姐爱柳湘莲，那么贾琏知道以后就帮着去撮合这个婚事，最后不成，不成以后尤三姐自己用鸳鸯剑就自刎了，所以（高鹗）凑这么一条罪名，这个读起来有点滑稽，不太说的通。

　　那么第三条呢，他说上面认为贾珍的问题还有一条就是引诱世家子弟聚赌。聚赌。贾珍召集很多世家子弟赌博，这种情节，在前八十回里是有的，在第七十五回，你会看到，那么他召集一些世家子弟赌博。但是大家想一想，七十五回他写世家子弟赌博的缘由是什么啊？就是为赌而赌吗？不是。时贾珍在天香楼下设了一个箭道，组织世家子弟在那里练武习射。要说贾珍有罪，这是判他罪的一个重要的一个罪恶线索。但是高鹗不说习射这一点，他只说聚赌。实际上在曹雪芹的构思里面，贾珍聚众赌博是一个掩护，实际上他是习射，而习射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就是这一派的政治力量聚在一起要准备一些武装行为，这个武装行为是针对他们的敌对势力的，实际上也是针对皇帝的，是弥天大罪。贾珍其实有罪可是到了高鹗笔下，这条他就把它轻轻抹去。

　　根据高鹗的描写贾政是非常无辜的，他正面描写了荣国府被抄，贾政正大宴宾客忽然抄家就来了，非常狼狈。但是贾政很无辜，那么抄出的东西无非是两种，一种叫做违例的一些用品，当时皇家有规定，你到了什么级别你才能用什么东西，他们家抄出一些违禁的用品，这个不是抄家的原因，这是抄家的一个成果。还有就是从贾琏、王熙凤的住处抄出借券，就是王熙凤她私下放高利贷，违例取利，她违反当时有关放贷的那些“例则”。她放的是超过法定限度的高利贷，这个在清朝是违法的。可是这个不是贾政做的事而且抄出来以后，当时贾琏就跪下承认了，说这跟我的叔叔没关系，是在我屋里抄出来的。而且这也是一个抄家的成果，而不是抄家的原因。

　　所以在高鹗笔下，贾政很无辜。所以有的读者，就到现在一直有什么印象，就是说这家人都很糟糕，按照当时皇帝的标准来看，贾政是很正经的一个人，很正派的一个人。贾政应该是无罪的。而高鹗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写，引导读者顺着情节往下这么去想，说你看荣国府多冤枉啊，贾政等于吃挂落儿，所以最后通过贾政自己的表现很努力，最后皇帝不但原谅了他，还原谅了贾赦，也原谅了贾珍，整个贾家最后就重新复原了，而且不但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还往上提升了。这是高鹗他的续书。

　　现在我就要很郑重地告诉你，贾政在曹雪芹的总体构思里面，在皇帝面前他是有罪的，他的罪很大，有人在瞪眼说他罪很大，哪点写贾政有罪了？那么你现在就要跟着我一块儿对前八十回进行文本细读，我就提醒你在第七十五回，就写到尤氏心气不顺，因为她小姑子跟她闹，她小姑子是谁啊？就是贾惜春，她在贾惜春住处走出来以后，她就心里很别扭，很别扭她就想到王夫人那里去歇会儿，同时她是王夫人的一个晚辈，应该去问安。这个时候跟随她的婆子跟她悄悄地说，说了什么？这个话惊心动魄。好多读者看书不仔细，哗啦哗啦一翻全过去了，请你一定细读。这个老妈妈就悄悄地回道，说奶奶且别往上房去，这个上房指的是荣国府中轴线建筑群的那个荣禧堂，那些空间这叫上房，就是贾政和王夫人住的正房。

　　说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不光有人来，还有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机密事儿，奶奶这一去恐不便。书里面设计一个江南的甄家，和贾家是老亲，实际上在小说里面，影影绰绰这个甄家是贾家的影子，甄家获罪了皇帝抄了甄家的家了，甄家处境当时就已经是忽喇喇大厦倾了，尤氏听到这个话以后是不是非常惊讶呢？不是很惊讶。尤氏就回忆起来了，尤氏说对昨日听你爷说，尤氏称贾珍就是你们爷，她是贾珍的夫人，贾珍是宁国府的（地位）最高的男主人，所以叫爷。说贾珍看了《邸报》，《邸报》是当时官员之间流通的一种类似内参那样的文件集锦，皇帝下了什么诏书，有些什么特别的政情，哪些人被告了，哪些人被判了，在这《邸报》里面都会写出来。贾珍他作为一个贵族，他有资格阅读这个《邸报》。那么他读完以后，就跟尤氏叨念过，说你看《邸报》上说了，甄家被抄了。“现今抄没家私了”，而且就要调取进京治罪了。所以尤氏她奇怪了，说已经都抄了，治罪了，怎么还有人来？就是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因为在小说前面也交待了，甄家有些来的女人就拜见贾母，贾母就问起甄家情况，说贾母就提起来你们甄家在京里面还有好几房，甄家有的女儿是嫁到京城里面地位也不错，所以甄家应该在京城还有一批财产，那么南京那儿被抄，这儿就赶紧闻风而动，就想抵抗，怎么抵抗？就想藏匿他们的一些罪产，皇帝要抄你们家，你们家所有财产就叫罪产了，罪犯之产。甄家的这些成员就开始往荣国府移动他们的这些罪产，就要求荣国府帮他们藏匿起来，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甄家敢于藏匿皇帝要抄的这些物品是罪行。荣国府敢于接纳这样一些罪产更是罪行。这个在前面人家有伏笔的，这是曹雪芹写的。

　　曹雪芹七十八回写的什么啊？贾政忽然把他的俩儿子一个孙子叫到跟前，让他们作诗。出了个什么题目啊，让他们写诗，歌颂一个什么人呢？歌颂一个女性，歌颂一个林四娘。这个林四娘有一个号叫什么啊？号叫“姽婳将军”。有没有这个事啊？书里面明明白白写出来最后贾环赋了一首，贾兰赋了一首，宝玉来劲儿了，宝玉写了个长歌，好多好多句。写的过程当中，当时在场的还有贾政的那些清客幕僚纷纷叫好，贾政最后实际上也是很表扬。有人可能要跟我讨论，说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历来这段评论起来是最困难。为什么啊？因为从字面上看，林四娘是怎么回事啊？

　　贾政讲这个事情，说有一个地方叫青州，那个地方有个恒王，养了一群女兵娘子军，领头的就是林四娘，最后黄巾赤眉一类的贼攻过来了，那么恒王抵挡不住，恒王战死了，城里面恒王的那些部属什么，慌得不行，就要献城，唯独林四娘率领的娘子军，这个时候英勇出击，杀进敌营，当然最后林四娘因为她们是娘子军寡不敌众，也被消灭掉了，可是来打青州的，是黄巾赤眉，黄巾赤眉大家知道是过去农民起义军的称呼，对不对啊？所以过去有的人评论《红楼梦》困难性在这儿，说贾宝玉这样一个艺术形象，咱们都说他是反封建的对不对，是那个时代里面的一种新人，在那个时代属于先进人物，可是七十八里，他写姽婳将军词，长篇大套写长诗，歌颂一个镇压农民起义军的女将，这算怎么回事？觉得很难评论了，觉得很难为贾宝玉辩护，做错一件事是不是。而且最古怪在哪里呢？七十八回前半截他是写贾宝玉发挥他的才能写姽婳将军的一首长诗，下半回写什么啊，他哀悼晴雯，写了《芙蓉诔》，《芙蓉诔》里面那些文句又锋芒毕露，反封建的那个反骨啊可以说是非常地明显这不是人格分裂吗？怎么回事啊？所以过去讲《红楼梦》，或者讲贾宝玉，都回避这段情节，能不讲就不讲，不开的那壶就不能提。

　　现在我把我的观点告诉你，供你参考。实际上贾政在做一件什么事？贾政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儿。贾政忽然他就不知道那天怎么就来了情绪，他就要他的子孙来歌颂一个“姽婳将军”。说是在青州地区有一个恒王，在清朝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整个清朝从顺治到北京定都以后，一直到最后皇帝的儿子，是不到外面去分封为王的。分封一些贵族头衔以后，包括封为王以后，王爷府都让建在京城，都在皇帝的眼前，所以清朝没有一个什么漂到外面的恒王是没有的。那么什么时候才有皇帝把自己儿子派到外面去当王呢？分封一片地方你就是那片地方的王呢？这是明朝的事情。那么明朝在青州封没封过恒王呢？是封过的。如果要说恒王那是明朝的一个王，一个地方王。当然明朝封的衡王的衡是平衡的衡。现在曹雪芹在写七十八回的时候，他写的是永恒的恒，这是他故意在字眼上有点小小的变化，但实际上在那个地方在明朝就有衡王存在过。那么衡王是不是面临了来犯者的来犯呢？是面临过的，谁来侵犯他啊？清兵南下。

　　固然有农民起义，但是最后整个明朝的覆灭，包括南方地方的这些皇帝分封的这些王的覆灭，其中很多都是被清兵扫荡的。所以小说里面所提到的黄巾赤眉，不过是对来犯者的一种代称而已，这个来犯者很可能就隐隐指的是清兵。因此林四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是一个在明朝快崩溃的时候，在青州已经守不住恒王已经被灭掉的时候起来抗清的一个娘子军的领袖。把这谜底一揭穿吓一跳，贾政在做什么事儿？你让你的儿孙写诗歌颂什么人呢是不是啊？所以贾政在这个情节当中就表现出他个人的思想里面有一种悼明之亡的情绪。

　　其实这根据就在书里第五回嘛是不是。第五回里面，关于秦可卿的册页上的判词，和关于秦可卿那首曲里面的句子，就都直截了当给你写出来了。在小说的后面，皇帝为什么要打击贾氏宗族，为什么要抄荣国府和宁国府，写出来了。特别是这几句，叫做：“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最后皇帝他打击贾家，首先冲着荣国府，但是你“漫言不肖皆荣出”你还别急着说，都是荣国府惹的事儿，就说明荣国府是有问题的。有人说你这句你这么解释我觉得耳生，过去怎么解释？过去都说这就是说秦可卿是个淫荡的女性，好像这都是说男女关系，不要说那种男女之间不雅的事情都出在荣国府，其实什么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那些不雅之事，都是从宁国府开始的。原来我就这么理解，就是讲这个贵族家庭淫乱的这么两句话，但是为什么往政治上扯啊？

　　我认为曹雪芹在这两句里面所说的，可能有你所说的这个含义，但那绝对是其次的。因为在当时那个社会，一个贵族家庭，如果他只是男女关系上有问题，不至于导致皇帝去抄家。构不成严重的政治问题。实际上就是说的，最后皇帝发现荣国府有严重问题，但是你还别忙着说都是荣国府做了不肖之事。什么叫不肖，就是不想。过去认为这一个人，就是说背叛了自己祖宗的美德，叫做不肖子弟。那么荣国府本来就是荣国公包括宁国公，都是为皇帝夺取全国政权，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那么他们的子弟理应继续地像他们的祖上一样，去为皇帝效劳，可是出现了贾政这样的人，他有为皇帝效劳的一面，但是他内心里面，经常有悼明之亡的这个内心情绪的骚动，他就不像他的祖宗，那样百分之百地忠于皇室了，所以说荣国府是有问题的，贾政是有问题的。

　　那么什么叫做“造衅开端首在宁”呢？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听我前面讲的你就明白了。到头来这两府最大的罪恶是，是藏匿了义忠亲王老千岁的血骨，就是秦可卿。这件事情当然发生在贾政为甄家藏匿罪产和让自己的子孙写姽婳词之前，所以造衅开端从哪算起呢？要从宁国府算起。我在前面的讲座已经展开得很充分了，就是说由于贾元春的告密，秦可卿的身份暴露。可是皇帝当时还喜欢贾元春，所以就放了一马，就是你秦可卿必须死掉，但是最后呢在八十回后，在我现在所讲到的第八十一回到第九十回，以至于从九十回以后呢？那么在曹雪芹的原本《红楼梦》里面，就会写到皇帝对贾家是旧账、新账一起算，发现了这个贾政的问题，立刻要处置，同时又想起来了，这个贾家还有前科啊是不是，什么前科？就是宁国府那个事儿。那么在关于秦可卿的十二支曲子里面，那个曲里面也是这样唱的，叫做：“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这就说得更清楚了，不是指什么男女关系这种淫荡的事情，因为贾敬从书里面描写看的话，这个人你可以说他有很多毛病，但是这个人不淫荡，这个人很早就到都城外面的道观里面去炼丹去了。什么叫做箕裘颓堕？就是祖宗的家业贾敬他都不管了，箕裘，箕是簸箕，裘就是指皮袄，这在古代是作为一个家业的两个最重要的象征，一个箕，一个裘，贾敬根据我前面分析我这儿不多重复，他对于家族收养藏匿秦可卿，他是有看法，有意见的。可能是当时宁国公还在，或者是贾母和她的丈夫荣国公还在，他们做出了决定。你们既然主张收留，那行了，你们负责任，我为了解脱责任我不管了，我到都城外的道观，我搁那儿长住了，家里给他庆寿什么的他都不回家，在那儿炼丹，最后吞丹而死。所以宁国府的问题，就在于贾敬不管了，就他把的爵位，整个家产家业，家族管理，都交给贾珍了，那么贾珍书里的描写大家知道，就是把宁国府翻过来，谁也拿他没办法人，所以叫做“家事消亡首罪宁”。

　　因此我们这么梳理一番以后，就感觉到就是说，根据曹雪芹的构思，最后皇帝之所以给予贾家沉重打击，绝不像（高鹗）说的那样，他所说的那样就成了 “家事消亡首罪赦”是不是，对不对，你看他的描写贾氏宗族谁罪最大啊？贾赦罪最大对不对，贾珍那算什么啊？贾政无罪，那么完全不符合第五回里面这样一些很明确的伏笔，现在我们就把在小说的八十一回以后贾府、宁国府、荣国府包括贾赦住的院子会被皇帝查抄，贾家会被治罪究竟曹雪芹的构思是什么，我们梳理清楚了。

　　那么下面我就要告诉你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有一个人物的命运她会在八十二回以后，比较早地把她写出来，写出她的结局，就是贾惜春。有人在那儿眨眼，说贾惜春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讲的，贾惜春不是出家了吗？根据高鹗的描写她就就地取材，就在妙玉住过的拢翠庵里面，就在那出家了。这个写的也是不对的。贾惜春的结局不是这样的，那么贾惜春的结局在曹雪芹的笔下，应该是什么样呢？下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