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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崇法护法,礼义并彰——“峻法”法

  牧马者,去其害马者而已;

  牧羊者,去其扰群者而已。

  牧民之道,何独不然。

  《挺经》原典

  世风既薄,人人各挟不靖之志,平居造作谣言,幸四方有事而欲为乱,稍待之以宽仁,愈嚣然自肆,白昼劫掠都市,视官长蔑如也。不治以严刑峻法,则鼠子纷起,将来无复措手之处。是以壹意残忍,冀回颓风于万一。书生岂解好杀,要以时势所迫,非是则无以锄强暴而安我孱弱之民。牧马者,去其害马者而已;牧羊者,去其扰群者而已。牧民之道,何独不然。

  医者之治瘠痈,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今日之劣弁羸兵,盖亦当之为简汰,以剜其腐者;痛加训练,以生其新者。不循此二道,则武备之弛,殆不知所底止。立法不难,行法为难。凡立一法,总须实实行之,且常常行之。

  以精微之意,行吾威厉之事,期于死者无怨,生者知警,而后寸心乃安。待之之法,有应宽者二,有应严者二。应宽者:一则银钱慷慨大方,绝不计较,当充裕时,则数十百万掷如粪土,当穷窘时,则解囊分润,自甘困苦;一则不与争功,遇有胜仗,以全功归之,遇有保案,以优奖笼之。应严者:一则礼文疏淡,往还宜稀,书牍宜简,话不可多,情不可密;一则剖明是非,凡渠部弁勇有与官姓争讼,而适在吾辈辖境,及来诉告者,必当剖决曲直,毫不假借,请其严加惩治。应宽者,利也,名也;应严者,礼也,义也。四者兼全,而手下又有强兵,则无不可相处之悍将矣。

  原典精译

  世风渐不淳厚,人人各怀不安分的心思,平时造谣惑众,希望天下大乱好趁机作恶为害,对待他们稍宽容一些,就更加嚣张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在都市抢掠财物,目无官长。不用严刑峻法惩治他们,坏人就会纷纷涌起,等将来酿成大乱就无法收拾了。因此才注重应用残酷手段,希望起到哪怕点滴的作用,来挽救颓废破坏的社会风气,读书人哪里会喜好杀戮,关键是被眼下的形势所逼迫。不这样,就没办法铲除强横暴虐之徒,安抚我们软弱和平的人民。放牧马群,去掉害群之马就可以了;放牧羊群,去掉扰乱群羊的坏羊就行了。治理民众的道理,为什么独独不是这样呢?

  医生治疗瘦弱的痈疮病人时,如果病情严重,必定剜除他身上的腐肉,以便长出新肉来。现在军中品行恶劣、体质太弱的士兵,也应该予以淘汰,就好比剜去人身上烂肉一样。再严加训练,以生成新的、强劲的战斗力。如果不按照上述两种办法整顿军队,则武备的废弛,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停止。立法并非难事,难在依法办事。每制定一项法令,都要实实在在地施行它,并持之心恒,长久坚持下去。

  执法者要以谨慎精确的态度,行使我们权威严厉的职事,务求达到让犯法而死的人没怨恨,活着的人从中得到警戒。然后,内心才能获得安宁。我们对待下属的办法,有两方面应该宽,有两方面应该严。应宽的,一是银钱慷慨大方,绝不计较。当资财充裕的时候,就将数十百万掷如粪土;当穷困窘迫时,则也要解囊分用,自甘困苦。二是不与人争功劳。遇到打胜仗,将功劳全归之于别人;遇有保举的事,就用最好的奖项笼络他。应严的,一是礼节要疏淡,来往要稀少,书信要简单,话不要多,感情不要密切。二是要讲明是非对错,凡是部下将士与官员百姓争斗诉讼的,恰在我们管辖范围之内,又有来诉说告状的人,一定要弄清原委曲直,毫不假借包容,请他严加惩治。应放宽的是利名,应严格的是礼义。四方面都有所顾及,而手下又有强兵,就没有不能相处的悍将了。

  智慧解析

  一、治乱世则需峻法

  曾国藩一介文人,但自从回乡帮办团练开始,就过上了“以杀人为业”的生活。其职责一是“练兵”,一是“搜匪”。 还在公馆中设立了审案局,并把所练“大团”的部分兵力作为他弹压群众反抗的武装。在长沙城里,曾公馆的审案局一时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凡遇到被指控为“盗”、“匪”的,重则立即枭首,轻则严刑拷打。有一次长沙城内捆绑了“匪类”准备解送善化县衙,也被曾国藩强行提到审案局,立即斩首。在这种氛围中,士绅们纷纷告密,捕人送官,动辄擅杀,受到曾国藩的大加鼓励。老百姓都称之为“曾剃头”、“曾屠户”。在曾国藩的恐怖政策下,湖南地方的地主豪绅势力又抬起头来,使湖南不仅没有成为太平天国革命新的策源地,反而成为曾国藩集团镇压太平天国牢固的后方基地。咸丰皇帝对曾国藩的做法十分赞赏,他在曾国藩的奏折上朱批道:“办理土匪,必须从严,务期根株净尽。”

  北上剿捻期间,曾国藩曾仿照湖南“清匪”办法,派遣大批查圩委员赴捻军老家蒙、亳一带查圩,以整顿和重建地方基层政权,稳定社会秩序,割断当地绅民与捻军的联系。

  查圩委员握有生杀大权。他们按照曾国藩的条令,对一切靠拢湘军的士绅,不管过去是否从苗从捻,一律加以提拔、重用、奖励,对一切不愿为其所用的士绅,即使并未从苗从捻,也要加以撤任和惩办,对一些回乡捻众或同捻军有联系的人,更是大加捕—杀。曾国藩为了多捕多杀,对查圩委员以杀人多少定功过,多杀者大加鼓励,心慈手软者严厉斥责。不少人开始缩手缩脚,被斥后胆大妄为,滥捕滥杀,遂成“能员”。

  二、治军则要严

  在治军方面曾国藩说:“驭军驭吏,皆莫先于严。”而要“严”,首先要“法立令行”。他指出:立法不难,行法为难。凡立一法,总须实行之,且常常行之。”凡事预则立,预先设立法令,使人人有法令可依循,这只是好的开始,重要的是要严格地执行法令。而要做到这点,领导者必须以“诚信’’为本,建立起良好的信誉,力图做到有令必行、有禁必止,这样才能使人们“循循于规矩之中”。领导者 还必须首先守法,不可乱了规矩。如曾国藩所说:“自立准绳,自为守之,并约同志者共守之,无使吾心之贼破吾心之墙子。”

  金松龄的父亲金老太爷,曾救治国曾国藩的母亲,曾母病危,金老太爷亲自煎药服侍,三日三夜不曾合眼,最后曾母终于转危为安。曾母很是感谢金老太爷的救命之恩,每年三节都叫曾家兄弟亲自送礼,以表酬谢。然而曾国藩为了树立威信、整肃军纪,忍通杀了金松龄。

  罗泽南的泽字营和金松龄的龄字营是奉命开赴江西。应江忠源之请,来到南昌城西南郊。两人见永和门外有太平军驻扎,于是便在离永和门十里外,扎下营盘。

  罗泽南求胜心切,帐篷一扎好,便邀来金松龄商议。他记得各种兵书上都讲偷营劫寨,是速战速决的好办法,便向金松龄提出当夜劫营的计策。金松龄跟随江忠源打过两年多的仗,知道太平军的厉害。他对罗泽南说:“劫营固然好,但我军来到此地,估计长毛已经知道,鸟飞尚有影子,何况一千多号人马?倘若他们已作好准备,反而弄巧成拙。”罗泽南说:“今夜二更,我率泽字营去偷袭大营,即使不胜,也可挫伤他们的锐气。龄字营跟在我后面,胜则乘势追击,败则抵死相救。”金松龄自知无论声望、地位以及与曾国藩的关系,都不能与罗泽南相比,只得勉强答应。

  这夜,两营勇丁都没睡觉。二更时分,罗泽南派出的侦探回来,说长毛都已睡着,站岗巡逻的也没几个。罗泽南大喜,亲自带领泽字营走在前面,金松龄带着龄字营随后跟着。

  一直到太平军营盘前,四周漆黑,没有一丝动静。罗泽南下令直冲大营。令刚下,前哨一片骚乱。原来踩着陷阱了,十几个勇丁掉了下去。原来太平军的营盘四周都挖了陷阱,当下一场混战,泽字营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龄字营见势不妙,后哨变前哨,撤离了战场。正当林启容指挥人马将要全歼泽字营时,永和门内江忠源的部队闻讯冲出城外,罗泽南才带着败兵狼狈冲出包围圈。

  当罗泽南将这场战斗的经过报告曾国藩后,引起曾国藩的深深忧虑。罗泽南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金松龄的败不相救。绿营在广西战场上与长毛作战,失败的主要原因就在此。倘若不对此事严加处罚,今后湘勇就会步绿营的后尘,后果不堪设想。罗泽南劫营失之轻率,然其勇气可嘉。书生带兵,最怕的就是缺乏勇气,罗泽南的这种勇气不可挫伤;尽管金松龄不赞同罗泽南的轻率冒进,但他终究答应了共同行事,即使不答应,也不能见死不救。金松龄罪不可赦。

  曾国藩想到倘若军纪松弛,今后定不能成事。于是决定忍痛杀金松龄以立军威。这是湘勇建立以来,第一次斩自家兄弟,而且这首次开刀的竟是一个营官!最后,曾国藩又宣布:“罗泽南身为营官,不能正确判断敌情,轻率冒进,致使兵败,本应严办。姑念其敢以五百初次出征勇丁进捣一万长毛之老营,其勇气可贵可嘉。现革去营官职务,带罪留营,以观后效。”

  曾国藩立法,在军中则有营规,约束甚严,中有“如遇骚扰百姓者,立即枭示”之语。在地方则以严刑峻法以“锄强暴而安孱弱之民”,对官吏则严加监督,动辄弹劾。晚年他掌握地方实权后,还对吏治大加整饬。

  同治十年正月,曾国藩已是一位衰病交加的老者。此时他仍然关注部下的军纪,当他听到长江水师士卒敲诈勒索的传闻时,高度警惕,二十五日他给住在老家的澄元两弟写信说: “长江水师,外间啧有烦言。或谓遇民间有骨牌、字牌者,则以拿赌讹索,得数千或千余文,乃肯释放。或以查拿私盐、查拿小钱,搜索民舟及附近人家,讹钱释放。夜索打更之灯油钱。民船拉纤,不许在炮船桅上盖过。干预词讼,至有哨官棍责举人者。甚且包庇私盐、袒护劫盗种种弊端。余设立水师,不能为长江除害,乃反为长江生害。两弟在省时,亦常闻此等闲话否?如有所闻,望详细告我。”从这里可以看出曾国藩驭下之严,济济百官,天下能有多少?

  在军规上,曾国藩更是威严,他对刘长佑、王璞山说:“军士所过,有取民间一草一木不给钱者,即行正法,望两君日以斯言训儆之。至要至要!千万千万!”

  三、据情而变,宽严结合

  但是,曾国藩对待“宽”与“严”,方法不是僵死的,例如处理刘铭传与陈国瑞械斗一案,他就采取了宽严结合的办法,体现了他的“变”字功夫。

  事情是这样的:刘铭传在长沟集捡拾到一个古盘,被陈国瑞窃走了。结果两支队伍打了起来,双方各有伤亡。曾国藩听说自己人打自己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可是怎样处理这案子,却让曾国藩为难了,因为他面对的是两个性子暴烈的家伙。

  陈国瑞原是蒙古王爷僧格林沁手下的一员大将,他没有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是个十足野蛮的汉子。关于陈的骁勇,营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佳话:一次,炮弹击碎了他手中的酒杯,警卫叫他躲避一下,他冷笑一声,抓起椅子端坐在营房外,举起酒杯,高叫道:“向我开炮,向我开炮……”他的这一行动把手下人都震住了,没有人不敬畏他,连上司僧格林沁都让他三分。僧格林沁在与捻军作战中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朝廷接着令曾国藩负责剿捻,节制绿营,这使得陈国瑞成了曾国藩的部属。

  曾国藩处理陈国瑞与刘铭传械斗案,琢磨了半天,认为只有让陈国瑞真心地服自己,才有可能在今后真正地使用他。于是,曾国藩拿定主意,先以统帅的威严正气打击陈国瑞的嚣张气焰,继而历数他的劣迹暴行,使他知道自己的过错。

  曾国藩严厉地说:“陈将军!贵军跟铭传军械斗之事,本部堂早已知道。刘铭传那里我已严加训斥了,并命他立即撤出长沟集,到皖北剿捻。这次械斗是你挑起的,你要负主要责任。我过去听了不少关于你的劣迹,不太相信,于是沿途处处留心查访,果然说你不好的有十分之七,说你好的只有十分之三。”

  当陈国瑞准备为自己辩护时,曾国藩压住他的话,把他曾投靠太平军的历史搬了出来,一下子灭了他的气焰。当陈国瑞不能分辩,红着脸时,曾国藩突然话锋一转,表扬起他的不怕死、不好色、不贪财等优点,说:“陈将军,你有良将之质,本部堂十分爱你惜你,你今年只有30多岁,论年龄,你是本部堂的子侄辈,论职位,你是本部堂的下属。本部堂今日以父辈之身份、上司之地位,跟你说几句贴心话,望陈将军能体会本部堂之良苦用心,不为习俗所坏,猛省过来,日后成为一名人人爱重的良将。”

  陈国瑞又振奋起来。紧接着,曾国藩坐到他面前,像长辈一样谆谆教导他,给他订下了三条规矩:“一不扰民、二不私斗、三不梗令”。一番话说得陈国瑞口服心服,无言可辩,只得唯唯退出。

  可是,陈国瑞莽性难改,一回营就照样不理睬曾国藩所下的命令。曾国藩见“宽”的方法作用不大,马上请到圣旨,撤去陈国瑞协办军务之职,剥去黄马褂,责令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并且告诉他再不听令就要彻底查办,发往军台效力。陈国瑞跪到地上磕头,说:“今后切切实实按曾大人所提出的三条要求办,戴罪立功。”第二天,陈国瑞就老老实实地率领部队开往曾国藩的指定地点效命。

  对于刘铭传,曾国藩只是口头批评,没有处罚。刘铭传也是个悍将。18岁时,一个土豪到他家勒索,他的父兄都跪地求饶,只有他站着,愤怒地瞪着土豪。土豪欺他年纪小,就对他进行污辱。刘铭传冲上去,抢过刀子,把土豪的头割下了。杀了人后他就聚众为王,拉起了一支队伍,从此成为乡里有名的流氓头子。

  咸丰九年(1859年),李鸿章奉曾国藩之命回原籍招募淮军时,看中了刘铭传,与他商谈后将他的队伍募入淮勇,名为“铭军”。为了武装这支队伍,李鸿章花了不少银两,从洋人手中购买了枪支弹药,把“铭军”装备成为近代武装。刘铭传作战勇敢,为李鸿章建立功业出了不少力,可是刘铭传倔傲狂妄,对上司也敢不敬,李鸿章奈何他不得。后来,当曾国藩借用淮军剿捻时,李鸿章就把“铭军”拨给了老师。

  曾国藩早就听说了刘铭传的脾气,不过,他有信心把这头烈马调教好。在“剿捻”过程中,“铭军”出生入死,表现非常卓著,这让曾国藩很是欣慰。可是,曾国藩闻说刘将军与陈国瑞军发生了械斗,心里就犯难了,如何处理呢?曾国藩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处理措施,决定在公开场合对刘铭传进行严厉斥责。嘴上说得狠,但对他的过失却不予追究。刘铭传以为曾国藩真的会拿自己开刀,但只是挨了一通批评,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明白曾大人爱护自己,自己当努力回报。曾国藩对刘铭传“明严实宽”,此招果然管用,“铭军”独自赴皖北去剿捻,功勋卓著。后来,刘铭传在中法战争中,带领台湾军民奋起,使法军占领台湾的梦想破灭了。光绪十一年(1885年),清政府将台湾正式撤道改建成省,刘铭传被任命为台湾第一任巡抚。

  从曾国藩处理陈、刘案件来看,宽严也不是绝对的铁板两块,要视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像刘铭传这样的粗鲁、莽撞的悍将,要想利用他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他的优点是勇敢善战,冲锋陷阵的时候少不了这种人。使用这种人才,要像制服烈马一样,得宽和地抚摸它,如果用严厉的办法管制,不仅行不通,甚至还会被马蹄踢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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