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穿草鞋的塔齐步

　　一代枭雄曹操有一句名言，四个字，很简单——“唯才是举”。

　　这句话现在已经成了一句世人耳熟能详的成语了，意思很简单，曹操是说，只要是个人才，我就用他！

　　但细想一下，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人才呢？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要说有所长，人人皆有所长，就算是两小儿辩日，还能难倒大学者孔子，那两个小孩也算是有才了吧！

　　但要说有才，我们知道，人人皆有所短，又很难找到一个全才。像诸葛亮那样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医卜阴阳，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种人才，五百年才出一个，哪儿那么容易找到！况且就算诸葛亮也有短腿的地方，他武不能骑马征战，谋则有子午谷之失，也就是没听魏延的话兵出子午谷，更不要说他挥泪斩马谡了。这说明就算《三国演义》“状诸葛之智而近妖”，也就是把诸葛亮完全神化了，可严格说起来，诸葛亮也不能称之为全才。

　　这样一来，既然人才如此难以界定，那又如何才能真正做到唯才是举呢？

　　当然，曹操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好，他做得也实在不错，但把这句“唯才是举”做到淋漓尽致的境界的，甚至比曹操也过之而无不及的，应该是晚清中兴名臣、湘军领袖曾国藩。

　　事实上，曾国藩不仅在“唯才是举”上做得卓有成效，他还把这一点当成他家训中的重要内容，把与之相关的经验和心得体会，都毫无保留地向弟弟、向孩子做了传授。

　　那么，曾国藩在唯才是举上到底做得怎么样呢？

　　我们还是先通过两个小例子来窥一斑，见全豹。

　　第一个，就是塔齐步的例子。

　　当初曾国藩到湖南长沙任湖南团练大臣，第一次出山办团练，雄心勃勃，可一到了长沙，他就傻眼了，因为这时候清政府已经是吏治腐败、兵备松弛，不论是绿营还是团营，根本就是一盘散沙，要做事根本就无从做起。

　　曾国藩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他虽然出来是当团练大臣的，但事实上他的眼光十分长远，他也根本不以办团练为满足。当然，刚开始他也没想到要练湘军，按他起初的想法，他是想把作为民兵性质的团练和作为政府军性质的绿营进行整合，所以，他在取得了湖南巡抚张亮基的支持后，就越权行事，把绿营的整军训练也放到和团练的训练一起来抓。

　　但这样一来，立刻就有了阻力。因为虽然巡抚大人支持他，但曾国藩的名份毕竟是湖南团练大臣，也就是说按道理他只能管团练，不能管绿营。现在他伸手要管绿营，那些绿营的将士就阳奉阴违，谁也不把曾国藩当回事儿。

　　曾国藩很聪明，他想，我若在绿营里没亲信，没朋友，这事儿终究也干不成。所以他就琢磨着怎么在绿营里发展自己的力量。

　　当时官场比较腐败，你要发展自己的力量，你得拉帮结派，你得请客吃饭，你得花天酒地地处关系，这样才可能在官场上混得开。

　　曾国藩不是这样的人，他不请客吃饭，也不跟这些绿营的将官公关交际，那么他怎么能知道绿营里哪些人可交？哪些人不可交呢？

　　曾国藩自有他的办法。他天天到绿营附近去转悠，就是在绿营的营房驻地转悠。

　　那么，他到底在转悠什么呢？

　　有一天，曾国藩又在绿营附近的一条街上转悠，这条街上可以碰到很多绿营的官兵，曾国藩便服出门，也没人认得他。他在这条街上转悠好几天了，每次转完，都是浓眉紧锁地回衙门。可这一天，说他正转悠着呢，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一个长相很剽悍的军人，曾国藩一看，立刻眼睛亮了。

　　并不是因为这个军人长相剽悍让曾国藩眼前一亮，让曾国藩眼前一亮的是这个明明穿着将官军服的剽悍军人，脚上居然穿着一双草鞋！

　　曾国藩立刻上前搭话，那个军人看他一幅老成持重的样子，也不敢怠慢，就停下来应曾国藩的话。曾国藩一问，这位军人就自报家门，说我叫塔齐步，任绿营守备一职，也算是个中高级将官。

　　曾国藩一听塔齐步这个名字，脑子里一激凌，因为他刚巧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

　　原来，就在几天前，他正好在湖南巡抚张亮基那儿，碰到张亮基拿着一封信在看。张亮基拿着这信扫了两眼，有些轻蔑地笑了笑就把信扔到一边，还说了句“文理不通”。

　　曾国藩顺口问了下，张亮基就说，有个绿营守备给他上书，说现在太平天国起义，湖南危在旦夕，建议他如何如何。只是这个武将实在不太有文化，这信里文句写得佶屈聱牙，读都读不下去，所以张亮基就没理他。结果这个武将还不死心，这不，又写了第二封上书来，结果还是文理不通，一点长进也没有。

　　说完，张亮基就把信拿给曾国藩看。曾国藩一看，果不其然，这信写得确实没文采，甚至还有不少病句。但曾国藩作为一个大文豪，却没像张亮基那样只是扫两眼，却一字一句慢慢读了下去，读到最后，觉得确实也没什么惊人的思想与看法。只是信最后的属名，给他留下了印象。这封信的属名就是“塔齐步”。因为这个“塔齐步”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满人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是个满族将官。

　　这时候，曾国藩心中忽然一动，就建议张亮基，可以亲自约见一下这个塔齐步谈谈，万一这个人只是没有文采、不会写文章呢，万一他说的比写的要好得多呢！

　　后来，张亮基还真听曾国藩的劝，还真把塔齐步叫去谈了谈。结果，张亮基事后对曾国藩说，这个塔齐步见面说话还不如写文章呢，写文章只是文理不通，但意思你字里行间还猜得到，说话则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根本不擅言谈，看来无甚可取。

　　听张亮基这么说，曾国藩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就把这事儿置之脑后了。现在听说眼前这位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人就塔齐步，曾国藩立刻来了兴趣，把自己的身份也坦然相告，就把塔齐步约到自己的住处彻夜详谈。

　　一番了解下来，曾国藩终于对这个塔齐步有了全面的了解，他发现塔齐步确实不擅言谈，但这个人绝对是个人才，就冲着他作为绿营高级将领能在平常穿双草鞋，就一定是个人才。

　　那么塔齐步为什么要穿又草鞋呢？

　　塔齐步说自己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平常只知道穿绫罗绸缎的所谓武将。而且塔齐步说自己是满族将领，最看不起八旗子弟越来越变成纨绔子弟，所以他平常生活、平常训练都穿草鞋，以示自己的军人本色。

　　从此以后，曾国藩深结塔齐步，并依仗塔齐步开始进行团营与绿营的整军训练。后来骆秉章上台，替代张亮基成了湖南巡抚，湖南绿营兵变闹事，差点要了曾国藩的命。曾国藩羞愤之下，离开长沙，去衡阳练自己的湘军了。从此他对湖南官场深恶痛绝，对长沙城里的官员也再没有好感。

　　之后，咸丰皇帝给曾国藩特旨，让他办湘军，曾国藩对骆秉章的唯一要求，就是要调塔齐步来。而塔齐步也居然愿意放弃自己在绿营的职务到曾国藩新办的湘军去。骆秉章成人之美，就把塔齐步送去了衡阳，从此，曾国藩终于有了第一个重要的心腹干将。

　　后来曾国藩率湘军第一次出山打湘潭之战，曾国藩率水军偷袭靖港，一场大败，弄得曾国藩几乎自杀。但就是因为塔齐步率步军主力攻下了湘潭，获得了整个湘潭战役的胜利，曾国藩才得以扭转败局，也算赢回了面子。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曾国藩都依重塔齐步为手下第一员要将。直到塔齐步战死九江，曾国藩这时候作为湘军主帅，为之亲自祭奠，大哭不已，几天几夜，不吃不眠，是真伤心，真痛心，以至于曾国藩自己曾说塔齐步之死，就像折断了他的一支胳膊。

　　那么，向来讲究用汉人、用汉人中的湖南人、用湖南人中的读书人的曾国藩，为什么这么器重这个满族将领塔齐步呢？难道，就因为一双草鞋？

　　我们暂且放下这个疑问，来看看曾国藩的第二个用人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