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话唠”
我们前面讲过曾国藩“挺身入局”的家训思想是他十八条“挺经”宝典的出发点与关键所在,那么曾国藩所主张的“挺身入局”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有一种世俗化的入局方式在中国传统文化环境下非常盛行,它的名字叫“交际”。在现代,它搭上了学术的边儿,美其名曰“公共关系学”。但在传统乃至当下的中国,它都更典型地体现为一种酒桌文化、饭局文化。所以,所谓的“入局”在中国的交际环境下往往演变成了“入饭局”。
曾国藩也曾经是这种“入饭局”交际文化的实践者,他当年在北京做翰林的时候,整日不务正业,甚至有些游手好闲,大多就身陷于这种“入饭局”的交际之苦。他的父亲来北京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也因为不满意曾国藩的表现而坚决回家了。回家之后,写了一封信给曾国藩,劝他要“三节”。曾国藩在日记里曾说:“按家信,大人教以保身三要,曰节欲、节劳、节饮食。”所谓“节欲、节劳、节饮食”,对当时任翰林闲职的曾国藩来说,就是说他深陷这种交际之局、无聊饭局而不知自拔。
中国人的这种以“入饭局”为交际的特色文化,在客观上促使了中国酒文化的发达。至少,它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在这种交际之局、无聊饭局与酒局里,最重要的两个表达方式,除了劝酒、拼酒,就是说话。所以曾国藩在看到父亲给自己提出的“三节”警告后,当即就给自己立下了三戒的警示,其中第一条就是“戒多言”。
曾国藩年轻的时候,尤其是他刚刚当上翰林的头一两年里,因为春风得意,因为年少轻狂,所以那时候的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话唠”。我们来看看他日记里的一些记载,就知道给他这个“话唠”的封号也不算栽赃。
比如有一次他到一个叫陈岱云的朋友家蹭饭,他的表现是“席前后气浮言多”。这是说从到人家家里开始算起,不论是吃饭前,还是吃饭过程中,还是饭后,他自己的表现是既浮躁,又话多。
过两天,他又去好朋友汤鹏家蹭饭,他的表现是“多夸诞语”,意即说的都是不着调的话。
过两天,一个叫窦兰泉的朋友到曾国藩家,结果曾国藩留客吃饭,边吃饭边谈理学,但整个过程中曾国藩自己是“总由心有不诚,故词气虚憍”。意思是说不仅夸夸其谈,甚至连点朋友间真诚的态度都没有,结果最后话不投机,两人居然不欢而散。
又有一天一个叫冯树堂的好朋友来访,曾国藩把陈岱云也叫来一起开饭局。边吃边聊,结果聊到后来,三个人居然“彼此持论不合,反复辩诘”,而曾国藩则是“余内有矜气,自是特甚”,当然最后的结果又是不欢而散。
又过了一段时间,曾国藩的父亲过寿,他借这个机会又请了一大帮朋友来聚会,结果席间竟然与一个叫郑小珊的朋友说着说着吵了起来。曾国藩的表现是“比时一语不合,忿恨无礼”,最后竟然是“肆口谩骂,忿戾不顾,几于忘身及亲若此”!是说两人吵到后来,曾国藩竟然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也不顾这是为父亲祝寿的酒席,居然爆起粗口,耍出无赖的表现来。这一下寿席自然不欢而散,连他爹也气得不得了,所以后来才要坚决离京,回老家后,又苦口婆心地写信劝他要“三节”。
这些事都证明,曾国藩年轻的时候不仅是个话唠,而且还是个愤青式的话唠,所以“言多必失”用在他身上,是一句再也准确不过的评语了。
但是要交际,要入局,就要说话,曾国藩该怎么办呢?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经常反思,比如他也在日记里反省说:“细思日日过恶,总是多言。”又说自己“语太激厉,又议人短,每日总是口过多,何以不改”?
反思了之后,就该想办法改正,所以他曾经也试过这样的办法,比如他说:“平日辩论夸诞之人,不能遽变聋哑。惟当谈论渐卑,开口必诚,力去狂妄之习!”也就是说让自己这个话唠一下子改做哑巴仓促间还真做不到,只有先从改变语态、语气这些习惯入手。
后来,好朋友陈岱云也指出他这个“话唠”的缺陷,并告诉他应该从一个“敬”字上下功夫,于是曾国藩又反思,说自己“陪客时,意不属,全无肃敬之意”。可反思归反思,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很苦恼地说:“自问亦深知敬字是吃紧下手处,然每日自旦至夜,瑟僩赫喧之意,曾不可得。”就是说虽然改变了语气、语态,虽然也从敬字上下足了功夫,可“话唠”这个毛病还是改得不彻底,以至于他不得不仰天长叹,感慨地说自己这个“言多尖刻,惹人厌烦”的毛病,到底“何时能拔此根株”?又说:“多言不知戒绝,无所谓省察者!志安在邪?耻安在邪?”(案:以上引文,俱出自《曾国藩全集·日记》。)
那么,曾国藩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改掉了这个“话唠”的毛病的呢?他又是靠什么方法改掉这个毛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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