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为曹雪芹寻根

　　泛舟于书海，时时可见载记分明，曹雪芹的真正的根，最早是山东，以后依次是安徽、河北、江西，由江西又返还河北，最后由河北出关，这才到了辽东。其历世传代数千年，列祖列宗随着历史政治大变动，几经迁地而居，但所居时间最早最久的地望，却是山东、安徽、河北三大地区。

　　我所列述的史实，都有书册可稽，无一臆说或诈传错解。大致举其书名，就不出《通志略》、《史记》、《宋史》、《池州曹氏祖谱》、《皘阳曹氏宗谱》、康熙《江宁府志》、《上元县志》、《艮斋剩稿》、《楝亭图》、《楝亭诗集·文集》、《四松堂集》。

　　《通志略》首志氏族，在曹氏条下载明：曹之得氏（上古男有氏，女有姓，井然不絮，后世二者混而不分了），是周武王伐纣克商之后，分封同姓诸侯，封其弟叔振铎（三字为一人名，文王之第六子）于曹。

　　曹氏历代诞生文武异才。《左传》里的曹刿，孔门七十二贤中的曹癠，皆是他们一家人，亦即都是鲁国之人。刿为叔振铎的八世孙。

　　由鲁迁沛，始于曹莸。盖世曹刿十传至碏，碏生于周敬王十八年（502·B。C。），碏又六传至莸。莸为秦沛令，居沛——这就是山东的曹氏迁居安徽沛地的始终始祖。

　　曹莸生沐，沐生二子：参（字伯舆）、轸（字仲舆）兄弟二人。参生于秦王嬴政六年（231·B。C。），就是佐刘邦开汉朝的名相“萧曹”之曹了。他爵封平阳侯，子孙又曾袭封至八侯。至今有人收藏侯家金碗。

　　这就是曹雪芹的秦汉时代的远祖。

　　所以清初第一位朴学大师阎若璩赠曹寅诗云：“汉代数元功：平阳十八中；传来凡几叶，世职少司空……”饮水词人纳兰成德题词也说：“藉甚平阳，羡奕叶，流传芳誉。”

　　曹氏谱系，虽历经沧桑变乱，而流传修治基本完整，惟本文为篇幅所限，只能简叙——即从汉代开国元勋“一跳”，跳到了宋代开国元勋：曹彬。

　　曹彬是曹参的四十世孙，生于五代后周，身兼将相，下江南，统一全国，不妄杀一人，不取一钱，“仁恕清慎”，极得民心与君任。他是曹氏的又一位极人臣的显贵者，封鲁国公、济阳王、谥武惠。到他的时代，家已世居河北灵寿，即古之中山真定名邑也。

　　史、谱俱载曹彬生七子，惟休宁谱载明共有八子。其第三子名曹玮，官至彰武军节度使，谥武穆。这是岳飞以前的荣膺这一谥号的名将。玮是单传五世，那已经历了金人陷汴，宋已南渡，玮之五世孙名曰孝庆，在淳熙年间任隆兴府（南昌），就落户在那里，后迁城南四十里之武阳渡——人称“武阳曹”。

　　曹孝庆的后代，在元代默默不显无闻，到了元末明初，他的三世孙名子义者，生有三子：端可、端明、端广。这端广，便是曹雪芹的明代始祖。

　　据史，我们知道永乐二年江西大水灾，官府赈救；又兼此时全国由南向北（迁都北京了）大移民已开始。所以端明遂携幼弟端广，逃荒北上，谱言那是“百艰备尝”，后流离落于京东的丰润县，这才定居。

　　从此，曹彬三子玮的后代，又从南方回到了河北。而丰润曹氏，繁衍成为望族大姓，他家的文武人才的“遗传基因”，再一次得到了发扬的机缘。

　　过了些年，辽东开原的“马市”与满洲女真贸易兴旺，关内人纷纷出关谋生致富，已能自立的曹端广，这才随众外出，到了开原以南的铁岭（距马市最近），因而落户定居。

　　不想到了明末万历年，满洲兴起，因七大恨（马市的不公平，也在内）而起兵攻明，一下子攻陷了广宁、开原、铁岭——明之“北关”重镇。曹端广的裔孙世选，被俘未杀，后来成了正白旗的旗下奴隶。

　　曹世选（又名锡远，名宝）便是曹雪芹的五世祖。

　　从清代及今，东北铁岭以及稍南的抚顺曹姓，还都能知道：祖辈递传，“我们是从河北丰润来的”。可以参看《曹雪芹祖籍在丰润》一书（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

　　为曹雪芹寻根，资料十分丰富，但真正下功夫的学者不多。还有只拘于一册《辽东五庆堂曹氏宗谱》而力言雪芹祖籍只在辽阳一地，与其他各地毫无关系。这就是学力识力以至学风的局限了，看不见几千年文化史的大角度上的种种重大关系，看不见中华氏族文化的重要意义，而把“寻根”只当作了一个简单的“地方本位主义”的孤立、僵死的小事来理解认识了。其理由就是抹杀了丰富的历史内涵。

　　在《楝亭图》第一卷中，纳兰题词有叠韵的四位名家，其中古燕袁硍的名句说——“惠、穆流徽，朝野重，芳名循誉……”

　　这就证明：康熙初年，朝野上下，人人尽知，皇帝的保母孙夫人的儿子曹寅的上世，是武惠曹彬、武穆曹玮的苗裔，众口流传以为佳话，本非“秘密”。而武穆曹玮，只有单传一系落到江西，又回到河北，这才是雪芹的“真根”。至于辽阳、沈阳，那已是隔了很久、很晚的寄籍了。事情最为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