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河北丰润的光辉——曹雪芹世系考略

　　清初康熙间朴学大师阎若璩，有《赠曹子清侍郎四律》，见于《潜邱矰记》卷六。其第一首前半云：

　　汉代数元功，平阳十八中。

　　传来凡几叶，世职少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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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谓“开宗明义”，诗篇而具有碑版史传的质素。这四句诗，椽笔大书，曹玺、曹寅这个家族是汉朝开国元勋曹参之后。曹参本人封列侯，食邑平阳；至哀帝时，又封参玄孙之孙曹本始为平阳侯，其子曹宏又以功封平阳侯。共凡八侯，俱见《汉书·萧何·曹参传》（卷三十九）。曹参在元功十八人中，名列第二，仅次于萧何。

　　平阳侯曹氏，传到汉末，经过曲折，到了曹嵩、曹操。操之次子曹丕是魏文帝，追尊嵩为“太皇帝”，操即后世熟知的魏武帝了，唐代诗圣杜甫在名篇《丹青引》中说画家曹霸“将军魏武之子孙”，是其著例。所以敦诚赠雪芹诗才说：“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君又无乃将军后，于今环堵蓬蒿屯。”亦即婉言实亦魏武之子孙。魏文帝即位后，分封武帝子孙为诸王，于黄初年间各“就国”（诸王必须分赴所封之地，没有旨命是不得擅自入朝的）。其中有曹癠，封中山王，曹嘉，封真定王。事见《三国志·魏志》。中山、真定，皆在今河北省西北部。

　　经过南北朝、隋唐，唐末是分裂的“梁、唐、晋、汉、周”五代。曹癠或曹嘉之后，一支居在今河北灵寿。灵寿曹氏，在五代后周时，出了一位名将曹荣，后因避周世宗柴荣之讳，改名曹英。英生子名曰曹彬。这曹彬，便是曹雪芹的中古时期的始祖了。

　　曹彬堪与曹参后先辉映，他成了宋代的更为勋业炳耀的开国元勋！他下江南统一全国，北疆抗御辽军，身经百战，后封武惠王，位极人臣，家中又出了皇后，可说品崇位重（官枢密使，军政最高长官），当时是第一望族。

　　曹彬生有七子，皆为显宦。第三子曹玮，彰武军节度使，谥武穆。他的后代，因仕宦，或因宋高宗南渡，士大夫纷纷逃离北方，以避金兵。其五世孙有名曹孝庆者，宋度宗咸淳中（1266～1274）官至显文阁待制，其子孙遂寄籍于江西新建县、进贤县。

　　曹孝庆这一支，经历了南宋之亡，元代之兴，又到元为明灭。明太祖都于南京，而成祖迁都北京，当时北京几经战乱，屠戮逃亡，人烟稀薄，故于永乐之初发动数次大规模的移民措施，以充实北方的民户及生产力量。于是江西新建武阳渡的曹氏亦随势北迁河北。

　　此时，北迁者是曹氏兄弟二人，他们远来，投奔何处？依我推考：灵寿地僻族众，安身不易，所以要考虑京畿范围的地方。他们由族人得知，京东丰润早有同宗一姓，分往定居：如，今之曹家洼子（新发现之曹家新茔地在此不远）以西偏北约十里即有宋代建村的曹家庄（至明末分为东曹庄子、西曹庄子）。又如，丰润城西南约五十里（与玉田交界处）有曹坨子，元代建村。因此曹氏两弟兄，决定投奔京东丰润。

　　曹端明定居于丰润的咸宁里，后人成为当乡的一大望族（谷、鲁、曹、陈四大姓），人丁繁衍。端广则后来远迁辽东的铁岭卫——丰润是北京出山海关通往远东的咽喉要道，京东一带居民因谋生等原因流往关外的数量很大。端广在关外遂成为铁岭支系的始祖。

　　这就表明：丰润曹与铁岭曹是亲兄弟分衍下来的两大支脉，原系骨肉一家人。

　　50年代，丰润的李西郊先生关心桑梓先贤遗事，下功夫考察曹家，与我通讯讨论。他当时拜访曹氏年辈较高的曹大川先生，曹对李说：在东北铁岭等地的本族，都知道原是从丰润分迁而去的。最近，丰润县政协文史办公室董宝莹、丰润南关曹兆荣老先生调查到93岁曹佐华老人，他叙述1942年在抚顺认识铁岭籍医师曹仲飞，证明了铁岭曹都知道自己是武惠王之后，是从丰润出关而往的。这与曹大川的言词完全吻合。

　　以上，可以参看《皘阳曹氏宗谱》、拙著《红楼梦新证》120页等处，县政协的调查记录、报告，证据俱在。

　　曹雪芹上世自己知道是武惠王之后，拙著《新证》引录了很多史料记载。近年新发现的《江宁府志》（康熙于成龙，稿本）、《上元县志》（康熙唐开陶，刊本），皆有曹玺传，一致书明为宋枢密武惠王之裔。曹寅的诗友们，也无不深知他家的光荣世系。这也都见于《新证》详引，今不复列。其中，张云章的一首七律的一联：“眡装继相萧为侣，取印提戈彬作伦。”上句指曹参——俗话还都说“萧规曹随”，《汉书》也是萧、曹合传。下句指曹彬婴幼时“抓周”的故事，他诸物不顾，单抓一戈一印——人们预卜他是将来的大将军和高官卿相，日后果验……这一参一彬，由汉开国到宋建朝，标志着这门家庭的两大荣显的顶峰，勋业的碑碣。可充分说明，这在当时是无人不知的史实（最近发现的曹鼎望墓志铭原文，又一次增添了系出武惠王彬之后的文献证据。近年流传的辽东《五庆堂曹谱》，却一字不及这个重要的始祖，只言及明初的曹良臣，且籍贯也全不相合。可知据此谱以否认丰润祖籍是非常颠倒的。）。

　　在关外归旗的曹，与老根丰润的曹，似乎根本不曾久断联系。曹邦出关，由辽东本族人介荐入旗，是一良证。曹玺在江宁织造任，诸子侄随住，内中就也有丰润本旗子侄的踪迹，曹寅诗中可考。此后，曹寅回京任内务府郎中时，正当盛年，也更与丰润曹钊、顒、皅三人多有聚晤唱和。钊有“苹婆书院”。他们共饮皘阳家乡佳酿。有一点尤其重要：曹寅多次在诗句中流露厌倦宦途的情绪，表示“末路相看（平声）有敝庐”——这是写给他四兄曹癠的，意思是说等我日后弃官脱身于“妈籍”（他是皇室的“包衣”家奴身份），我一定回到丰润故乡去，那儿还可以有几间旧家老屋，可以栖身！——这就是他理想的归宿了！

　　请看，旗籍曹与丰润曹的同宗骨肉之情是多么清楚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