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铁岭腰堡曹氏文化状况述略

　　今经李奉佐、金鑫合著《曹雪芹家世新证》考明：雪芹关外祖籍为明代铁岭卫，所居百户所地名腰铺（堡字通用，后定）。此一史实，已属昭然。

　　按目今腰堡曹氏文化状况不甚显明，水平一般。其上世如何？此一问题应试加推考，否则雪芹之身世家风，箕裘祖脉，也就难以知晓。如今虽文献零残，尚能窥豹之一斑，观牖之半启。草列如下——

　　[一]据李、金二位所考，辽东明代档案汇编载明：万历间举人，曹仁，铁岭人。此条记载表明，至晚到明代后期，铁岭曹氏已有正式科名人士。

　　[二]按关外铁岭曹原迁自关内丰润，两系本属一支，武阳谱世系图表标示最清（武阳谱内世系图表所列，端可、端明、端广、端奇，同辈兄弟四人，端可本支未外迁，无注。端明名下双行注云：“丰润支”。其子名旁再注“丰润支”。端奇名下双行注云：“安仁支”；其子名下亦再注“安仁支”。款式全同。而端广名下只注“占籍辽左”，无“支”派之语义。即此可证：端明、端广同属丰润支，只是端广日后又占籍辽东铁岭，不以另“支”论。图表叙例至为明晰。），本无错乱含糊。丰润支始迁祖曹端明，其孙曹安于明正统三年撰《坟碑记》称为“苦志芸窗，无书不读”，淹贯百家，及于堪舆相数。可见其弟端广（关外分迁祖），亦不会是一名粗陋武人，弓马士卒。

　　[三]铁岭腰堡曹氏曹世选（世选，《八族满洲氏族通谱》作“锡远”，余断为内务府例用满文纪档，汉名记为满文，音译，然后又由记音反译为汉字（不能尽查原汉名），其例极多，本非一人有三名也。如包衣人曹世爵，《通谱》作“曹士极”，亦因满汉互译而致讹，最为良例佐证。）于后金天命三年被俘入旗为奴，生子振彦，虽隶武职，而能膺山西州、府地方文官正堂之任，表明他确是辽东“辽阳学”（曹振彦做山西吉州、大同等处地方官时，必须申报“学历”，亦即今之所谓文化水平。志书所载他是“辽阳贡士”，指的是后金、清初关外的学制“辽阳学”的贡士。“辽阳学”设在辽阳，所管的是辽东十多州、县的儒生的功业科名。故这里的“辽阳贡士”并非籍贯，即是辽阳的词义。）的贡士。亦非纯武人甚明。

　　[四]振彦子曹尔玉，改名玺，玺于康熙二年出任江宁织造，其座上客皆大江南北一时风流（如周亮工，李渔）；名诗人至称之为“文章重见波澜阔，腰袅行空更不群”（详见拙著《红楼梦新证》所考。又按：文章波澜阔，是诗圣杜少陵赞美曹植[子建]的名句）。可知用此以切合其远祖，则可见曹玺的文化品格之非同常流了。

　　[五]玺之姊，嫁于富察氏额色赫之孙，而额色赫则清朝“定鼎”后主持文馆的重臣之一。由此又可推知：曹氏所以能与额家联姻，实由文化水平可以相当——此种史迹，今之治清史者绝不考论一言，却是十分重要的史事课题（参看拙著《文才风流第一人》）。

　　[六]至玺子曹寅，成为一代超级大诗词曲家、藏书刻书家，世已习知。寅子颙，康熙帝赞为“文武全才”。寅过继嗣子癠，人称“好古嗜学，衣德绍闻”。这一切就尽可晓悟，无待烦言了。

　　[七]癠即曹雪芹之父。然则，此皆铁岭腰堡曹系之后代人也。

　　[八]至于腰堡本地，据其后代曹国平所述：家中很多古书、药书（按即医书）及家谱皆烧掉了（见2001铁岭召开的东北三省联办、全国红楼文化研讨会上所收的论文《曹雪芹的祖坟在腰堡小西山》）。

　　今按曹国平之曾祖辈兄弟二人曹恺、曹振，皆为世医：恺在本地城内义和堂老药铺为坐堂先生（即专职店内附设主治医师）；曹振则是抚顺（铁岭东南邻境，沈阳东北80里）的万育堂的坐堂先生，精于妇儿科（是他得知其族迁自关内丰润）。

　　不待多言，医道最难，医书尤难读，世医的文化水平是高层次的（丰润支曹氏也精于医药之道，可以参悟）。

　　并且，恺字乐轩，出于《诗经·小雅·青蝇》“岂弟君子”，古注：“岂（恺），乐也。”（岂弟，至《左传》中已书作“恺悌”）振字仲飞，出于《小雅·振鹭》“振鹭于飞”，古注：“振，群飞貌。”

　　我要指出的是：单就这一支系的精于医道，而命名取字的经典考究，已然足够表明这门曹氏的文化根柢是如何不凡了（恺、振命名表字皆本于经书，正与寅、宣的名字之本于经书如出一辙）。

　　可惜家谱已焚，其它悉为湮没。然而，即此偶存遗痕，也足以说明：雪芹的诞生，绝非无源之水，不根之木；汉魏“三曹”的家风遗教，灿烂焜煌，千秋夺目，“与日月而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