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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件红学宝贵文物的奇特命运

  一、发现的真实经过

  1963年6月7日晨,王士菁先生交与我一封信和两张照片。信件是剪下来的有关片段,原文云:

  五月间,我去西安,归程道经郑州,在河南省博物馆见有装裱甚旧的清代人物画册页一部,凡数十人,其中有雪芹肖象(面部手部均泛黑)和尹继善诗共二页,时以行程匆促,其余各幅均未详看,究与此幅有无关系不详。近与沪上诸友人谈起,大家从时间及曹尹均旗籍并通家等关系上看来,可能为曹雪芹肖象,但作者陆艮生之身世,将数种松江府志大略翻了一下,均未有何发现。你和周汝昌同志等于红学深有研究,特将此照奉上,至请查眡,设果为曹氏肖象,则可息另一帧真假之争矣(此指旧传王冈所绘《幽篁图》。参看拙著《红楼梦新证》增订本及《由幽篁图四家题诗想起的》(载1982年第九期《红楼梦研究集刊》,内容为考论此图并非曹雪芹画像。乃是一篇辨伪或考讹的论文)。)。可请周同志考证,结果如何,尚望示知。至于其余各幅,可能为当时尹幕之人或有关系者,如有需要,可向郑州了解。周同志的文章,是常读的,但未见过,有关消息,作为读者应提供给他,即烦代送,并致候意。……

  以上是上海文化局局长方行同志于1963年6月初写给王士菁先生的信中的一段叙述。

  我当时看了照片和信札,即复信与方局长。随后,他于8月22日和10月23日两次致信于我,都很重要。今照录如下:

  汝昌同志:

  十四日接函诵悉。《雨花》大作亦已拜读。看来这个问题可以展开研究也。我在郑州所见画册,以时间关系,其余各幅未及详读,很希望你能去郑以该册详加翻阅,必能别有发现,如这方面有何结果,还望示知一二为盼。

  汝昌同志:

  五日来信及九月廿一日天津晚报所刊大作(此指拙作《关于曹雪芹的重要发现》,即首次评述此件的概况。),均收到。以近来琐俗较敏,未能即复为歉。

  前寄照片,是我于五月间在郑州河南省博物馆所见的一本册页上拍下来的,当时河南省文化局陈局长等均在座,绝非单开之对脸儿。现寄京者既为单页,则全部册页必仍在该馆。要是你有机会去豫,定可看到全豹。自问对此记忆无误。(下略)(汝昌按:注重点皆我所加,前后同。)

  二、异事的发生

  上面三札,前者是六月初,中间是八月下旬,后者是十月下旬——仅仅这么一段时间之内,一件异事就发生了:北京方面,以中央文化部为主,想对此画像再作较细的研究将此件由河南调来,但调来时却已只是一个“对脸儿”,即一部“册页”中的一个单“开”(两个单面中间对折缝,左诗右画,又分又连的特殊形式)。这与方局长的话全然抵触,他的十月下旬的信,就是答复我就此异事向他提问的。

  方局长连三次建议我赴郑州一看册页全貌,当时我抽不开身,就请家兄祜昌(时正在京)代我一行。当他去买车票时,却不巧已甚:其时京郑路线上有一处发生了水淹铁道的地区事故,车路被阻,无法前往。于是,这部册页的全貌从此竟然再难目睹了!

  请问河南省博物馆时,答言从一开始收购此画像即是只此一开,有“发票”为证,说是商邱的旧军官名郝心佛者摆摊售旧物时所收,价为人民币五元——但后来以为出价过低,又补给郝心佛五元,共付拾元之数。

  三、多方的访证

  这事太奇了!我为弄清真相,在个人的能力之所及的条件下,尽量设法作了调查。大概可分三层来叙——

  (甲)问河南博物馆,为何方局长见的是一部册页,而你们却说是只有一开?答云:此开当时夹在一部碑帖中,也许方行同志匆匆之间没看清,误以为是一部多人画像的册页了。——我就托友人又面询方局长。他说:“事实经过是我到郑州,正值该馆举办展览,看了展品,因无太大收获,就问还有否未展而值得一看之物?馆方即特为出示此部多人肖像册页。那说明馆方是当作内部珍藏才给我看的。〔汝昌按:此可与馆方自动补付售主五元钱之事态合看。〕当时好几个人都同看,我还说:在这一开夹上一个纸条作为标志,请拍了照片寄给我(即须赶回上海也)。如果那是一部字帖,只此一开画像,我为何还要嘱他们夹上纸条为记?”

  我想,作为上海市的文化局领导人,他连一部碑帖也认不得,竟“看成了”一部多人肖像的册页,这说法怕是太贬低人家的文化水平了吧?!

  (乙)由于黄苗子(书家)是知情人,我几次向他调查,首次到他家(东城方家园),次后皆在全国政协大会期间(我们同在一个组)。有面叙,有笔谈(我保存了他的手迹)。今撮叙他提供的情况如下:

  1962、63年间,国家为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在故宫文华殿设立了展览筹备组,向全国征集文物,由阿英同志主持,并调有黄苗子、刘世德等几位经常在此坐班办公。故黄尽知一切经过。他说:起先原是河南博物馆备了公函将原件送京与郭沫若同志鉴阅,郭转送到筹备处,让人查了尹继善(题诗者,在画像之左页)的《尹文端公诗集》,果有此二绝句,但标题是题俞楚江小照的,郭与查诗者遂言此非曹雪芹,乃“俞雪芹”之像也。于是将原件寄还了河南博物馆。

  黄言:我目见,是一部册页,记忆中似有八开,每开皆有画像及题诗。并云:画皆是陆绘,诗皆是尹题。“陆厚信”一名,忆在书上见过,可俟再检。

  以上内容是我到他府上听见他面谈的。

  (丙)我还怕只黄君一人是“单交孤证”,于是又请教于刘世德同志。刘亲降小舍(时寓无量大人胡同)。因他与我观点不同,故我不涉其它,只问:当时你也在文华殿,所见初次郭转的原件,是单开,还是一部册页?他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承认,说:“倒确是一部册页。”我又问,多少开?他答,这就记不清了。(向黄、刘调查,约在1976年以后,确切日期失记。)

  @@四、“三曹对案”的见证

  发现者方氏为一曹,目验者郭、钱(杏眤,即阿英)等当时主持人为一曹,作证者黄、刘等常驻办公人员为一曹,三曹对词,互证分明:河南最初收购寄京请作鉴定的原件是一部多人画像的册页,而绝非单开一折“对脸儿”页。

  这个事实一经确定,那么后来因何原物散失,只剩(或拿出)一页?这其间有否重大内幕情由?拆毁零散之间是否会有人就在原件上作了某些手脚?收购者既然肯予购取、补价,郑重出示于上海文化局领导人,何以后来却矢口否认曾有全部册页?而且转而力言此件乃是伪品?——这一连串的疑窦,至今即三十年之久,却迄无一人一言足以消解大家的困惑。

  五、困惑再次复杂化

  由于这件奇案很难审实判定,迤碬拖到1982年10月,上海召开了全国红学研讨大会(地点在上海师院),遂以此案列为重点议题,调来原件,请来河南博物馆的负责人韩绍诗,并带来了“作伪者”的手迹(复印)证物和一份该馆的调查报告。

  这件据称是朱某的手迹中有数字与画旁五行题记中的笔迹很是相似,报告也力言系郝、朱等共同作伪等情。会议的几位主持人认为很有说服力,伪相已揭,会上由执行主席倡议两次为河南的同志“热烈鼓掌”,一时颇似案情既明,真伪已决。会议闭幕词称为“三大突破”的首项收获。

  是年12月,值全国政协大会召开,因与黄苗子同在一处,我又一次向他调研此事。他用笔录答我,今照原迹抄写于下——

  陆绘曹像当时系河南省博物馆寄请郭老审定(并附该馆公函),郭老即送当时的曹展筹备处。我看到了原册。但雪芹像在第几页,已记不得。籆记得每页都有尹继善的题诗。所以阿英同志怀疑〔汝昌按,义为猜度〕这些人都是尹继善的幕僚。

  我又问:尹所题是否皆为二绝句,有无带上款的?他写道——

  (1)记得都是两首绝句,写得较工整。

  (2)诸页尹诗有无带上款,已记不得。

  (3)记得曹孟浪同志曾拍了照片,底片听说还保存。……

  以上是1982年12月4日上午的笔谈。请想,如果一个人根本没见过这部册页,而能记忆出这些细节,那不真成了“见鬼”了吗?

  这就表明,黄氏如方氏一样,记忆清楚,黄氏从头到尾,并无任何怀疑在那种原件上可以作伪的口气及心态。

  六、对立意见如何抉择?

  这上述的一切,矢口否认曾有全部册页的言辞,已被方、黄、刘等否定了,不必再论。那份调查报告,会后即由晋东南师专的宋谋碭先生紧紧跟踪,亲赴各地与诸当事人等深入核证,结果表明那是矛盾百出,破绽重重,诧为奇观!断难为据(宋撰《曹雪芹小照调查札记——兼评河南省博物馆的三次调查》,文成于1982年11月18日,有油印本分寄诸人。1986年6月哈尔滨国际红学会上,他又有补充重写本散发在案,均极重要。欲究真相者务宜参阅。我问韩绍诗:馆方调查派出几人?答言只一人。一切凭一人之词,韩本人及馆内他人皆不曾再作核证。宋谋碭之调查及信札表明:诸人中以原售主郝心佛言词尤为狡狯,问一次的答词即变一次,至于无可与之理喻言争。韩之信札亦提到郝之言词是“多次反复”。其情可知矣。)。剩下的是证明作伪的朱某的一纸复印的笔迹。

  为了做学问、求真实,又听取了不同方面对该笔迹的看法。结果仍然疑信参半,大略情况如下:

  (一)一种意见认为足证题记是朱某伪作,因为如“督”“通”“之”等字皆十分相像。据1982年11月8日上海师院陆海峰同志来信追述:会议临末曾找公安局徐姓笔迹专家审辨,徐意认为可对比的字不多,鉴定有困难,不敢下结论,唯两者有很多偏旁相似,而完全不像出于一手的字却没有,只有一个“草字头儿”。这实际是倾向于两者是一人所书。

  (二)据1982年10月30日上海师院曾远闻同志来函见示,会议临末曾在上海博物馆开了鉴定会,主要意见是老专家谢稚柳先生,认为题记不伪——

  “谢老仔细审阅原件后,认为五行题记并非伪作〔着重点原信所有〕,理由是:题记的墨迹有渗化现象,用放大镜仔细辨察,可以发现字迹透过纸的纤维,向四沿化开的痕迹。此种现象说明,题记肯定是在裱糊以前就写上了。否则,经裱糊后,历时一二百年,作伪者再补上这几行字,那末,字的四沿不可能产生渗化的现象。”又云:“题记内有四字疑被挖改,即‘风流儒雅’是也。”

  曾君并言,他曾建议速将此讯向与会的众人如实传达,无奈会已结束,大家纷纷忙于离开,实在来不及了。是以知者甚少。

  以上是1982年10月间的两种很不同的意见,各具代表性。以下接叙次年春天的事情。

  七、一次否定的“报告会”

  1983年2月28日,北京历史博物馆又召开了一次“报告会”——由河南作报告,由专家鉴定。我有当场的记录。

  前一日,(农历正月十二)下午,故宫博物院专家徐邦达先生来访,兴冲冲地说:“我把小像调来了,已弄明白,何以题记墨迹(他认为是后添的)能与古旧一致?原来是经过重新揭裱后趁未全干燥时往上写字,墨即渗入,干燥后就与原写相似,古旧一致了。明日开会,请你参加!”

  次日上下午全日开会,该馆史树青主持。到会的有故宫等处专家,也有红学界、报界人士。

  史先生早已在《文物》上发了文章,否定小像——但他的论点与众迥异:认为此件原是一张空白对折页,左诗右画统统是作伪后添的。此时他发言则说:“我早先看错了一半。”大约是改口承认尹诗是真了。

  会上专家发言,认为画是真的,题记的字迹年代不够,是后加的。其中以故宫的刘文庵先生发言最为详细重要,叙明了先是受徐先生之嘱到河南看此小像并带回北京——请河南馆韩绍诗报告介绍从收购直到去年上海开会的事情,坚信是伪,而且又新带来了一张“张鹏题随园(袁枚)像”的证据,说它原是此画像册最末的一页。

  会上,我主要对徐先生昨日面示的意见作了质疑:既言系重裱未干所写方能有此古旧渗化效果,那么原件分明并未重裱,原装十分敝旧,这又如何解释?

  徐先生上午一言未发,下午说头晕未出席。整个会上也再无人提到“重裱”一字。换言之,这会上专家只说题记的字风格不够乾隆年代(别无更科学的论证),但未触及古旧效果的奥秘何在。

  刘先生也认为“风流儒雅”四字改过,并否定了有人说画像头脸被改过的臆谈,指出那是铅粉年久变黑,用水试洗,因而湿化。又一张先生明白指出,所谓“张鹏”的那一页,根本与陆绘无关(“张鹏诗”是最初郝心佛说与宋谋碭的,时未见原件,宋先生认为诗律有“孤平”现象,又有以入作平的字,此乃中州口音,因疑是郝所为,我也如此猜度了。此时原件出现了,物是旧的,但字有改写,且内容与袁枚也毫不对口,大是可疑。此亦可见郝某不但言词狡绘,而且诡变百出。

  更值得注意的尤在一点:郝矢口称言原无册页,只有一对开。但到此时,又都改口说张诗原是“最末”的一页了!若无册页(多页装式),又何来最末之页?其自矛攻盾,说不自圆,大抵如此。)。

  以上是这次鉴定的要点实况。

  八、由“张鹏新证据”窥视内情

  张鹏这一“新证”,上面疑窦不一,会上专家们指出的就有:

  ①“吴门”二字被挖改(可能觉得这和南京没法凑合,破绽太大)。

  ②上款“随园”等字笔致与全幅不一致。

  ③落款处的名字与印章恰恰都是残缺——则究竟是何名字?尚有可疑。(此点是我提出的,而且,张鹏是康熙时人,更不相干。)

  然而,最引人深思的还是河南韩绍诗写给宋谋碭的信——

  ……

  1.郝心佛告诉你的张鹏诗原件,只在我馆看了一下就交还他了。此件究系何人收藏,我们准备再作深入调查了解。此件曾经×××同志过目,并改写过几个字。

  ……

  请注意:×××就是首先提出五行题记是其相识朱聘之(已故)所写上去的“揭发”者,并力言此像之伪,撰写文字在河南发表,对宋谋碭等质疑之人恶词相加的人。而谁想得到,那幅莫明来历的“新证据”张鹏诗竟又是经他“过目”并“改写”过!请大家看一看,这种事态可惊不可惊?!

  我们局外人有权利要问:对这部原是多人肖像的册页,有人联合暗地对它作了多少手脚?其目的何在?难道我们为做学问出来请教一下他们,倒是犯了罪吗?

  九、还要实事以求是

  虽然历经上述种种周折,问题并未真正解决,还是一桩悬案和奇闻。到了1987年,仍有以此为口舌者,我写信敦促方行先生亲自撰文讲讲此事的经过和看法。他于5月24日来信,内云:

  我因病住院已月余,大札前天才由局转来,迟复希谅。

  关于在豫所见,自信当日所记均是实情,只其原物,之后未再重见〔现〕耳。(下略)

  方先生时在病中,不能多写;细味其言,婉然暗示了册页全部的突然不见而变成了一页,乃是一切疑难纷纭的根由,内中大有问题,初不限于争论题记之真伪,——此不过现象,内中另有实质隐秘难为人宣也。

  我看这是大有道理的。

  我首先要将种种事相介绍给大家,请俟公断,并望能引起正义人士肯于排难解纷,出来作一次彻底的调查研究。这是我再撰此文的主要目的。其次是我手中保存的很多有关文献资料,应摘要发表,觉得很是必要。我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作此忠实叙述,所引文字都有原件可验(有些信札内容太繁复,无力尽录,录出也很难为读者看懂,故只录一部分。又本拟附以影印,但制版印出后既不清晰,也太费学刊的篇幅,故只亲手移写这一部分。)。

  由于个人学识水平之限,又非职业书画文物鉴定家,不敢轻断一切情实之真相,但作为一名研究者,仍有权利对费解之点提出疑问,以供大家思索研析——今列十一点于下:

  第一,方、郭、钱、黄、刘……等最初所见之全部册页今在何处何人之手?

  第二,此册页因何拆散而只出示一页?拆散之动机、目的究为何意?何所图谋?

  第三,出售者、购藏者、知情并曾参与改字者,何以一致矢口认原件的全部存在?又何以力言此单页也是出于“伪”作?

  第四,全国南北诸大鉴定家权威人士,对此件看法人各执一词,差异极大,甚至针锋相对,或且自矛攻盾,原由何在?我们究应听信哪家的鉴定之论?

  第五,主“俞像”说者,何以不提宋谋碭的主要反证:他指出历史文献载明俞貌是锐头而曲躬,与此绘王不相合?又假如同时认为五行题记是伪(如刘文庵之说),那么画上既本无主名,尹氏题诗为何也不书上款“楚江”?那将如何辨认为谁?

  第六,1983年春日历史博物馆那次会上,专家们只就单页发言,不涉其它,认为题记风格不够乾隆,但如系朱某后写,何以能产生墨迹透入纸的纤维而向四沿渗化的古旧现象(谢先生的鉴定意见)?徐邦达是十分反对谢说的,但他主张的“重裱未干时后写,即墨渗如旧书”的论调,实质上却正好证明了谢说的论析,变相地承认了渗化事实。这是最耐人寻味的疑案要害(不过徐先生事后否认曾有此主张,并讳言之,因为本无重裱之事。我写信请问,他不正答,未知何故)。

  第七,朱某是否只在此页上伪题了五行字?如是这样,那么方、郭、钱、黄……等何以会看见的是都为陆绘尹诗的多页肖像?朱某有多大文才能为这么多乾隆人物各各伪造出相应的题记来?(即如仅仅这一页上,就得先考明尹当时任何官职,考明雪芹确曾南游金陵……都与史实相符。这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最初,根本无人能晓能言,朱某作伪者非先变成清史红学大专家不可,有此可能否?)

  第八,假定确认题记是朱书而由郝某等数人联合作伪,那他们费如许九牛二虎之力,只图售得五元微值,——而然后又自己力证其伪造!则此皆何理耶?要不要回答?

  第九,出来力揭朱某伪书、而又曾参与在“张鹏题随园像”诗页上“改写过几个字”(韩绍诗之信札中语)的×××君,在整个异案中未详究是何种身份?起过何等作用?十分引人瞩目。

  第十,最后又有上海鉴定家郭先生指出,题记印文是陆厚“培”,而非“信”字,乃一大破绽。由此又引出调查到陆氏后人陆××,据云他称言旧印章旧印泥是由他家借用的。若此言可信,则朱书题记是后加的了。但是印是可以借的,那墨的渗化问题是无法“借”来的。到底如何解释?仍诗专家再论。

  第十一,即依朱题为伪写而言,其实也存在着各种的可能。例如,现存尹题之像旁,若本无主名上款,那必然另有一页是属于同一像主,上款题记,皆在该页——两页相次而衔接。作伪者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将另页原题记让朱某移写于此,先出售此页(作了手脚的,半真半伪的),将另页更为宝贵(还有其它重要题记)的文物,藏起来以俟良机脱手。而后来发现事情复杂,关系重大,不敢冒险,遂只好将另页(及全册页)隐而不出,并力言其伪,使人不复重视(一笑置之),庶几可免牵引出更大的麻烦!——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或者还另有其它非我们所能推想的可能?这也不是不必深入调研的一种逻辑线索。

  十、小结

  在此种奇特的事态之情况下,我自愧无力作出什么断语。我只想表示:对此一件重要文物,在上列诸般疑问逐条解决之前,我还不拟理由将它摒斥于研究范围之外。雪芹在尹氏任两江总督时曾离京南游,是与史迹与敦敏诗句合符的,又此像面型,正与曹氏祖籍河北灵寿县的曹姓后代面型相似(参看拙文《红学七题》。此打印本曾携住1986年哈尔滨国际红学会,但未予散发。其后泰国之张硕人先生携往香港,主动发表在《南北报》上。河北师范大学韩进廉教授陪我到灵寿,他指出曹姓面型与陆绘相合这一要义。)。由此三端,到此刻尚未再出现决定性反证为止,我有理由继续认为此像是真雪芹,而题记的文词内容,也是可信的。

  我的这一见解与态度,大致谨述在此。做学问、求真理,是本人的高山仰止的目标,我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学风之正派与否,自然也与是否求真求是直接关联。任何歪曲诽谤(最近有人以“大字报”的文风,撰文发表,说我是“学风不正”,“以作伪驰名”,也涉及此案。),都是毫无用处的。

  岁在壬申十月初旬寒衣节写讫

  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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