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后记

　　写后记的人，大抵是书稿即将付印之时，心情是欣慰为主，也随带着若干复杂的感触，此刻执笔之际，也是如此；然又不宜过于絮絮琐陈，姑以悲喜相兼四个字来概括之吧。

　　这本文集的面世，“求其友声”（《诗经》之句），实多承黑龙江教育出版社的盛意高情而得以实现。校样到时，值老妻淑仁病势垂危，心境不佳，又见校样整洁异乎寻常，细察已是二校，版面已定。加上我自己的情况是向来文集不作变动修饰，愿存发表时的历史原貌；双目已不能观书看报，更难逐字覆核，于是决定正文一概不动了，只在卷尾追记若干说明，以便读者学友们参阅指正，文词也尽量从简。这番拙意私衷，望能得到谅碢。

　　以下粗列几条——

　　（一）有关《雪芹小照》（河南商丘郝氏原藏）的文字，原已编入，复又删去。编者，因此画像涉及雪芹生平经历中的一段大事（敦氏弟兄诗句中有互证），关系重要，不容不论。删者，只因此件文物被人贬为“赝品”“伪造”，引起纷争，笔墨纠缠，读者厌之——是以不想将这种“公案”搅乱本书的中心内容，遂从删省。

　　（二）有几篇考证小文，如《红楼梦》书中所写“玉田（一作御田）胭脂米”，如史湘云咏白海棠诗中的“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等，皆是京东玉田（连带遵化、丰润）的特产与典故，也显示出雪芹与这一地区的关系。只因是随笔性质的文体，即让它们仍存于几种随笔集里，不入本书了。

　　（三）《治红学先通文义》一文是辩解敦诚挽雪芹诗中小注“数月前伊子殇，因感伤成疾”的“因”字用法出现了误释。今可加引白居易《琵琶行》诗序的结尾语以为良证，其它古例从略。白序云：“……予出宦二年，怡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可见古人句法中与此相类的“因”，皆是“因而”“于是”之词，绝非“因为”“由于”之义。误释了敦诗注，即违反了史实。欲立新说，适足证成“旧”说之正确。

　　（四）对李奉佐、金鑫所著《曹雪芹家世新考》的序、评等文已收入本书。其第一章有关“五庆堂”曹谱的引用及取证（包括全书中其它章节的关联问题），著者在2001·8月铁岭红学会上自己放弃否定了，今不再论。此书核心内容与真正贡献是发现、印证和确认了江西与河北丰润，后其弟又出关，落户铁岭。李、金二位不仅印证了铁岭曹氏的故居、墓地，并发现了乌巴海同族人的完全合吻的证据。我本人又以《诗经》的典故证实了在抚顺行医的曹仲飞正即原籍铁岭的曹振——腰堡曹氏的后裔。我以为，从这一核心来看事情，则著者附带考论的古襄平、古三韩这些地名（曾为雪芹的祖父）所用过的籍贯词，实际都指铁岭——所以单单不明提铁岭者，因其上祖是在满兵攻掠屠杀铁岭时被俘为奴的。只要这一点无法否认，就应当认同这一考证的结果。至于派生的枝节细故上他们的不尽妥恰之处，我也不为隐讳，但绝不能孤立，突出地驳难这些并用来否定雪芹关东祖地是铁岭卫腰堡百户所的史实。

　　（五）腰堡曹氏祖辈相传悉知上世迁自京东丰润，与族谱合符。而又一说云是来自“衡水”。我曾认为此乃滦河相邻的恒水，属京东地区。今觉所谓衡水者，实即丰润皘水的音讹，盖g、h二音常有通转讹变之例。记此以备参酌。

　　（六）本书的编集，并非出于草率从事，但因积年既久，记忆难周，难免遗佚。所望大体上展示了我在这方面所做的一些工作和主要论点。不妥不备之处，敬祈专家读者赐正。

　　在老妻病危之时还要坐下草写这些史迹陈言，也非全不近情，因为：我平生得文饱食安坐，静气专神地做点儿学问，全是她照顾协作之力。此中包涵着她的心意和劳作。我所谓悲喜相兼者，那悲就正在于此处。

　　本书在整个曹家氏族史上的研论，对曹玺、曹寅这一重要阶段的专文较少，原因是《红楼梦新证》中已有重点篇幅，无法重复这些巨量的史实；至于我对曹寅诗词内容的感受与见解，只因一直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也未能记成文字，这是一个有待补做的重要工作，唯有期之异日。

　　至于对某些“文物”的辩伪之文，为了本编的“干净”，概不阑入。附带说明，尚祈明鉴。

　　本书是一部学术论集，积累成编，在我年写作中多得贤妻淑仁之助，因条件不佳，辛劳备至，其功不可泯没。今值此书付梓之际，她却病逝，已不能眼见此书的新貌，念此伤痛于衷，附以数言，以为纪念。

　　感谢所有为了这本书而付出心血劳作的人们。

　　诗曰：何处边庭戊午沉？古碑文献有悲音。

　　分明辽海三韩地（注），铁岭郊南痛最深。

　　（注：三韩、明、清人用以指辽东北部，亦用为专指铁岭的变称。）

　　三曹文采慕风流，诗礼簪缨溯有周。

　　辽北江南承国变，一编家世证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