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情一诺·减字木兰花

　　减字木兰花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

　　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

　　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

　　情一诺

　　古人比现代人更重承诺，《史记·季布栾布列传》记：“楚人谚曰：

　　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季布一诺千金，杀头不改还可以说是侠客行径，《后汉书·逸民列传·韩康》又载：“常采药名山，卖于长安市，口不二价，三十余年。”韩康只是个采药卖药的，却如此有个性和原则，说言不二价就言不二价，而且还三十多年不改。诚然，这不符合商业社会市场经济的规律，也是在古代小农经济才能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在现时，韩康只有两个下场——因为个性突出而被炒红，成为商界奇迹；更多的可能性却是，他被市场规律无情淘汰，没人买他的账，最后无辜饿死。

　　诺言很重要，我们都知道，人无信不立。像深入陌生莽野森林，周围环境险恶，危险重重，已经不能再轻易举步和相信人了。信任和被信任之间关系断裂，情感疏失，一点一点丧尽。对事的态度如此，对人对情感的态度，莫不如此，罅隙巨大，最后我们变成没有热血的人。

　　读《饮水词》会感到当中脉脉温情潺潺流动。一个生活在三百多年前的男子，在他的词章中不倦不悔地倾诉对感情的执着，对友情的坚定，像一道道疗伤的温泉汤药，温暖了，唤醒了，我们冰封的情感。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这是多么天真而叫人欣喜的话。在几百年前，会有女子相信这句承诺，也会有男子愿意说出这种承诺，两人相待一生。而现在，且不说无人会说这样傻话，即使有人说，过了十六岁的我们就不会相信了。世事多变且凉薄，你能坚守都不代表我亦可以同守。感动归感动，感慨归感慨，我们到底不会许诺，生活教会我们现实太多。

　　回到容若的《减字木兰花》里，读他对情的不悔和承诺。上阕写午夜梦回，颇有“冷雨敲窗被未温”的孤凄。在夜里独自醒来，眼前烛影摇红，寥落而感伤。

　　因为深受相思之苦，所以有“不许孤眠不断肠”的反语，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过显然是徒劳的，下阕即写人已在思量中，说道虽然你我现在被分开了，但是我们之间的誓言是经得起考验的，好像季布许人的诺言，说了就必然做到。此刻虽然彼此音信渺茫，不知近况如何，但是只要我们能耐心等待，等这波折过去，你我一定可以重新团聚。

　　有人以为“碧落”及“天上人间”可作幽明永隔解，但下文有“稳耐风波愿始从”，可见恋人被选入宫后，容若尚抱有将来被放出来团圆的希望，决不是指死别。

　　一定是这样的。

　　可惜，“天上人间情一诺”的容若，最终也没有等到“稳耐风波愿始从”的那天。

　　愿望越是美好如花，凋谢起来就越显得残酷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