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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斜阳尽处看无常

  【来路不堪回首】

  在一片呜咽的政治纷乱中,仓央嘉措失去了最后一个心爱的人。说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说不清是风中还是雨中,他就在那个缥缈的时空里,遗失了最后的爱的归宿,也遗失了最后的温柔。

  幼小的时候,他在流水白云的门隅,失去了坚强的堡垒——父亲扎西丹增。那时候,他尚不知道,这个冰冷的人间还将给他多少生离死别,还为他的生命准备了多少必然破碎的梦。他仍旧在门隅的阳光里沐浴童年的欢乐,因为他还有善良温柔的母亲次拉旺姆,还有陪着他把童年描绘得五光十色的仁增旺姆。

  那时候,他的天空虽然失去了一根支柱,但最起码还是蔚蓝的,还是清透的。他还能在门隅的青山绿水中,将所有美好的梦想肆意地播撒。他可以在母亲的怀里安详地睡去,不必担心哪一颗星星熄灭后,心灵会失去依靠。他也可以牵着仁增旺姆温润的手,赶着他们的牛羊,从山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捕捉一袖一袖的风,轻快地唱歌,带着发梢上的蝴蝶一起走在夕阳的余晖里。

  那时候,他从不曾想到,他的生活会突然间变得无比萧索,无比苍凉。

  他不曾想到,上天在给了他一个艰巨沉重的任务以后,会将他的一切无情地夺走。

  他只是在明丽的天空下,爽朗地笑,自在地走。冷和暖,梦和现实,都有人陪着。

  可是,他的一切都在十五岁那年,通通改变了,倾覆了。他走出了门隅的清净,走进了未知的世界,未知的深渊。

  不久以后,他的母亲次拉旺姆也永远地离开了他。从此他再也感受不到那比阳光柔和,比月光温润的母亲的爱。仁增旺姆嫁人了,他那些年的爱就那么直愣愣地毫无反抗地被埋葬在远方。他的爱情,第一次凋零在雪山的沉默里。

  但是他是活佛,他有着万千荣宠的身份,在高高的宝座上,俯首看一眼苍生,心底油然而来的关怀,让他不得不摆脱绝望,让自己更坚强地活着。可当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看到世间的一切荒芜却无能为力,他信誓旦旦地想要为黎民做的事情,竟然遥不可及时,他在冰冷的牢笼中,迷失了。

  佛,在他心中,很深,很静。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愤懑,于是他走出了布达拉宫,走向了繁芜。

  人间很美,在他最后终结对俗世的爱恋之前,他从冰冷的宝座上下来,带着所有的情怀、诗性、爱恋,无所畏惧地走到了人海,走到了前世就约好的达娃卓玛面前。

  他倾心地爱了,就像他倾心地向佛一样。

  他甚至设想过娶达娃卓玛为妻,设想过不做活佛,只做个凡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与所爱之人,在安静的地方,送别流年。

  但是,他必须回到佛的怀中,在那朵莲花上做一颗清凉的露珠,润涤尘世的纷扰。这是他的宿命,前生,前生的前生,就已经注定。他是仓央嘉措,他在那一轮回里,所有的悲伤离恨,所有的曲折难堪,都只为塑造一颗真的佛心。

  只是当时,他有着一万丈的悲凉。

  纯净的人,纯净的爱情,纯净的相逢。

  他与达娃卓玛,在那样离乱的年代,在暗潮汹涌的西藏,默默地爱了。两心相许,别无所求。可越是纯净的爱,在遭受命运颠簸的时候,就越显得无奈和酸涩。

  他再一次,最后一次,失去了生命中透绿的稻草。很悲伤,很苍凉!

  在失去了太多情感依托以后,他有理由变得冷漠,但他并不冷漠,他是活佛,他是仓央嘉措。

  生机勃勃的哈罗花,

  如果拿去做供品的话,

  把我这年轻的蜂儿,

  也带到佛堂里去吧。

  经受了多次无奈的离别后,仓央嘉措的心沉静了许多,仿佛是心底的莲花在慢慢绽放,他走近了佛,也开始了更加波折的生命历程。

  【在风雨中静默】

  然而,一切的苦痛和折磨还没结束,他是在历史的风口浪尖登上活佛位置的,那段历史充满倾轧、挣扎、号哭,狰狞的扭曲的面孔,在那时的西藏,一个个地出现在仓央嘉措的面前,他们,不会让这个心如湖水般清澈的人,平静地生活。

  仓央嘉措的劫难,才刚开始。

  不经历磨难,怎么能成为真的活佛呢?不经历磨难,我们又怎会在景仰他的时候,温柔地给予他怜爱呢?

  在一条更崎岖的路上,仓央嘉措,开始了他步履维艰的跋涉。在一切的情感都被现实切割成并铸成伤痕以后,他依旧坐在活佛的位置上,依旧是别人手中的一颗小小棋子。但是我们相信,他正在通过一条黑暗的隧道,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河。一旦通过,这个小卒就能在属于他的世界,在佛的怀抱中,尽情游走,把早已积蓄的大爱,在人间播撒。

  佛,在你心中,我们一直相信!

  每年的藏历元月初三或初四至元月二十五日在拉萨城都会举行盛大的“默朗”传召大法会。所谓“默朗”,有两层含义,一层是祈愿、向往之意,表达了藏民对幸福、平安和健康的渴望;另一层是为了纪念佛祖释迦牟尼摧毁外道、广施佛法的功德。

  据说,当年释迦牟尼曾在正月初遇外道斗法辩经,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八这段时间,佛祖有意退避,使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待到正月初九到十五日,便大显神通,对外道进行反攻,迅速战胜外道者,使他们或火焚,或水溺,或堕岩。藏历“默朗”大法会的初衷便是庆贺弘法胜利,并借机求得一年的功成圆满。

  传召大法会是西藏最大的宗教节日,由藏传佛教格鲁派师祖宗喀巴大师于公元1409年创立。第一次传召大法会是在西藏的大昭寺举行的,后来便形成了在大昭寺举行传召大法会的惯例。

  宗喀巴大师出生于今青海省湟水河畔塔尔寺所在地,法名罗桑扎巴。7岁入夏琼寺剃度为僧,16岁入藏修行,刻苦学习显密二宗,最后在藏传佛教噶举派的基础上,创立了守戒律、重修行的格鲁派。公元1408年,宗喀巴决心效仿佛祖释迦牟尼在拉萨创立一个大型法会,借此机会募捐钱财供养自己教派的寺庙和僧侣。宗喀巴在当时西藏掌握的帕竹政权支持下,成功地在公元1409年的藏历正月在拉萨发起了一个大型的祈愿法会。

  当年,从各地来到拉萨参加法会的僧人有一万多人。在这次法会后,宗喀巴又在帕竹地方政权支持下,建立了甘丹寺。甘丹寺的建立,标志着藏传佛教格鲁派的诞生。

  17世纪40年代,五世达赖在蒙古和硕特部的支持下,建立了甘丹颇章政权。到这个时候,传召大法会的规模、内容、程式也开始逐渐固定下来。

  大法会期间,传召最重要的活动是诵经和辩经。佛教认为,大规模的诵经祈愿活动可以感召神佛,给世间带来安宁和平,可以为众生谋得福祉。传召期间,每天有六次法会。在这期间,香客们会将布施奉上。另外,在大法会期间,会通过辩经来评定“拉然巴”格西学位。二月的时候,传小召时再评定“磋然巴”格西。

  所谓“拉然巴”是指博学高明之士,“磋然巴”是指卓越高明的学者。格西则是善知识或者良师益友的意思。

  除此之外,在藏历正月十五这一日,亲政的达赖喇嘛会亲自参加传召。清晨的时候,达赖喇嘛将到大昭寺拉姆神殿礼拜西藏最早的护法神,然后从大昭寺的南门进入拉萨的松曲热广场向众僧侣讲经弘法。到这一日,大法会进入高潮阶段。

  大法会期间,正值藏历新年,宗教活动和民俗节日交织在一起,因此会有各种形式的轻点交合。活动包括阅兵典礼、赛马射箭和跳神驱鬼等,也有诵经、放生、演藏戏、瞻仰佛像、法舞、酥油花展和未来佛“观察”等活动。

  通常,“默朗”传召大法会于藏历正月二十四的夜晚,在驱邪送鬼的仪式之后正式结束。

  对于无常和死,

  若不常常去想。

  纵有盖世聪明,

  实际和傻子一样。

  很奇怪,在那样热闹的大法会期间,仓央嘉措想到最多的却是死。仓央嘉措已经看到过亲人的死,更看到过无数生灵的死,死对于他的心来说,同样具有很强的压迫性和攻击性。纵然是活佛,在他的生命中也必须遭遇病痛、苦难,也必须面对归途。

  生命无常,生死只是瞬间的事,仓央嘉措很明了,他只是需要在历经磨难以后,直面死亡,或者笑对死亡,那时候,他才是真的活佛。

  【暗潮中自飘零】

  你的心如明月,

  千万朵乌云也污染不了;

  我的心似哈达,

  千万次洗涤也退不了色。

  公元1703年,一年一度的传召大法会在大昭寺举行。这一年,仓央嘉措十二岁。

  仓央嘉措第一次参加大法会,至少在表面上来看,这证明他已经亲政了。当然,一切都只是表象而已,他的苦楚、愤懑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当然,第巴桑杰嘉措也很清楚。

  仓央嘉措能做的,就是忍耐。当他从布达拉宫溜出去,在人间的繁华里,在苦痛的爱河里走了一遭,细细琢磨以后,自知既然处在那个位置,也只能忍耐,只是在忍耐的过程中,始终心向莲花,向万千苍生。

  一切看起来都像往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这个世界真的得到了神灵的护佑,再无风波,再无纠葛。

  然而,往往是越平静的海面,越有可能酝酿着风暴。

  有一个名字,一直是第巴桑杰嘉措的心头大患。而这次,这个名字将会给桑杰嘉措和仓央嘉措沉重的打击。他就是拉藏汗。

  他们早已势如水火,只是双方都一直在隐忍,在未知胜负的情况下,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那次,仓央嘉措溜出宫与达娃卓玛相会,在雪地上留下的那两排足印,居然会掀起这么一场轩然大波。

  那不只是两排足印,那是铁一般的证据。足印的一头通向仓央嘉措——活佛的寝宫,一头通向玛吉阿米酒馆旁边的小屋,而小屋里住着一位妙龄女子。

  就是对于普通信徒来说,活佛于夜间幽会情人,也是很荒唐的事情,更不用说对于凶狠、狡诈的拉藏汗。桑杰嘉措和仓央嘉措但凡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他就会死抓着不放,继而不顾一切地颠覆他们。

  桑杰嘉措虽然在第一时间作出决定,让达娃卓玛很快从拉萨城消失,但这已经无济于事,拉藏汗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的敌人,他是见缝插针的人,他是嗜血的苍蝇。

  政治,是个肮脏的坑,把别人踩在脚下,才能不踩到下面的污秽。

  而仓央嘉措,虽然无心政治,却被宿命无情地推到了政治的旋涡里。他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可以想象,拉藏汗在掌握仓央嘉措与情人幽会的确凿证据以后,那副欣喜若狂的丑恶嘴脸。也可以想象,在狂喜过后,他心头转过了多少置桑杰嘉措、仓央嘉措于死地的办法。对于敌人,他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

  拉藏汗迅速地做出了决定,他做了一件让自己暗自窃喜的事情。

  康熙帝很快就收到了拉藏汗的奏折,无疑,这封奏折目的明确,文辞犀利。在说到仓央嘉措时是这样写的:“耽于酒色,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予罢黜”。多么言简意赅,多么气势逼人!

  当然,拉藏汗主要是针对桑杰嘉措的,仓央嘉措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他这颗小棋子还不会被拉藏汗放在心上。所以,在那封奏折里,我们完全可以想象,拉藏汗用怎样的完美逻辑,怎样的明晰思路,来达到对桑杰嘉措的致命一击。

  康熙帝,这一代明君,能在龙座上一坐就是61年,岂会凭拉藏汗的一面之词就轻易下结论?再说,当时的西藏一直是一块是非之地,那里的一切神圣总是处于政治倾轧的尴尬中,稍有差池就会酿成大祸。于是,康熙帝虽然不久就对拉藏汗的奏折给予回应,却并没有对仓央嘉措做出实质性的处理。

  康熙帝派出使者来验明达赖真身,使者按照皇帝的指示,在观察了仓央嘉措数日之后,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不知是否是五世达赖的化身,但确有圆满圣体之法相。”毫无疑问,康熙帝这样指示,是为了同时宽慰拉藏汗和仓央嘉措,以调和双方的矛盾。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仓央嘉措总算化险为夷。

  尽管如此,那一次的经历也让仓央嘉措心有余悸。他不是害怕会失去六世达赖的位置,他是发现,处在那个位置上,随时都有可能遭到乌云风暴的洗礼,随时都可能被抛入历史的无底深渊,想呻吟都发不出声音。

  他很无力,对于那时坚硬残酷的现实,他实在太过瘦弱。我们看到,在他俊逸的脸庞上,已经留下了沧桑的痕迹。

  【争斗不如放下】

  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

  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

  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

  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

  留在地里的人,埋得很深。

  康熙帝虽然努力调和,但是桑杰嘉措和拉藏汗之间的斗争,早晚都会正式打响。

  在大法会期间,他们之间,其实已经交了火。当时,桑杰嘉措的几个亲信向拉藏汗的家臣挑衅,拉藏汗的家臣大怒,遂杀了桑杰嘉措的亲信。本来就视对方为死敌的双方,有了这样的导火线,岂能白白放过!桑杰嘉措迅速集结了大队兵马对蒙古驻军进行了袭击,拉藏汗没想到桑杰嘉措竟会突然发难,被打得措手不及,只好被迫暂退出拉萨。

  但他是拉藏汗,以他的凶狠好斗,岂能白白受辱?退兵到藏北高原后,拉藏汗迅速重整了蒙古八旗兵势,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头攻回到拉萨。桑杰嘉措被打蒙了,他没料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藏汗竟会折回来,给他沉重一击。

  火并!流血!冰冷的历史,总是用无数人的鲜血书写的。那场突如其来却又酝酿已久的战争,让无数生命消弭在拉萨城,在那一历史的黑暗角落。

  后来,三大寺堪布和拉藏汗的经师嘉木样协巴出面调停,双方才停止了战争,不久达成协议。在兵力明显处于优势的拉藏汗面前,桑杰嘉措不得不选择退让。他被迫辞去了第巴一职,第巴一职由桑杰嘉措之子阿旺仁钦继任,和拉藏汗共同掌管西藏事务。

  但是一切都还没结束。桑杰嘉措和拉藏汗都是对政治充满无限欲望的人,并且都是好战之人,他们之间,必定要拼个鱼死网破,才能罢休。

  血,属于历史,可也属于政治。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生命。

  短暂的安定之后,公元1705年,康熙四十四年,拉藏汗与桑杰嘉措之间再一次发生了军事冲突,经过各方调停,又一次停火,又一次达成了隔靴搔痒的协议。双方退出拉萨,拉藏汗退回青海,桑杰嘉措撤到雅鲁藏布南岸的贡嘎。

  战争的暗流,却仍旧在涌动着。所有的人都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拉藏汗假意回到青海,到了那曲卡就停止了行进,并且在那里集结了附近的蒙古军队。此时,桑杰嘉措也在筹集军队,他很清楚,拉藏汗很快就会再次回来。

  是的,拉藏汗回来了,如暴风一般。他派出的一支几百人的蒙古骑兵从藏北草原径直进入了拉萨城,占领了城内要塞。

  桑杰嘉措慌了手脚,人在慌乱的时候,是最容易出错的。这次,桑杰嘉措出的错,是致命的。他选择了铤而走险,派人给拉藏汗下毒。很不幸,他没能得逞,拉藏汗是何等狡诈之人,岂能识破不了这样的把戏?当然,他对于桑杰嘉措的恨,也因此到达了极点。如果以前,他还只是想除去桑杰嘉措这个政治路上的绊脚石,那么此时,他眼中的桑杰嘉措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必杀之而后快。

  于是,拉藏汗重兵进攻,桑杰嘉措一方防备不及,被打得七零八落,桑杰嘉措被俘。

  拉藏汗马上就向朝廷上奏,在打败了桑杰嘉措以后,他有足够的底气把一切的责任、一切的罪过都推到桑杰嘉措身上。他肯定忘不了在奏章上写到他如何英勇,如何精明地击败“罪无可赦”的桑杰嘉措。他,能代表所有人,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至少他在奏章里已经这样做了,他的呼声就是民众的呼声。

  字字真切,句句清晰!一场战争被他描绘得有声有色,有理有据,总之结论就是:桑杰嘉措该死,拉藏汗是英雄!

  最丑恶的嘴脸,往往在最动人的话语中体现出来。

  桑杰嘉措在被俘以后,突然感觉无比轻松。一直以来,权力之争让他疲于奔命,一颗心被悬在政治的树枝上,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而此时,失败了,反而好像经历过一场洗礼,一切的挣扎、拼杀都那么无味。

  彻底地失去一件东西,有时候比得到还要快乐,因为不必再苦苦守候了。

  放下,是多么让人神清气爽的事情。只是当时,他不舍得。

  不舍得,便是痛苦的根源。

  而此时,桑杰嘉措不得不放下了,虽然很无奈,但却给了他一个从旋涡中解脱出来的机会。他的一生都在追逐,却终究敌不过命运。

  回味一生,他追随着五世达赖,得到了智慧、勇气。五世达赖于他,是太阳,是山岳,是江河,往那里一看,就能充满无限力量。

  可是,偏偏他对权力有一种特殊的嗜好。这就让他在成为第巴以后,一次次地把自己推向此时的纷争,从身体到灵魂,经历无数的挣扎,最后归于平静。

  他的一生,不辉煌,却是硬朗的、坚定的。我们不喜欢那些纷纷扰扰、争名斗利,但是历史喜欢,而他,属于历史,属于那段悲鸣着的历史。

  对于仓央嘉措,桑杰嘉措恐怕也只是偶尔微微抱愧,然后瞬间就把那个他一手扶植的活佛放回到他的棋盘,在需要的时候简单地动一动位置。

  只是这一次,下棋的人再也没有力气没有资格统御全局,他成了阶下囚,将走向历史的河流,永远沉寂。

  那日,他被带出囚笼,被带到了他宿命中的终点。此时,他才蓦然发现,高原上的一切,被微风环绕得很宁静,很旷达。他笑了。他似乎从没有笑过,可此时他会心地笑了,从性灵深处笑出来,不带一丝绝望。

  一切皆幻象!只有顿悟,才能由衷地笑。

  这一年七月十五日,桑杰嘉措被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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