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每周一割(2)
母亲说:“就是上次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中科院地质学所的,两个人据说谈得挺好。”
父亲打趣道:“那人就是有点儿胖,不过在胖子里也应该算帅的了。”
“还爱好运动呢特喜欢游泳,原来有个外号儿叫黄色潜水艇。”
在父母的一片哈哈哈中,陈木的心冰凉了。怪不得这几天,王明明没叫她去北大。说是怕影响她的最后冲刺,其实是和男人……
陈木当地把碗摔在桌上,扭身回了房间。她身后,母亲被惊得目瞪口呆,好在父亲让她什么也不要说。
一直到晚上,陈木都只是趴着。她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但却又觉得王明明不会骗她。可分明是有一个人要受骗的呀。王明明骗的是自己,还是那个搞地质的“特帅的胖子”?
这一夜,她自然失眠了。眼看着石英钟的指针默不作声地走着,陈木想哭都哭不出来。关于王明明的种种又浮现上来:她的一颦一笑、男人般低沉温柔的声音、朗诵的那些纳兰性德——陈木又夹紧了双腿,像兔子一样喘气。她嚯地翻起来,从床头拿起一本纳兰性德,小声吟哦。心乱如麻地读了会子,越读越心乱如麻。陈木索性穿上衣服,开门跑了出去。
夏天的午夜,这小姑娘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飞快地蹬着车。她像在飞逝的青春韶年里穿行,又像在某个人的呼吸里穿行。没一会儿,她到了北大。
王明明披着一件男式白衬衫开了门。看到陈木,她自然呆了。到了这份儿上,她们不必再说什么客套话了。千种万种心情都在一秒钟的沉默里流淌了出来。
陈木的眼圈蓦地红了,她低头扯了扯王明明的衬衫下摆,随即又尖刻地问:“这是那个胖子的吧?”
王明明几乎哭出来。但她终究大上十岁,稳住了心情,拍了拍陈木的后脑勺说:“傻瓜。”
没想到,陈木竟然顺势把嘴送了上去。
两个人在门口无声地吻了一下,却被宿舍里的另一个人声吓得立刻分开:“谁呀?”
那是王明明的室友,另一个女博士。王明明对她说:“我的一个妹妹刚到北京,在我这儿挤挤。”
陈木被王明明攥着手,摸到床上。王明明脱衬衫的时候,忽然指指墙上挂的另外两件:“你没注意呀?我穿的都是男式衬衫。”
陈木猛地抱住了王明明,箍得她的肋骨都快断了。王明明被这小姑娘的力气震撼了。
“在咱们国家,鸡奸是违法的吧?东单公园派出所专门抓那样儿的。”地下室里,小北还在喋喋不休,“那磨豆腐呢,磨豆腐违法不违法?”
“挺美好的事儿你怎么老爱往脏了说呀?”陈星吃着盒饭含混不清地说,“你这不叫戴绿帽子没必要吃醋。”
“那是你没赶上!下次张红旗抱着同性狂嘬一回看你什么感受。”
王明明和陈木厮混了几个月。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她们天天泡在一起,还坐火车去了趟青海。在这条道儿上,陈木走得一往无前,常常是在公共场合,她就和王明明耳鬓厮磨的。
“我是因为你才考了北大的。”她带着风雨过后见彩虹的表情,“我们如愿以偿了。”
可王明明不像陈木那样想。她毕竟大她十岁。王明明知道,陈木“爱上了女人”,与其说是需要,倒不如说是迷醉于“卓尔不群的感觉”。说到底,还是小资女青年的那点子自恋。陈木还小,她想不到日后的压力、非议、指指戳戳。光是大龄单身这一条,就已经让王明明被视为怪人了。
况且陈木的父亲还是王明明的师兄,他们共同打着一个大师的旗号在学术圈儿里招摇撞骗。王明明是知道轻重的。她可不想把这事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正好那时陈木要去昌平园,王明明一发狠,两个月没去找她。
陈木自然百爪挠心。她还听说,王明明和那个学地质的“帅胖子”分分合合了两次,又在一起了。这次还是她倒追的人家。
陈木便到燕园,要找王明明去“说清楚”。这本该又是一场“是谁爱上谁是谁辜负谁”的辩论大赛,可谁想见了面,陈木却没有说话的机会。对方有一大套说教在等着她呢。诸如“人首先是社会人其次才是女人其次才是同性恋的女人”云云,王明明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下午。最后她总结:
“我是不忍心耽误你。我知道,你是——起码是不仅仅——喜欢女人的。你以后的路还长,找个帅小伙子谈次正常的恋爱吧。”
“我是!”这说辞让陈木勃然大怒了,“你才喜欢男人了!你是叛徒!”
“我没有。”王明明无力地说,流下一行眼泪,“我是迫不得已,我是为你好。”
“你就是!”
“我不是!”
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好像是在指责对方背叛了革命。到头来陈木摔门而去。也正是那天晚上,陈木找张红旗喝酒,抱着她说自己“是个同性恋”。
也就可以理解后来陈木为什么那么亢奋地参加各种群众活动了。她心里有一团无名的力量,却没有使出的地方。
当然,最觉得吃亏的还是小北。从刚和陈木在一起,他就在“那个人”的阴影下爱着动着呢喃着,可谁想到“那个人”连个男的也不是。这他妈的也太操蛋了吧。他对眼神已经发木的陈星说啊说啊,说到最后,忽然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和这些不男不女的家伙搅在一起,我觉得自己都不像个爷们儿了。”
“就是,你需要振作一下儿。”陈星头晕脑胀地机械性应答。
“一个男人应该从哪方面振作呢?”小北却还精神头十足,目光炯炯地瞪着陈星。
“你说你说。”
“当然是女人啦!”
“那固然。”陈星打了个哈欠,一头扎倒在海绵垫子上。这地下室太不通风了,两个人又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都缺氧了。
陈星随意应和,小北却说到做到。他太急于忘掉陈木了,因此重操了流氓犯的旧业。那个早上,他从地下室里走出去,沐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所有认识的女青年打电话。从高中同学到大学同学到“玩儿摇滚”时认识的胡同妞儿,只要有号码,无一漏网。
那些姑娘往往还没有起床呢,活活被他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小北措辞文雅语调温柔——更敬业的是,他握着电话筒,眼里就放出了无限惆怅的贼光——就好像眼前的投币电话是一位失散多年的恋人。
“我是北北呀,”打到最后,他的开场白就是这么一句,“你寂寞吗?”
好几个姑娘的第一反应是:“你改行做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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