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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冬季里惟一的绿

    隔天在车上,明菁先跟我说抱歉。
    "过儿。昨晚我不敢一个人夜游,硬要你陪我走走,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出去走走也满好玩的。"
    "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骗你的,你会打我吗?"
    "过儿。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明菁笑了一笑,"谢谢你陪我。"
    然后明菁就沉沉睡去。要下车时,我再叫醒她。
    明菁爬山时精神抖擞,边走边跳,偶尔嘴里还哼着歌。
    "过儿,你看。"
    她指着我们右前方路旁一棵高约七公尺的台湾赤杨。
    "你该不是又想告诉我,这棵树的样子很像思念的形状吧"
    明菁呵呵笑了两声,走到树下,然后招手示意我靠近。
    "你有没有看到树上那一团团像鸟巢的东西呢?"
    我走到她身旁,抬头往上看。
    光秃秃的树枝上,这团鸟巢似的东西,有着绿色的叶子,结白色浆果。
    "那叫檞寄生,是一种寄生植物。这棵台湾赤杨是它的寄主。"
    "檞寄生?耶诞树上的装饰?"
    "嗯。西方人视它为一种神圣的植物,常用来装饰耶诞树。在檞寄生下亲吻是很吉祥的哦!传说在檞寄生下亲吻的情侣,会厮守到永远。"
    "喔?真的吗?"
    明菁点点头,突然往左边挪开两步。
    "如果站在檞寄生下,表示任何人都可以吻你,而且绝对不能拒绝哦!
    那不仅非常失礼也会带来不吉利。这是耶诞节的重要习俗。"
    我搥胸顿足,暗叫可惜。我竟然连续错过两次可以亲吻明菁的机会。
    "呵呵……幸好你没听过这种习俗。你知道希特勒也中过招吗?"
    "喔?"
    "听说有次希特勒参加宴会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引领他走到檞寄生下,然后吻了他。他虽然很生气,可是也不能怎样呀!"
    明菁干脆坐了下来,又向我招招手,我也顺便坐着休息。
    "所以呀,西方人常常将檞寄生挂在门梁上。不仅可以代表幸运,而且还可以守株待兔,亲吻任何经过门下的人。"
    "嗯。这种习俗有点狠。"
    "柏森!危险!"
    正当我和明菁坐着聊天时,柏森和孙樱从我们身旁路过。
    "干吗?"柏森回过头问我。
    "小心啊!往左边一点,别靠近这棵树。"
    "树上有蛇吗?"柏森虽然这么问,但还是稍微离开了台湾赤杨。
    "比蛇还可怕喔。"
    "过儿!你好坏。孙樱人不错的。"
    "对不起。柏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于心不忍啊。"
    明菁噗哧笑了出声。
    柏森和孙樱则一脸纳闷,继续往前走。
    "这便是檞寄生会成为耶诞树上装饰品的原因。当耶诞夜钟声响起时,在耶诞树下互相拥抱亲吻,彼此的情谊就能一直维持,无论是爱情或友情。有些家庭则干脆把檞寄生放在屋顶,因此只要在房子里亲吻,就可以保佑全家人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明菁说完后,神情非常轻松。
    "过儿,这种传统很温馨吧?"
    我点点头。
    我看着台湾赤杨已褪尽绿叶的树枝,而寄生其上的檞寄生,却依然碧绿。
    感觉非常突兀。
    "为什么你那么了解檞寄生呢?"
    "我以前养过猫,猫常常会乱咬家里的植物。可是对猫而言,檞寄生和常春藤与万年青一样,都是有毒的。所以我特地去找书来研究过。"
    "书上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檞寄生就一直是迷信崇拜的对象。"
    明菁好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
    "它可以用来对抗巫术。希腊神话中,冥后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就是用一枝檞寄生,打开阴界的大门。"
    明菁拿出口香糖,递一片给我。
    "过儿,你知道在檞寄生下亲吻的耶诞习俗是怎样来的吗?"
    "姑姑,你是师父。徒儿谨遵教诲就是了。"
    "古代北欧神话中,和平之神伯德(Balder)被邪恶之神罗奇(Loki)以檞寄生所制成的箭射死,檞寄生是世上惟一可以伤害伯德的东西。伯德的母亲——爱神傅丽佳(Frigga)得知后痛不欲生,于是她和众神想尽办法挽救伯德的生命,最后终于救活他。傅丽佳非常感激,因此承诺无论谁站在檞寄生下,便赐给那个人一个亲吻,于是造成耶诞节檞寄生下的亲吻习俗。而且也将檞寄生象征的涵义,爱、和平与宽恕永远保存下来,这三者也正是耶诞节的精神本质。"
    "原来耶诞节的意义不是吃耶诞大餐,也不是彻夜狂欢喔。"
    "嗯。西方人过耶诞节一定待在家里,台湾人却总是往外跑。"
    明菁笑了笑,接着说,"很讽刺,却也很好玩。幸好台湾没多少人知道檞寄生下亲吻的习俗,
    不然耶诞节时檞寄生的价格一定飙涨,那时你们男生又得哭死了。"
    明菁又往上看了一眼檞寄生,轻声说:
    "果然是冬季里惟一的绿。"
    "啊?你说什么?"
    "檞寄生在平时很难分辨,可是冬天万树皆枯,只有它依旧绿意盎然,所以就很容易看到了。也因此它才会被称为冬季里惟一的绿。"
    明菁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姑姑,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思念也跟檞寄生一样,不随季节而变?"
    "呵呵……过儿,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反应又快的人。"
    明菁站起身,"过儿,我们该走了。"
    "嗯。"
    我们走没多远,又在路旁看到檞寄生,它长在一棵倒地的台湾赤杨上。
    看来这棵台湾赤杨已经死亡,可是檞寄生依然生气蓬勃。
    似乎仍在吸取寄主植物最后的供养。
    是不是檞寄生在成为替别人带来幸运与爱情的象征前,得先吸干寄主植物的养分呢?
    几年后,明菁告诉我,我是一株檞寄生。
    那么,我的寄主植物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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