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男孩看见野玫瑰(1)

　　眼看艾麦缇在众人手里“惨遭蹂躏”，尹子忱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从人群中将她抢救出来，拉着她转身就跑。

　　“哎哟，谁拉我头发？不要拽我的衣服……把鞋子还给我啦……”艾麦缇一边跟着尹子忱逃，一边嚷。

　　随后有人狂笑，“哈哈，我得到她的头发啦！靠！不要抢，那是我的，你自己拔去……”

　　“哈哈，我也拔到啦！幸亏我手快，嘿嘿……”

　　“哈哈，她的一只鞋子在我手里，快抢啊，还有一只呢……”

　　艾麦缇大晕！天哪！这个世界简直太疯狂了，他们不是要把她切成一块块地分了煮食吧？

　　身后一大批人冲过来，想捉住她，除此之外，大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表达这一刻的激动和热情。

　　沈奕白、商吹歌和慕雪寒的善心偶尔也会发作一次，他们眼看情况要失控，如果再不对同学们的热情加以疏导，只怕用不了三分钟，艾麦缇就得裸奔，急令手下拦住众人。

　　沈奕白朗声宣布：“今天是璀璨碧汐史上最开心的一天，我已经派人去和校董事会交涉，全体碧汐高中部放假一天，大家在碧汐开庆祝会，现在请诸位回学校去布置会场，准备参加这场盛大的PARTY……”

　　在身后阵阵开心的哄笑声中，尹子忱终于拉着艾麦缇逃远了。

　　“等等，等等再跑……”看身后没有人追了，艾麦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尹子忱停住脚步，“怎么？”

　　汗！艾麦缇怎么这么一副模样了？一头短发被扯得根根竖起，状若鸡冠，身上的衣服撕破好几处，跑起来破布条随风飘舞，一只脚上没有鞋，光脚穿着袜子，上面已被磨出洞--这个样子扔大街上整个一现成的丐帮弟子，任谁见了都有往她面前扔硬币的冲动。

　　艾麦缇坐到路边公园提供给行人休息的圆石凳上，一边揉脚丫，一边气呼呼地说：“我八成是跟大家犯冲，这次算长教训了，以后不论好事坏事，绝不再往超过三个人的堆里凑！”

　　尹子忱注意到她的破袜子上沾着些微的血迹，看样子脚被磨破了，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样粗心，都没有留意。

　　他蹲下身子，捉住她的脚丫，皱起眉，“疼吗？”

　　“不疼！”晕！他怎么可以随便拿人家的脚丫嘛！艾麦缇脸蛋通红，倏地缩回脚，谁知动作过猛，“咕咚”，从石凳的后面栽了过去，脑袋“砰”的一声与土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哟！”这一下摔得她眼冒金星，忍不住呻吟。

　　尹子忱被她吓了一跳，刚想这又是表演什么高难动作呢，便听到她呻吟，急忙上前，心疼又好笑，“怎么样？摔坏了吗？”

　　“没！”艾麦缇坐在地上，用力地晃晃头，没摔疼，但是有点摔晕了--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尹子忱扶着她，想要拉她起来，艾麦缇身子稍微一动，却又坐下了，笑了笑，“我还是坐在地上安全些！”

　　“嗯？”这丫头神情不对劲！脸色发白，额头有豆粒大的汗珠，笑容也很勉强……

　　他蓦然伸手，把她的破衣袖拉上去，那上面全是青紫色的伤痕，再拂开她裤腿上一条一条的破布，果然也是遍布瘀青。

　　这肯定是刚才和海斯扬过招时受的伤！尹子忱神色骤变，面上一片冷厉。

　　艾麦缇想掩饰伤痕已然不及，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疼的！”

　　尹子忱急怒之下，声音也大了起来：“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不疼！”

　　“我从小到大，都伤习惯了！”艾麦缇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何况，海斯扬也没占到便宜，身上的伤，不会比我少一处喔！”

　　尹子忱不禁摇摇头，她还真是乐观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去医院，得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问题！”

　　“不要了啦！我自己能走！”艾麦缇慌忙拒绝。笑话，自己这样大的人，让一个心脏病人来背，那不等于间接害他的命嘛！

　　“再说，这都是皮外伤，看着可怕，却没有伤筋动骨呢！”她挣扎着站起来，又补充一句。不过，刚才精神紧张，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一松弛下来，身上还真是到处都大疼小疼的。

　　尹子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丫头是真缺心眼呢还是装傻？难道她不懂，女孩子总是这样倔强，会没有人疼的！偶尔还是要假装柔弱一些，给男生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别啰嗦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一会儿大家又追上来，你身上带伤又光着一只脚，再逃可就不容易了！”他吓唬她，弯下身子，硬把她拉上自己的背。

　　艾麦缇本来不想让他背，但是又害怕大家会追上来捉她--那些狂热的家伙似乎对她的头发有特殊偏好，还不把她脑袋拔成小秃瓢啊！哼哼！要是这样，进少林寺峨嵋山偷师学艺倒省事了。

　　她考虑一下，媳妇是别人的好，头发是自己的亲，脑袋上的毛毛虽然短，可也是原装正版，说什么也舍不得让人拽走做纪念品。可自己又伤痛在身，逃不快--无奈之下，她只好伏上尹子忱的背。

　　“很乖！”尹子忱一边表扬她，一边开步走。

　　艾麦缇想想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我身体很重呀，你要是背不动，觉得心脏不舒服，就赶快放我下来哦！”

　　老天保佑，尹子忱千万别逞强，否则万一心脏病犯了，还不一定谁背谁呢！

　　“怎么？怕我摔到你呀？”尹子忱问，虽然背着个人，但表现得却很轻松。

　　唉！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她背他，累个半死；他背她，浑若无事。这无关后天的训练，而是因为男生女生先天的体能就有差距。

　　艾麦缇突然又想起答应海斯扬的事情，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尹子忱听她半天没说话，有些担心，“哎，你怎么啦？”她不是在他背上昏过去了吧？

　　艾麦缇冒出一句：“没事啊！我在作诗呢！”

　　“作诗？”新鲜，傻丫头还想文武双修了！尹子忱笑问：“作的什么诗啊？念来我听听。”

　　“咳！”艾麦缇清清喉咙，也不怕丢脸，在他背上吟诗一首，“银月山下紫星水，中间多少英雄泪，西北望家乡，可怜无数伤，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路远闻腹响，日午正愁食。”

　　念完，她兴致勃勃地问：“你看我这首诗作得怎么样？”

　　尹子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丫头是存心搞笑的吧？东一句西一句，辛弃疾的《菩萨蛮》被她恶搞成什么了！人家的原词是：“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呵呵，都‘路远闻腹响，日午正愁食’了，你是不是饿啦？”尹子忱笑吟吟地问。给她这首歪词一搞，自己心中的愤怒和担忧减轻了不少，呵呵，她是故意逗他笑的吧！

　　他简直是越来越欣赏艾麦缇了，在这样“可怜无数伤”的时候，居然还能够苦中作乐，神经真不是一般的粗壮。

　　听到他的笑声，艾麦缇也觉得很开心，“是呢，是有点饿啦！”没办法，上午一场恶战，现在她急需补充体力。

　　“你刚才不是已经吃过两道大菜，怎么还会饿？”

　　“我吃什么菜啦？”艾麦缇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一上午，她除了吃拳头，就没吃过别的！

　　“你不是刚刚才‘生吞辛弃疾，活剥菩萨蛮’吗？”尹子忱微笑着问。

　　“啊？人家只是借来用用的嘛！”艾麦缇嘻嘻笑。原来尹子忱也知道这首词，看来下次偷古人的东西，得找些生僻的。

　　“这样好吗，咱们先去医院看伤，然后再去找东西填填胃。”他提议。

　　“其实--”艾麦缇说，“其实现在有一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尹子忱听她口气郑重，有些纳闷地问：“什么事？”

　　“先去买鞋换衣服啦！”

　　自己现在整个一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这模样在街上晃，有被当成城市流民收容的危险。

　　“没关系，我又不嫌你丢人！”尹子忱逗她玩。

　　“……”艾麦缇郁闷无语。

　　虽然艾麦缇觉得受点小伤就去医院，实在是小题大做，不过她的抗议无效，尹子忱在这件事上表现了十足的强势，二话不说将她背进了天使镇最大的一家医院去做检查。

　　他背着她出入电梯、上楼下楼，从一个科室到另一个科室，做一项检查又一项检查，做B超、做脑CT、拍X片、检查心电、验血、做肝功……需要的不需要的，从脚趾检查到牙齿。

　　艾麦缇不忍心让尹子忱背着自己满医院转，路过骨科病房时，眼疾手快抢了张轮椅坐上去，终于将他成功解放。

　　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尹子忱说反正闲着也没事做，竟然把她推进眼科，要求医生帮忙查一下视力，看有没有近视散光，需要不需要配眼镜什么的。

　　弄这么大阵仗，艾麦缇强烈怀疑自己不是受了皮外伤，而是从头到脚都得了什么世纪绝症。眼看尹子忱推着她路过妇科的时候，在门前迟疑了一下，艾麦缇顿时发急，这小子今天存心整蛊她一个“残疾人”，不是还要送她去检查不孕不育什么的吧？

　　她拼命摇着轮椅，冲进电梯。

　　尹子忱看她吓得一路狂奔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他跟她在一起，是真正的开心，尤其是小小地“欺负”她的时候。

　　从医院出来，艾麦缇脸上身上的伤处根据轻重被涂上各种药水药膏，身上青青红红紫紫白白黑黑的，简直是非人类--负责给她治疗的医生从前肯定是不得志的画家，对人类充满仇恨，否则干吗把人家涂得五颜六色，就没有无色的药膏吗？

　　尹子忱笑着安慰她说，这是为她“打补丁”，艾麦缇升级，现在的她已经进化成人兽一体，简称半兽人，什么时候变成纯兽人，那就霹雳金刚绝代铁血宇宙太空超级无敌了。

　　艾麦缇怒目瞪着他，有没有“超级无敌”不知道，但是她现在是“超级郁闷”，这模样出去晃，那不是让她英名扫地、丢人到家嘛！

　　在医院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艾麦缇早已饿得发昏，在尹子忱询问是先吃饭还是先去换衣服鞋袜时，心里大大地挣扎了一番，然后决定先去换装。毕竟面子比肚子要重要，饿多一会儿不会死人，脸丢没了，再找回来可不容易。

　　于是，尹子忱悠悠闲闲地再次背起艾麦缇，离开医院。

　　唉！这就成残疾人了！艾缇闷闷地想，不过，谁让自己脚上没鞋呢？

　　捉弄归捉弄，尹子忱终是不忍心让艾麦缇挨饿，路过西点屋的时候，进去买了块漂亮的芝士蛋糕和一杯新鲜的芒果汁给她先垫垫肚子。

　　艾麦缇捧着蛋糕，顿时乐了，张嘴刚要咬，又停住。想起尹子忱背着自己跑上跑下，到现在也是水米没沾牙--人家还是心脏病人呢，咱可不能光顾自己。

　　真是的，他干吗不直接买两份食物啊！莫非又没钱了？嗯！应该是这样的！现在的医院心黑着呢，刚才全套检查的费用足以让普通人家破产的！

　　于是她把蛋糕分成两份，递一份给尹子忱，“喂，给！”

　　尹子忱摇摇头，“我不要，这是给你买的！”

　　艾麦缇瞪起眼睛--其实她即使不瞪眼睛，这副半兽人的尊容也够瞧的--说：“你存心不想我吃东西是不是？知道什么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看这模样，谁敢不让她吃上蛋糕，她会和谁拼命呢！尹子忱只考虑了半秒钟，就决定跟她“有福同享”。尽管不爱吃甜食，他还是接过蛋糕，咬了一口，再抬起头，很困惑地问：“你的蛋糕呢？怎么不吃？”

　　“蛋糕在这里！”艾麦缇拍拍胃部。伸手抹抹腮上的草莓酱，蛋糕本来就不大，又分成两份，每人只有拳头大的一点点，她只“啊呜”两口，就没了。

　　哼！他喜欢当“淑男”小口地咬，她们“半兽人”却都这样子吃饭的，何况还是一个快饿疯了的半兽人。

　　尹子忱佩服地看着她，真是强人啊，下次再有什么大胃王的比赛，一定说服她去参加，就算数量上吃不过人家，但速度绝对没有人比得上。

　　这一点点蛋糕下肚，只有让人更饿。不过总算肚子里有了东西，艾麦缇脑子也变得好用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尹子忱说：“喂，我觉得咱们两个人似乎智商都不太够用。”

　　“啊？”尹子忱听不懂，怎么又扯到智商上去了。

　　艾麦缇叹息：“我说你一直背着我跑来跑去的干吗啦！满大街晃的都是出租车！”

　　尹子忱也无语了！没错！他本来可以带她一起乘出租车，而不用背着她到处走的。可是，当时情况下，一时心急，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后来为什么也没想到乘车呢？他问自己的心。难道他是喜欢那种背着她的沉甸甸的感觉？那种踏实温暖的感觉！

　　尹子忱有些困惑了。

　　“傻子啊傻子！”艾麦缇还在感慨，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自己的脑袋不是被海斯扬打坏了吧？要不就是那会儿摔跤将头碰短路了。

　　尹子忱笑了笑，“背就背了，反正你也背过我的，就当是我背还你。”

　　正说着话，尹子忱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号码，竟然是沈奕白打来的，不禁有些犹豫。这家伙打电话来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而艾麦缇就在面前……

　　不过，此时不论是拒听还是走到远处接听，只怕都会让她疑惑，于是尹子忱按下接听键，不等沈奕白说话，抢先开口：“有什么事简单点说，我现在不方便。”

　　电话里，沈奕白的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你不方便。不过，璀璨碧汐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狂欢PARTY，全体碧汐的学生都要参加，你和艾麦缇要一起来哦！”

　　“我们不去！”尹子忱干干脆脆地拒绝。

　　“你不来可以，但是艾麦缇一定要到场！”沈奕白也不生气，“因为这场PARTY本来就是因她而办的！不管以前怎样，也不管将来如何，今天，她是璀璨碧汐的主角，是碧汐学生中的新鲜偶像！”

　　“哼！她才不会喜欢这个！”

　　“呵呵，那她喜欢什么？”沈奕白笑着问，“喜欢离群索居还是与同学友好相处？喜欢被排斥还是被融合？喜欢成为大家的朋友还是和过去那样的敌人？”

　　尹子忱无言。奕白说得对，这个看上去很无聊的PARTY，实际上却有着很深重的意义。至少，它可以使艾麦缇向同学的圈子里，跨进一大步。

　　她虽然从来不说，但是，他却知道，她从前的独来独往有多么孤单和寂寞。即使现在有他同行，仍然无法弥补与同龄女孩正常交往带来的另一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