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回到了两天前(1)

　　1.

　　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恍若晶莹的碎金子在闪耀。

　　我抬起头，眨动着湿漉漉的眼睛，透过薄薄的泪雾笑望着江承宇。他就在我的面前，那么近，那么近。他的身影占据了我的全部视线。

　　“江承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拧眉宇，深深地注视着我，眼底溢满疼惜，轻轻揉着我的头发说：“笨蛋，我当然是在等你啦！之前，我去过你舅舅家的甜品屋，知道你还没有去学校，就在想你上学的必经之路等你，可是……你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竟然没有看到我。恩菲，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不能让我为你分担吗？”

　　“没，没什么，我就是偶尔有些神经质。”我胡乱地抹了抹眼睛，自嘲般地笑道，“看见了吧？其实，我有很多缺点的，不是你心中那么可爱的女孩。江承宇，如果……如果你后悔喜欢上我，就……”

　　“咚！”

　　江承宇敲了敲我的脑门儿，还不忘甩给我一记冷眼。

　　“顾恩菲，你在说什么鬼话呢？没错，你的缺点很多，而且很奇怪，宁愿向空气祈祷，也不肯说给我听。恩菲，我喜欢你，想走入你的心，陪你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这是我的真心话，也是永远的承诺！笨蛋，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就好，我想让你幸福快乐，想让你每天开开心心，再也不会偷偷流泪……”

　　“我，我哪有？谁偷偷流泪了？”我躲闪着他的目光，扭过头，不服气地反驳道，“那只是，只是身体里的盐分太多，需要从眼睛里排出去而已。更何况，医学还证明，眼泪有助于健康呢。”

　　江承宇揽住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的胸口，笑着说：“看你借口找得很充分呢！好吧，就算是这样，以后你想用眼睛排出盐分的时候，也必须来找我，让我陪你见证这个过程，牢牢记住哦。”

　　“嗯。”我犹豫地点了点头。

　　“怎么？不情愿？”江承宇抬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恩菲，你的态度不够坚定，我会怀疑你在动摇哦。所以，小小的惩罚一下，好不好？”

　　我微怔，困惑地盯着他：“惩罚？什么惩罚？”

　　“这个嘛……”江承宇突然俯下身，清爽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而他的唇正在慢慢向我靠近，眼看着就要碰到我的脸颊，“恩菲，记住我说的话，不准违抗哦，否则……”

　　“是！遵命，大少爷！”

　　我高声回答，像小鸡捣米似的不停点头，以显示自己的“诚意”。

　　呜呜呜，江承宇分明就是在戏耍我、欺负我，他居然还不承认！如果我没有答应那位大少爷的要求，没有按照大少爷的吩咐去做，他刚才真的很可能……会，会毫无顾忌地在马路上吻我呢。

　　“做得好，恩菲！”江承宇满意地笑望着我，从背包里拿出甜品和牛奶，“给你！这是奖励，陪我吃早餐吧。”

　　“不要！我已经在家里吃过了。”

　　“那么，喝牛奶总可以吧？”他将一盒牛奶塞到我的手中，笑眯眯地命令道，“必须喝完哦。看你长得这么瘦小，要多喝牛奶多补钙才对！”

　　我哪里瘦小啊！哼！

　　我愤然地瞪视他，大口大口喝着牛奶，将心中的不满和怨念灌注在牛奶里。可是，当我喝完牛奶之后，才突然意识到，我的怨念已经随着牛奶全部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呜呜呜，我是不是脑袋被雷劈了？怎么会变得这么笨呢？

　　星期六的辅导班只有半天课，中午就可以结束回家。

　　我早晨已经跟舅妈说过，会直接从学校离开，回海边小镇去祭奠外婆。不过，我的心里有些矛盾，有些纠结，思量着是否应该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江承宇。

　　“恩菲，中午一起吃饭吧？”

　　宋美妍拉住我，笑盈盈地向我发出邀请。

　　我感激地望着她，又抬头看了看江承宇，还没有将回绝的话说出口，宋美妍就倏地凑近我，神秘兮兮地笑道：“嘿嘿，承宇和秀哲哥都答应咯，只差你点头啦！秀哲哥说，上次他没能顺利请客，今天要好好补偿我们。吃过午饭，我们四个人再去逛逛街、看看电影怎么样？恩菲，你不会拒绝吧？”

　　“那个……”我无奈地笑了笑，抱歉地说，“美妍，对不起，我只能让你失望了。你和两位学长高高兴兴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吧，我真的去不了。”

　　“为什么？”宋美妍追问道。

　　我拉着她的手，实话实说：“我，我今天准备回家看看。”

　　“回家？你不是每天都回家吗？”宋美妍更好奇了。

　　“美妍，你问得太多了。”朴秀哲走过来，微笑地拍着宋美妍的肩膀，柔声说道，“恩菲学妹有自己的计划，你就不要让她左右为难了。恩菲，你别介意，去做自己的事吧，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四个再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嗯，谢谢秀哲学长！”我虽然有些尴尬，有些窘迫，但还是被大家的体谅和包容感动了，坦诚地解释道，“其实，我现在……是，是寄宿在舅舅家。我出生成长的地方，在海边的小镇，那里才是我自己的家。我想今天回去看看外婆，亲口告诉她，我认识了你们几个好朋友，这是我的幸运和幸福。”

　　“哇！恩菲，我太高兴啦！”宋美妍冲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恩菲，谢谢你将我当成好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朴秀哲缓缓上前，拉过宋美妍，望着我笑道：“恩菲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孩呢。我很欣赏恩菲的真诚和坦率，继续加油，可爱的女孩！”

　　“学长，谢谢你的鼓励，我会的……”

　　“笨蛋，不用跟秀哲、美妍这么客气。”江承宇抬起手，一把将我拉到他的身边，温热的掌心覆在我的耳畔，沉声道，“恩菲，你只要看着我、依赖我就行了。”

　　听到江承宇这样说，我感觉心口暖暖的，脸颊隐隐发烫，有种微妙的幸福感在身体里不断蔓延。可是，与此同时，我也变得更加紧张、更加难为情了。

　　呜呜呜，怎么办？我，我已经羞窘得无地自容，不敢抬头看他们了。

　　“恩菲，那个……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回家？”宋美妍嘟起嘴，睁大黑亮的眼睛，万般期待地望着我。

　　我怔了怔，脑袋有点儿短路，茫然地盯着她。

　　“美妍，你说什么？”

　　“我，我想陪你回家，去看看你出生的海边小镇。”她轻轻摇晃着我的手臂，生怕被我拒绝似的，撒娇般地恳求道，“恩菲，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乖乖的，陪你在沙滩上漫步、捡贝壳，绝不会打扰你和家人团聚！”

　　我不忍心拒绝宋美妍，但没办法，我不是回去游玩，而是去祭奠外婆，还是找个借口劝她放弃吧。

　　“美妍，谢谢你愿意陪我回去……可是，我家所在的小镇太僻静、太冷清，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便利，你会不习惯的。”

　　“不会！不会！”她飞快地摇了摇头，委屈地说，“恩菲，你不欢迎我吗？”

　　“啊？”我顿时哭笑不得，额角冷汗直冒，“欢迎，当然欢迎！”

　　“那你就答应我吧。”她继续请求着。

　　我紧闭双唇，无奈地看着她，努力保持表面的平静，其实心里已经波涛汹涌，渐渐地向举白旗投降迈进了。

　　“恩菲，我求求你，你答应吧。”

　　天啊，校园女神竟然在可怜兮兮地央求我！呜呜，就算我的心肠是钢铁做成的，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只能自行将钢铁融化，挥舞手中的小白旗了。

　　“好，好吧，我……”

　　“美妍，不要任性，适可而止！”

　　江承宇突然出声，不但打断了我的话，还冷硬而强势地阻止宋美妍的举动，将她从我身边拉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承宇好像不太高兴，俊容冰冷，亚麻色的头发拂过额角，若有若无地遮挡了他眼底的情绪。更奇怪的是，当我抬眸看向他的时候，他竟反常地回避着我的目光，脸色也渐渐地苍白几分。

　　他，他到底怎么啦！

　　宋美妍似乎也被江承宇吓住了，怔怔地望着他，嘟起嘴问道：“承宇，你没事吧？刚刚你……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给恩菲添麻烦，对不对？可你那么在乎恩菲，不想去看看恩菲成长的地方吗？走吧，走吧，我们一起陪恩菲回去，秀哲哥也别想逃！承宇，这样你就不必再担心恩菲，应该没意见了吧？”

　　朴秀哲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抬起手，没入藏青色的发丝间，叹气道：“美妍，我真的是被你打败了。承宇说得没错，你今天是不是任性过头了？还是那句话，恩菲回家有事，你就不要让她为难啦！”

　　“但是，我真的想去。”宋美妍小声说着，失望地低下头。

　　我赶忙出来打圆场，走到宋美妍身边，握住她的手说：“没关系，我很欢迎大家！呵呵，我自己回去，感觉有些孤单，美妍愿意陪着我，我求之不得呢。”

　　“恩菲，谢谢你！”女神总算恢复了笑容，慢慢地转过身，看向两位王子殿下，“那么，秀哲哥和承宇……”

　　“抱歉，我下午有拍摄任务。”

　　江承宇断然拒绝，表情冷傲而淡漠，如同他在杂志封面上的图片那样，遥远而疏离，是我平时完全不熟悉的江承宇。

　　“哦，这样啊。”宋美妍扬起下巴，捂着嘴偷笑道，“哈哈！难怪承宇要阻止我陪恩菲回家呢，他这是在妒忌、在闹别扭！明知自己有工作，无法照顾恩菲，所以，你心里超级郁闷、超级不平衡，对不对？”

　　江承宇保持沉默，不置可否，我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竟又一次闪开了。

　　为什么？

　　记忆中，自从我和江承宇相识，他就没有回避过我的视线。通常，总是我自卑地想要逃开他，而他一直用清澈明灿的目光注视着我，今天他……他果然很反常呢。

　　我没来得及多想，宋美妍就拉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到朴秀哲面前。

　　“秀哲哥，你的决定是什么？会不会陪我们去？”

　　“你说呢？”朴秀哲望着宋美妍，狭长黑亮的眼眸中流转着浅浅的笑意，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洒落在他的周围，熠熠生辉。

　　宋美妍摇摇头，没有出声，但她看向朴秀哲的目光是充满期待的。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朴秀哲幽幽地叹气，温柔地笑道，“既然承宇不能去，我就毫无退路了，还有其他选择吗？更何况，我也不放心让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外出，承宇肯定也希望我陪你们过去，没错吧？”

　　说着，朴秀哲扬起下巴，向江承宇微笑示意。

　　江承宇终于抬眸看了看我，意外的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竟毫无神采。

　　“早去早回，电话联系。”

　　呜呜呜，他居然只说了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就像陌生人之间的客套话一样，让我感觉很陌生。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这样？

　　2.

　　我带着宋美妍和朴秀哲回到海边小镇，并向他们说明了家里的情况。我的爸爸、妈妈和外婆都已经去世，在温暖美好的天堂生活，我是回来祭奠他们的。

　　美妍得知我的身世后，连连向我道歉，主动陪我去给外婆扫墓，还说她会做我永远的朋友，好好照顾我。

　　“恩菲，对不起……”站在海边，美妍紧握住我的手，忽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歉疚地说，“我虽自称是你的朋友，却从没有认真了解过你。我一直以为，你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有爸爸、妈妈的疼爱，有幸福快乐的家庭，没想到……呜呜呜……”

　　美妍突然哭了起来，眼角含着泪珠，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个……美妍，你听我说，我……”

　　“抱歉，恩菲。”秀哲学长轻轻将美妍拉入怀抱，让她靠在胸口尽情哭泣，淡笑着向我解释道，“恩菲，请你不要介意，美妍没事的。这次我们擅自跟你回家，实在太打扰你了，真的很抱歉。其实，美妍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的父母长期在国外忙碌，很久才回来看她一次，从小陪伴她的只有管家和保姆，还有那些毛绒玩具……”

　　听到秀哲学长的话，美妍哭得更厉害了。秀哲学长紧紧地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俊逸的面孔敛褪笑容，眼底满是沉甸甸的疼惜和怜爱。

　　是啊，我也完全没有想到，爽朗可爱的宋美妍竟是如此孤单的女孩。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说不出口的秘密……但我相信，只要有秀哲学长的守护，美妍一定会幸福的！那么，我自己呢？我是否应该接受江承宇的感情，让他也能够幸福起来呢？

　　“学长，拜托你照顾美妍，我去问候下周围的邻居们。”我深吸一口气，望着无边无垠的大海，心情逐渐变得平静了许多，“学长，我们这里最美的就是大海了，你和美妍可不要错过无敌海景哦。”

　　秀哲学长微笑着点头：“嗯，多谢恩菲提醒。说起来，我真是好久没看海了，这次一定要开开心心，玩个痛快！”

　　“我，我也是！”美妍停止哭泣，拉起我的手，感激地说，“恩菲，你去忙吧，不用顾虑我和秀哲哥。以后，我会多多了解恩菲，做恩菲最好的朋友！”

　　“美妍，谢谢你！我也想做你最好的朋友！”

　　我和美妍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开心地笑了起来。

　　碧蓝澄澈的海面上，翻涌着晶莹美丽的浪花，灿烂明媚的太阳普照着柔软的沙滩，闪烁着金子般莹亮耀眼的光泽。

　　我离开海滩，去和以前的邻居们打招呼，留下美妍和秀哲学长在海边踏浪。远远的，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我的眼前出现了瞬间的恍惚，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如果，如果江承宇也能够陪我在沙滩上散步，那该多好啊……

　　时间过得很快。

　　当我重新返回海滩时，夕阳已经映红了天边。海天相接的地方，泛起明灿的橙红色，渐渐又变成了暖蓝色，浪花缱绻，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美妍、秀哲学长！”

　　我向他们挥了挥手，笑着跑了过去。

　　听到我的呼喊，他们也挥手做出回应。秀哲学长站在岸边，挽起裤脚，双臂环胸，微笑地注视着美妍。美妍在海水中欢快地跑来跑去，瀑布般的长发随着海风轻舞飞扬，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看着他们两人幸福对视的唯美画面，我突然不忍心跑过去打扰了。于是，我慢慢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准备到附近买些水果、饮料拿给他们。

　　然而，我还没有走出多远，意外就发生了。

　　海风呼啸而来，海浪骤然加剧，海水顿时变得汹涌澎湃，翻卷的巨浪一波接一波猛烈地冲向岸边的礁石……这，这是涨潮啊！

　　现在，正是海潮多变的季节，时涨时落，无法预测，无法掌控，可我……呜呜，我居然忘记把这么重要、这么紧迫的事情告诉美妍和秀哲学长。

　　我立刻掉头，拼命向他们两个跑去，必须让他们马上回来！

　　“哗哗哗！”

　　一个高高的海浪袭来，拍打着礁石，发出可怕的声响。我的头发、衣服都被飞起的水花溅湿了，但我顾不得这些，继续奋力向前奔跑。

　　“美妍！美妍！美妍……”

　　秀哲学长的喊声传入我的耳朵，是那样急切，那样紧张，那样焦躁不安。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美妍！美妍，你在哪里？美妍，你等着我，我……”

　　“秀哲学长！”我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一把抓住要冲入海浪的秀哲学长，“涨潮啦，太危险！美，美妍呢？她……”

　　“美妍她，她被卷入海浪中了……”秀哲学长甩开我的手，眼底泪光闪闪，表情慌乱，但他的声音是坚定而执著的，“恩菲，我要去找美妍！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我宁愿陪着她消失，也绝对不会让她出事！”

　　“学长，你……”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劝阻他，只好点头道，“学长，你要小心啊！我马上去找人帮忙，美妍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秀哲学长感激地看了看我，露出一抹近乎绝望的微笑。

　　望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我大声呼叫周围的人们，请求他们去救人，大家得知情况后，纷纷向海里跑去。我自责而懊恼地跪在沙滩上，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哭得泪流满面。

　　呜呜呜，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美妍，海水会涨潮、会有危险呢？该死！我真该死！

　　或许是老天爷爷听到了我的祈祷，大家终于找到了美妍，秀哲学长紧紧地抱住她，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

　　“美妍，美妍……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

　　秀哲学长早已失去了冷静，声音沙哑而颤抖，泪水混着海水流淌下来，一滴滴掉落在美妍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

　　“美妍，对不起，对不起……”

　　我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想要呼唤她，向她道歉，恳求她醒过来，但我的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恩菲，你怎么了？”

　　“恩菲，你别哭，说话呀！”

　　邻居们担忧地看着我，也在急切地等待美妍的苏醒。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美妍还是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我紧抓着自己的颈口，很想说些什么，无论是对美妍，还是对秀哲学长，我都有着深深的歉意，可我就是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

　　“恩菲！”

　　一双坚实的手臂突然搭在我的肩膀，将我冰冷的身体拥入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