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说：不要哭

　　“哗啦哗啦啦……”海浪轻轻冲刷着海滩，翻起的白沫泡泡就像一条银色的带子。天空湛蓝明亮，暖暖的阳光下，一道缤纷的彩虹横跨在海面上。

　　楚圣贤站在海边，眺望浩瀚无边的大海，咖啡色的碎发被阳光镀上了一层茸茸的金光。

　　静静地，他转头看向我：“……会永远在一起的。”他朝我摊开一只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镶着宝石的钥匙，宝石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芒。

　　“嗯，会永远在一起的。”我喃喃着，朝楚圣贤微笑，眼底却湿润一片。

　　远处，江少伦正伏在礁石刷刷刷地写着。

　　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那天，江少伦也是伏在那块礁石上，写下了希望我会永远幸福的许愿条。只是当时是两个人，而现在是三个；只是当时我选择的是江少伦，而现在选择的是楚圣贤！

　　透明晶亮的阳光下，江少伦站直身子，迈开修长的腿朝我和楚圣贤跑近。

　　我小跑着迎上前去，将手中的玻璃瓶递给江少伦：“江少伦，你的漂流瓶愿望已经实现了哦！我现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证明这个很灵的对不对？”

　　“嗯……”

　　“所以，这次你写的许愿条里，一定要记得加上让自己幸福的话，知道吗？”

　　江少伦正在折字条的手一僵，脑袋低低地垂了下去。

　　“喂，你一定是忘记写上了吧！快点加上去……”

　　“写了。”

　　“真的？我不相信，要是写了怎么会是这种反应，把字条给我。”我朝江少伦伸出手，“让我检查一下。”

　　江少伦的脑袋低得更底了，没有理我，径直将折好的字条装进了玻璃瓶里。

　　“江少伦……”

　　“喂，江少伦……”

　　“你罗罗嗦嗦的吵死了，我说写了就是写了！”江少伦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他漆黑的眼瞳里弥漫着一层厚重的雾气，长长卷卷的睫毛也湿润一片。

　　我伸向半空中的手缩了回来。

　　心脏隐隐作痛，就像有利刃在心脏间缓缓划过。轻轻的，却足以让自己痛得无法呼吸。

　　或许是知道我在为他难过，江少伦忽然弯起嘴角笑了：“放心，我会幸福的……”他的笑容透明又哀伤，眼睛里荡漾着一汪闪亮的水光。

　　我的心更痛了。

　　好怕见到江少伦这样的表情，明明心里很难过，却还要极力装作很幸福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楚圣贤站在我身边：“让我们一起守护伦吧。或者，我守护你，你守护伦，怎么样？”

　　“贤！你什么意思……”江少伦俊脸一沉，朝楚圣贤的胸口击过去一拳，“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没人守护就会挂掉一样！喂！我很快就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他逞强地说道，下颌绷成一条倔强的弧线，然而他眼底的脆弱，还是很轻易就泄露了他的难过。

　　“这是你说的！”楚圣贤狡黠一笑，从江少伦的手中夺过玻璃瓶，“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管你了……”说着他牵过我的手，在沙滩上急速奔跑了起来。

　　“楚圣贤，等一等，等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时不时回头看看江少伦。

　　大概跑到距离江少伦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楚圣贤停下来，将玻璃瓶放在了沙滩上。这才转过头，朝江少伦喊道：“伦！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要不要我们一起守护你！如果要就快过来这里，不要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扬起眉毛，邪恶地坏笑。

　　此时江少伦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落寞可怜的样子连阳光都不忍心地轻轻抚摩着他尖削俊朗的脸庞。

　　海浪“哗啦啦”地冲刷着沙滩。

　　江少伦突然迈开双腿，踩着松软的海滩箭步如飞地朝我们跑来。他黑色的头发被风轻轻吹动，整个人轻盈得就如同那阵海风。

　　灿烂明媚的阳光下，装着两支钥匙承载着三个人愿望的小小玻璃瓶闪着亮光“扑通”落进了海里。

　　海水湛蓝湛蓝。

　　站在海边的我、楚圣贤和江少伦，笑容绚丽明亮。

　　我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

　　天空蓝得没有一丝瑕疵。我和楚圣贤手牵着手平躺在礁石上，眯缝着眼睛看着湛蓝明亮的天空，耳边不断响起哗啦啦的海潮声。

　　不知道江少伦是有意要避开我们，还是真的有事要忙，把玻璃瓶扔进大海里后，他就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贤……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我看着在天空上漂移而过的一丝浮云，有些不确信地说道，“为什么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还是觉得很空虚呢。心里很空虚，像缺了一道口子……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怎么了？”

　　“如果这幸福只是泡影怎么办？”

　　我轻轻侧过头去，看向躺在我身边的楚圣贤。他正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搭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狭长漂亮的阴影。听见我的问话，他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就像停在菏叶上振动翅膀的蝴蝶。

　　我重新将头转了回来，眼神茫然地看着天空：“脑海里一直有个影子在晃来晃去……我拼命想要甩掉那个影子，可是觉得放不下他……我害怕他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伤心……”

　　本来只是轻轻搭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手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不要担心，不是说过了一起守护他吗？时间可以治疗一切，可以治愈伦心中的伤口……”

　　“可是……”

　　突然感觉眼睛一暗，楚圣贤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身子朝我倾身下来。他一只手撑着礁石，一只手捧住了我的脸庞：“没有可是。我会好好爱你的，美美，让我爱你……”他的脸距离我的脸越来越近。

　　炙热急促的呼吸。

　　砰咚砰咚的心跳声。以及，海潮撞击礁石的声音。

　　轻轻闭上眼睛，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鼻尖，我都可以感觉到那两瓣灼热的唇隔着空气轻轻厮磨我的……我已经做好了被爱的准备，可是……

　　“圣贤哥！”

　　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将一切终止。

　　礁石前的沙滩上，陈旖蕾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她眼睛里噙着闪亮的泪水，怔怔地望着楚圣贤：“圣贤哥，不要吻她……不要……吻别的女人。”

　　楚圣贤皱眉，从我身边站起来。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是却迟了一秒，和楚圣贤的衣角交错而过。心中隐隐生起一股不安，我焦急地叫住他：“贤……”

　　楚圣贤停步，转过身来，朝我微笑：“你坐在这里，等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来。”说完他转身跳下了礁石，朝陈旖蕾走近。

　　我站起来，脚不自觉地朝前迈动了两步，心脏越来越不安。在“哗哗”的海潮声中，我盯紧站在礁石下交谈的两个人影……

　　“圣贤哥，我错了，我不该做那么多错事，不该威胁你。可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圣贤哥，你可以惩罚我，你打我好不好……只要不离开我，你怎样惩罚我都好……”

　　“蕾，你别任性了……”

　　“我不任性，我再也不任性，我会乖的……圣贤哥，没有你我会死……不！不会死……”陈旖蕾失魂落魄地摇着头，下一秒，她急急地抓住了楚圣贤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摩擦，“死掉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会更加痛苦……我要在有你的地方，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圣贤哥……”

　　“蕾……”楚圣贤甩开了陈旖蕾的手。

　　海风呼呼地吹着，陈旖蕾脸色苍白地站在楚圣贤面前，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眼泪不停地溢出她的眼眶，不停地滚落下去，而那双不断流着泪眼睛里，隐含着深沉的爱恋。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楚圣贤说话，“为什么要这样喜欢你……如果我的喜欢少一点，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你……”她猛地嘶吼，眼泪水淌了一脸，“圣贤哥……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想要死掉……可是怎么办，即使会痛苦，即使你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我也想要待在你的身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

　　“蕾，你不要这样，我们不可能的。”楚圣贤伸出手去擦陈旖蕾脸上的泪水，她却猛地扑上前，死死地抱住了楚圣贤。

　　“圣贤哥，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会很乖的……只做你喜欢的事，呜……好不好……”

　　楚圣贤伸手想要推开陈旖蕾，却被抱得更紧了。

　　海浪不断地拍击着礁石，浪花粉身碎骨的美丽里夹杂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我跳下礁石，朝他们走近。

　　听见了我的脚步声，陈旖蕾自楚圣贤的怀里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瞪着我：“李美丽，我不会把圣贤哥让给你的，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一个人！”她表情决然，眼神里含着一股誓死的恨意，“你听清楚了，即使我和圣贤哥一起死掉，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你……”

　　说完，她踮起脚，抬头的同时，吻住了楚圣贤的嘴唇！这个我和楚圣贤被打断的吻，却被她延续了！

　　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所有血气都往头顶上冲。

　　“放开他……”

　　我朝陈旖蕾愤怒地大喊，跑上前正准备推开她，却发现楚圣贤此刻的脸色骇人的苍白，整个身子都在抖。而他被吻住的嘴唇里，一丝呻吟逸出……

　　为什么他没有推开陈旖蕾那个吻？

　　我的眼睛扫到楚圣贤脚下被染红的沙滩，再看到楚圣贤被染红的裤脚，再看到楚圣贤死死按住左胸口的那只手，凄厉地尖叫……

　　海浪拍击着礁石发出巨大而恐怖的声响，像是愤怒的海神要将海岸撕碎而发出的咆哮！

　　陈旖蕾松开了吻住楚圣贤的嘴唇……

　　楚圣贤的脑袋沉沉地朝她的肩膀上倒去……

　　陈旖蕾松开了沾满鲜血的手……

　　楚圣贤的身子像被雷击中的大树倒在了沙滩上……

　　陈旖蕾流着泪，苍白的脸绽放出的笑容就像失血的花朵……

　　楚圣贤沉沉地躺在沙滩上，松软的沙滩显出他的人形，不断有鲜血从他的胸口流出。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

　　“贤……贤……”

　　我感觉世界都裂开了……手和脚都不属于自己，机械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抱住楚圣贤，想让他离自己的世界近一点……

　　突然有什么重物朝我撞过来，将我伸向楚圣贤的手撞开……

　　我整个人都被重力撞出沙滩几米远的地方。

　　我想要爬站起来，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陈旖蕾狠狠地将我压倒在地。她钳制住我胡乱挣扎的手，滚烫的泪水砸在我的脸上：“不准碰他……”

　　“贤……”

　　我疯狂地去推陈旖蕾，咬她，扯她的头发。眼泪成串成串的滑落，我嘶哑的嗓音在海涛声中回荡：“贤……”

　　推开陈旖雷，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还没跑出两步，就被躺在地上的陈旖蕾抓住了脚，绊倒在地。

　　“不准碰他……他是我的，谁也不准碰他……”

　　“不要，不要……”

　　慌乱中，我掏出手机，却被陈旖蕾一把抢过，掷进了海里。

　　“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快打求救电话……救他……”我抽抽噎噎说话都说不清了，不断抓扯着陈旖蕾的衣服哀求她。

　　我那样哀求她……

　　可是她却连让我靠近楚圣贤都不行。

　　我绝望地转过头。

　　楚圣贤就躺在距离我几米远的地方，无尽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流出，染红了那一整块沙滩。我多想跑上前抱住他，叫他不要离开我……

　　要永远在一起的呀，贤……

　　你听见没有，我在求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说过的，要永远在一起，那么就不要撇下我走掉……

　　摸索着脱下鞋子，狠狠朝陈旖蕾的后脑勺砸去，将她击昏。然后我流着泪，连滚带爬地来到楚圣贤身边。

　　他沉沉地躺在沙滩上，眼睛轻轻地闭着，眼睑下方依旧有好看的投影，就像睡着了一样，睡容安详。阳光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精致白皙的脸庞……

　　我颤抖着伸出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他睡着了……

　　我的耳膜嗡嗡轰鸣。

　　还没有听到我求他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就提先睡着了……

　　我跪坐在楚圣贤身边，眼睛空洞无神，脑子一片白光。怔怔地盯着楚圣贤，就好像他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弯下腰，轻轻的，轻轻的，在他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眼泪砸在他的眼睛上，濡湿了他的睫毛，我帮他擦掉。

　　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即使我现在求他，他也不可能再听到了……如果他能听到的话，他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他握在右手上的手机。我伸手将它拿过来，擦掉了沾在显示屏上的鲜血，短信写字板上新打上去的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不要哭

　　手机滑落在沙滩上。

　　我伸出手抱住了楚圣贤的头，仿佛害怕吵醒他一样轻柔地唤道：“贤……”下一秒，我绝望而痛心地嘶吼，“贤……”

　　眼泪滑过面颊，砸在楚圣贤的脸上，瞬间裂得粉碎……

　　像我的心一样，裂得粉碎！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光线昏暗，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就像是谁哭泣的声音。

　　是谁哭泣的声音？

　　一双胳膊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不要哭。”他尖削的下巴搭在我的发丝上，轻轻地蹭了蹭，“不要哭，不准哭……”

　　我努力将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可是却依旧看不清抱着我的那个人是谁。

　　“贤，我不会哭……”

　　我伸出手，惶恐地抓住了他的袖口，微微地笑了：“你说我哭起来的时候很丑，所以我不会哭……”

　　抱着我的那双手猛地一紧。

　　“刚刚我做了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我的眼睛望着虚无，双手却更紧地抓住了他的袖口，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掉，“贤……在那个梦里你死掉了……居然是被陈旖蕾用刀刺破心脏死掉的，你说这个梦可不可怕？”听着淅沥的雨声，我声音颤抖地说道，“然后我哭了，哭得好伤心……贤，我好害怕……告诉我，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乡乡妹，你不要这个样子！”

　　只感觉身体一轻，他把我抱上了床，轻轻掖好被子。

　　很久以后，我的视线才慢慢有了焦点，看见江少伦坐在病房自带阳台的躺椅上，望着漆黑夜里的密密麻麻的雨线。

　　夜风吹动，落地窗被吹得浮动起来。他酒红色的短碎也凌乱飞舞，像是一团火，暗红的火，能焚烧一切。

　　江少伦……

　　我会和贤一起守护你的……

　　弯起嘴角，我眼睛里含着泪，陷入了昏睡中。

　　梦里，我再次见到了楚圣贤。他站在一大片月季花海中，咖啡色的飘逸头发，咖啡色泛着流水般邪气的眼眸。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嘴角也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

　　“啊，我又闻到女孩的香味了呢，还是清新的肥皂香。”他张开双臂拥抱空气，夸张地耸着鼻子，然后用他一贯痞痞的音调说，“嘿，非常美丽小姐……”

　　我突然就哭了。

　　在梦里，哭得无法抑制。眼泪明晃晃如水晶，绽放在月季花海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楚圣贤仿佛看不到我的眼泪，继续笑，嘴角边的梨窝一漾一漾的。漫天飞舞着白鸽和月季花瓣，他眯起眼睛叫我“非常美丽小姐”……

　　只有他会叫我，非常美丽小姐……

　　梅雨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续下了两个星期。树叶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新冒出的嫩芽儿泛着亮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新明净起来。

　　“贤……我又来看你了哦……”

　　我撑着一把小花伞在公墓小径的石板路上蹲下，将一束滴着雨露的菊花放在墓碑下。

　　看着墓碑前楚圣贤那张笑容灿烂的脸，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汲了汲鼻子，极力扯着嘴角笑得灿烂：“贤，你看到了吗？你叫我不要哭，所以我一直很听话没有哭，每天都有微笑呢。”

　　我的声音在雨声中安稳沉静：“……你离开以后，陈旖蕾就自杀了……真的好想恨她呢，恨她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才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的对不对！贤……你的离开让大家很伤心，特别是伦，尽管他那么伤心难过，却每天微笑着面对我……我们，都在假装微笑呢！假装你还在我们身边的，假装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这种假装让我感到痛苦，就像是要死掉那样痛苦……”

　　雨水打在照片上楚圣贤的笑脸上，我伸出手，轻轻将帮他将雨水拭掉。

　　“……我一个人无法守护伦……”我的肩膀开始抽动，抚摩着照片的手也轻微的颤抖，“知道吗？你和他是连在一起的，看见他就会想起你……其实到底我对你们两个是怎样的感情，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也许在我心里，你们是一体的……”

　　“一体的……无法分割，我们三个人的所有记忆都连在了一起……现在你走了，我要怎样面对他呢……”

　　雨势渐渐加大，将石板路冲洗得一层不染。楚圣贤在照片里笑得很灿烂，不管我说什么，他都笑得那样灿烂。

　　“贤，我就要走了，离开这里……下午的飞机……我想还是去到风宇哲的身边比较好吧，看不到伦就不会想到你，就不会难过了，你说对不对！”我终于忍不住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之间，肩膀抽动的幅度更大了，“以后……就不会再天天跑来看你了……以后，你就要感到寂寞了……”

　　“啪嗒啪嗒”的雨声，渐渐将我的呜咽声淹没……

　　等我从双膝间抬起头来面对楚圣贤的时候，脸上是一片璀璨的笑容。

　　撑着小花伞慢慢步下通往公墓大门那一排狭长的阶梯。密密麻麻的阶梯，不断有雨绳砸下去，溅起一朵朵水花。

　　阶梯尽头，一个高大帅气的少年背靠着一棵槐树，静静地看着从阶梯上下来的我。

　　江少伦没有撑伞，他白色外套被雨水淋得透湿，头发也湿了，不断有豆大的雨珠从叶尖上一闪而过，“啪嗒”滴在他的发丝或肩头上。

　　他一直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睛此时雾气弥漫。

　　我一步步下了阶梯，低着头，从他的面前无声地走过。

　　走到公墓大门前，一只潮湿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别走。”他嘶哑的声音响在身后，“让我替他守护你……”

　　他的手心滚烫，手指却僵硬冰凉。

　　我咬紧下唇，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眶里有泪珠在滚动。

　　江少伦闪身到我面前，急切地看着我：“乡乡妹……不要走，让我替他守护你……好不好？”雨丝落在他秀美的面孔上，他眼底的雾气都快要将我淹没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伸出另一只手，将江少伦的手拿开。

　　走了没多远，我的手再度被江少伦握住：“即使他离开了，我也不行吗？”雨珠从他的刘海滴下，砸湿了他的睫毛，他浓密的睫毛上立刻滚落着细细碎碎的雨珠，“为什么我连代替他都不可以？难道你对我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我慌乱地摇头，雨伞掉在了地上，我拼命扳弄着江少伦紧握住我手腕的手指，“我不知道……”

　　“乡乡妹……原本我以为你在贤那里找到了幸福，所以才决定放弃你……”江少伦目光沉痛地看着我，声音也嘶哑得让人心碎，“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给你幸福了……所以我不想要再放开你……”他抓着我的手一用劲，将我揽进了怀里，“我喜欢你……”

　　我挣扎，他更紧地抱住了我：“我喜欢你。”

　　他的身体那么烫，冰凉的雨珠一接触他的肌肤立即变得滚烫。

　　“放开我……”

　　“不要……”

　　“放开我……”

　　“不要！”

　　“江少伦，不想让我永远讨厌你就放开我……”

　　雨突然变大了，豆大的雨珠接二连三地砸在我的头上脸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江少伦抱着我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慢松开。

　　“哈，真可笑。”他在我的面前蹲下身，手衬着额头哈哈大笑。雨珠沿着他的发丝滑落，再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下去。

　　“只是说讨厌我而已啊……”江少伦继续笑，他衬着额头的那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既然永远都不会喜欢，那么只要能把你留下来……被你讨厌又有什么关系？”他好像真的觉得很好笑一样，居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的头低得很底，从始至终都没有让我看到他的眼睛。雨水不停地从他的发丝间滑落，啪嗒砸在地上，就像破碎的水晶。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笑声也越来越嘶哑，慢慢的，变成了呜咽……

　　“如果贤没有离开的话……至少我还可以看着你幸福……可是现在……我连看着别人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了……”

　　泪水悄声无息地从我的眼中滑落，握紧拳头，我猛地朝马路间跑去。

　　不要再呆在这里听他说话……不要听那些让我心痛的话，不要听到不要听到……

　　挥手拦下一辆的士，我飞快地上了车：“‘白鹤’机场。”脑袋沉沉地倒在靠背椅上，我双手捂住耳朵，生怕听到江少伦嘶哑破碎的声音。

　　看着窗外的景物急速倒退，我乱跳乱撞的心终于平稳了下来，捂在耳朵边的手也缓慢放了下来。

　　终于摆脱那种声音了，那种让我撕心裂肺般疼痛的声音……

　　就在手从耳边慢慢滑落至眼前的时候，我看着空荡荡的手指，心脏猛地一沉。那枚戒指呢？楚圣贤送我的那枚戒指，明明一直都戴在手上的……

　　“对不起了司机叔叔，我掉了东西，请麻烦把车开回去好吗……”

　　出租汽车开回公墓旁的大马路，我跳下车，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警察，隔离带将一辆沾着鲜血的出租汽车隔离在中心。

　　将双手护住脑袋，我正打算沿着我刚刚走过的地方往回找，却在经过一个手拿笔记本的男警官身边时，猛地停住了脚步。

　　男警官正在打电话，声音穿过雨声清晰地响在我耳边……

　　“可能是由于雨天路面太滑，而导致的交通事故……受害人是当红歌星江少伦……嗯，已经送往最近的医院进行抢救……据司机口述，是因为江少伦本人突然冲上了马路，来不及刹车……”

　　“轰”地一声，一道银白的雷从我的眼前滑过，震得附近的树木吱吱作响。

　　哗啦啦的雨。

　　沾着鲜血的出租汽车。

　　一大群指手画脚的警察。

　　我手脚冰凉，在雨幕中，缓慢跪了下去……

　　我就像是一只刚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水鬼，浑身湿漉漉的，失魂落魄地站在医院大厅。

　　身边匆匆而过的全是人，医生、护士、病人……

　　陌生的面孔，却同样有着焦急的神情……

　　浓重的药味在空气间弥漫，荧白的日光灯将阴冷的医院大厅照得更加苍白无力……

　　两个端着盘子的护士从我面前急匆匆地走过……

　　“这雨天嘛就是交通事故多，刚刚送来的那个，被撞得血淋淋的，不知道抢救得了吗！”

　　“嗯，可惜啊，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呢！估计是被女朋友甩了一时太伤心所以没看路吧？都被撞成那样了，手心里还紧握着戒指都不肯松开……”

　　我的脑子完全空白，脚步虚浮地跟在两个护士身后，直到她们推门进了手术室……

　　望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灯光，我身子抵着冰凉坚硬的墙壁，一点儿一点儿地下滑，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谁抽走了。

　　江少伦……

　　我慢慢握紧了手指，声音嘶哑模糊地喊道：“江少伦……”

　　“乡乡妹……不要走，让我替他守护你……”

　　“即使他离开了，我也不行吗？为什么我连代替他都不可以？难道你对我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吗……”

　　“乡乡妹……原本我以为你在贤那里找到了幸福，所以才决定放弃你……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给你幸福了……所以我不想要再放开你……我喜欢你……”

　　“只是说讨厌我而已啊……既然永远都不会喜欢我，那么只要能把你留下来……被你讨厌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贤没有离开的话……至少我还可以看着你幸福……可是现在……我连看着别人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了……”

　　那是骗你的……

　　江少伦，我说会讨厌你的话是骗你的……

　　怎么会讨厌你呢，我永远都不可能会讨厌你……只是我一直想要给你幸福，想要让你变得快乐起来，想要把你小时候都没有的温暖补还给你……

　　可是贤死掉了。因为自己失去了幸福，我怕这样的自己不但给不了你幸福，还会给你带来痛苦和伤害。所以才想要逃开你……

　　我是怕伤害你……

　　知道吗？即使在海边我选择了贤，但我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我害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伤心……不想让你伤心……

　　可是我又错了对不对！为什么我总是做错……为什么，我最想珍惜的人，都要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

　　江少伦，我很想要好好地珍惜你。求你，不要离开我……如果你答应我不会离开，那么我也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生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会让今天这种事情第二次发生……

　　江少伦，你听见了吗！

　　突然，一双修长的腿站在我的面前。我缓慢抬起头来，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江少伦吊着一只石膏手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微微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乡乡妹，真的是你？”他的眼睛漆黑明亮，眼底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欣喜，“刚刚看见你从我的病房口走过，以为自己眼花了，幸好追出来看了……喂，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去机场的路上吗？”

　　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我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江少伦，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倾身，蹩眉看着我：“喂……”

　　我的嘴唇动了动，眼中的惊愕还没有完全退去：“江少伦……”下一秒，我不顾江少伦受伤的石膏手，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江少伦预料不及，抱着我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怎么了？”

　　“我听说你出车祸了……呜……以为你也会和贤一样撇下我走掉……”我死死地抱住了江少伦，眼泪汹涌而下，“要是你也走掉，我该怎么办……”

　　“笨蛋，怎么会撇下你走掉……”江少伦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揉动我的头发，“只是伤到了手，你不要哭，我没事……”

　　“再也不要这样吓我……”我从江少伦的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脏承受不了，会死掉……”

　　“嗯……”

　　江少伦表情复杂极了：“当然不会撇下你，我还打算等你忘掉贤的那天，等你回来……”他目光闪闪地看着我，“即使你不会回来也不要说，让我这样以为……”

　　我的心重重一颤，伸手拉住江少伦的领口，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了一记。

　　然后我捧着他打着石膏的手，小心地察看有没有哪里受伤：“痛吗？”脸在低头的那一刻火烧火燎地烫。

　　江少伦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个吻……什……什么意思？”

　　“嗯……刚刚，我以为手术室里受重伤的那个人是你……所以，我对自己说，如果你能答应我留下来的话，那么我也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我的脸越来越红，恨不得将裹在江少伦手上的纱布裹住自己的脸。

　　江少伦将他的石膏手从我的手中抽出，伸手抬高了我的下颌，让我直视他的眼睛：“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日光灯下，他的眼睛惊奇地发亮。

　　我挪开视线，表情非常不自然：“我说，会永远留在你身……”话还没说完，江少伦忽然低下头来，吻干了我睫毛上的泪珠。

　　冰凉的唇，温热的泪。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江少伦抱紧我，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就像铁，死死地箍住了我的身体。

　　“其实……刚刚本来是想要吻嘴唇的……”

　　他的脸颊呈现出淡淡的红晕，声音也变得干干的：“想了想，还是想等你忘掉贤以后……”他眼珠乌黑，静静地瞅着我，眼睛里绽放出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光彩，“所以，我会很耐心地等你，也会很努力地守护你，直到你喜欢上我的那天……”

　　我眼睛里含着泪，用力点点头，弯起嘴角笑了：“……嗯……”

　　贤……你一定会在微笑对不对？这样的结局，一定会让你微笑的。

　　我会很努力去喜欢上伦，但是，我也不会忘掉你。会把你放在心中一个很神圣很隐秘的位置，这样你才不会寂寞呀。

　　贤，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守护伦呢。

　　可是现在，只能让你守护我和伦。我会记得幸福，会记得，永远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