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盯着手机犹豫半天，斟酌到底要不要打。我对手机说，是你要打的，可不是我，既然你那么想打，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拨号吧！

　　“周觅，你他妈要结婚了啊？”

　　“是的。”

　　“我屄你妈。”接着我把手机摔在地面，电池飞出两米开外。我不停地抽烟，叼着香烟把我的手机拼起来，再打给周觅。

　　“老娘是从八卦杂志上看到的！”

　　“我一直没有联系到你，我今天还买了去桂林的机票，准备亲自送请帖。”

　　“你怎么知道我在桂林的？”

　　“林天告诉我的。”

　　“林天回去了？”我的声音有些晦涩。

　　“我不知道林天的事情，总之他这些日子都在上海。”

　　“你要和谁结婚了？”

　　“吴雨。”

　　“还真的是吴雨。完了完了，我打赌输了。”

　　“那就给我包五千块钱的红包吧！”

　　“我转账给你。”

　　“樱桃你回来吧。握着我的手亲口祝福我，我特别需要你的祝福。”

　　我突然愣住，顺手摸过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你在背台词吗？”

　　他说：“我没有，你回来吧！苏夕也回来了。我最需要你的祝福。”

　　“你不需要我。”

　　“我从来都是最需要你的。”

　　“已婚男人了不要说出这种鸟话。”

　　“我不要五千块了。你回来吧！”

　　“真为你高兴。我会回去的。”

　　我的初恋要结婚了，我感到怅然若失。

　　苏夕和林天出现在上海。而我还在阳朔。

　　高三的时候，我和周觅打赌五千块钱。我说我会和沈念结婚，而他说他会娶吴雨。没想到，最后他真的娶了吴雨。那么多的绯闻女友，三流模特、AV演员、兔女郎、选秀歌手、女狗崽队员。他还是和吴雨在一起了。这将是近期我花出去最百感交集的五千块钱，我的初恋要结婚了，我感觉解脱，也若有所失。

　　我先告诉辉哥，我大概要走了。辉哥说谢谢我的告别。

　　来阳朔的旅人都是说走就走的，这本来就是一个供人消遣的地方，它有根基但飘荡在风中。所有的酒吧都拿艳遇做幌子，有艳遇没有爱情。像菲林那条顺水漂走的内裤、像我的寿百年、像我们的新生与枯竭、像青春、像更年期、像我的父亲和祖母。仿佛爱情一样的艳遇，我得到了平稳安逸的生活。对于阳朔，没有离开的人，只有失踪的人。

　　我松松垮垮地走路、吃烧烤、买纪念品。我终于再次明确自己的游客身份。

　　我和喜子一起去吃火锅，我还是没有打探他曾经拥有的和已经失去的。我说喜子，我爱你就像爱西九哥。我们叫陈奕迅“西九哥哥”，《黄金帝国》里他有九个老婆，这才是完美人生。富贵楼的斑鱼火锅三十五块钱一斤，最瘦小的鱼也要两斤半，切成薄薄透亮的片，林林总总十盘左右。我们还要了生菜和蘑菇，两人吃亦觉得多。喜子的话很多，他是闷骚的男人。他让我得到的不是一种爱情而是一种生活，一种备受宠爱的生活，我可以懒散得变成一条鲇鱼，松软地融化在他的肌肤之上。我不必为找乐而担忧。我是在无数次离家出走中乞求得到糖果的姑娘。喜子给予我，并让我不想离开。我在绿色铁皮火车里遇见许多人，他们照顾我的同时也在消磨我，而喜子，他等在站台，等待漏网之鱼。

　　我已经过了果断决定感情的年纪。我应该回去，那里有我的历史。虽然我的根基飘荡在被水草吞噬的荷花塘，但它仍在寻觅得到泥土，那些羁绊我、养育我、给我痛苦和生命的淤泥。

　　凌晨醒来，喜子抱我很紧，我看他的眉眼。我抚摸他的眉毛、眼睛、嘴唇、下巴，我觉得我即将忘记林天，我吻他的眉毛、眼睛、嘴唇、下巴，我觉得我已经忘记林天。我说喜子我爱你。他没有张开眼睛，只是抱我更紧一些。

　　醒来之后喜子比我先消失。阳朔丢失了一个人，不在他打工的店里，不在移动信号覆盖的区域，不在岩壁上，不在家里，也不在白色床单的阴影里。我空洞地寻觅，发短信，行走，度过三个小时，遭遇先行抛弃。我的行李是喜子整理好的，内衣内裤，井井有条，不会像我肆意把衣物丢进行李箱，无端挤压出许多褶皱。桌子上还放着一瓶滴着水珠的酸奶，他没留下只言片语。

　　我包车去了机场。我需要一个果断的方式离开阳朔，经不起藕断丝连。喜子连这种果断的告别都为我制造好，一觉醒来便可以回到曾经的那个世界，没有痛苦和牵扯。

　　他是温柔的人，给我安稳的生活和定义不明的感情。

　　再见了，阳朔！再见了，我的青春和那场暧昧！我爱你的每个瞬间就像飞驰而过的地铁一样呼啸而过。

　　在机场我给林天短信，说我要回来了。

　　“回来北京吧，我现在在北京，我来接你。”

　　我真真正正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