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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转学

  其实我就是舞狮的。

  可亮的妈妈见我把狮子舞得跟黄飞鸿一样,更觉我是可塑之才,于是让我走上台前以面示人。从此,我担任了所有校级公演的主持,和可亮一起面对跳蚤般多的观众。我穿黑色的西裤,把白衬衫扎在内裤里,系上皮带,打上红色的领结,人模狗样的。可亮就把自己往女孩的样子使劲打扮。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我手持话筒声音嘹亮。

  “下面请欣赏《长江之歌》!”可亮慷慨激昂。

  我们就经常用这种白痴写的报幕词在人民群众面前使用激情。人民群众的耳朵雪亮,在台下笑得要跳忠字舞。我在多次的磨练后脸皮变厚,证明是我一辈子没长过青春痘。

  那时候我对可亮没感觉,用白开水来形容也不恰当,我只觉得我不会喜欢和男生谈恋爱,这是个人爱好问题。

  有一阵子我觉得羊儿变了,上晚自习时都没和我说小话了,我当时只觉得他从良了就没放在心上。但有一个晚自习我被一纸团击中后才知道真相。我当时眼泪汪汪,可亮神秘一笑,拾起纸团打开,掏出一颗大块石头,我说这是谁干的?可亮又是一笑,指了指远处的羊儿,羊儿十分得意,桌子上放一堆石头,像要建房。

  可亮看着纸条边看边笑,笑完了就撕了我一页作业本写了东西朝羊儿扔去。

  于是反复,只是少了石头,石头我扔意见箱里去了。

  意见箱是我儿时的恶梦,是万恶之源,是严寒绵绵的黑夜。

  班主任针对我,羊儿,还有耗子做出了意见箱这血滴子。使用方法是以不记名方式检举班上的坏人坏事。每周末班主任开箱宣读,班干部昌票,以意见条的条数评选出本周TOP10最差先生。我们三蝉联状元榜眼探花。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张选票是羊儿得的,那天班主任好像在家与老婆有些摩擦,回到班上宣读意见条时底气十足,如宣读与土豪劣绅的血泪仇:

  “周羊用手指狠戳我屁眼!”

  全班大笑,差点毁了教学楼。羊儿想笑但又不敢出声,使劲揪自己大腿,一脸憋得万紫千红。之后我们例行的去了办公室做被教育,班主任教导我们苦口婆心了将近一年,最终在今日爆发了心中的抑郁,引用古人的话疾呼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疾呼过后我见我们表情泰然,顿时极怒攻心,一张脸变得如关帝爷附身,破口大骂道:

  你们无能!!

  原来如此。我们三人对他家的家庭内部矛盾表示同情。

  我们对意见箱恨之入骨,想尽办法要除掉此肉中刺眼中钉,但班上耳目众多,万一我们落下蛛丝马迹,那我们遭遇的就不再是无能了。于是我们只好惊叹于人民群众的可怕,日夜盼望那混帐箱子被小偷偷去。

  第二天在体育课羊儿和我坐在双杠上,他不好意思的说,帮我出个主意吧。

  我看见他眼睛里闪出七色光七色光美丽的光彩,我们带着七色光走向未来。

  我问道,说吧,什么事?

  羊儿更不好意思了,全身抽筋,左右扭动,差点从双杠上摔下去,一惊过后,他坐正了些,说,老子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了。

  我哈哈大笑,心里一惊,暗想到,不会是可亮吧?

  于是鼓起勇气镇定的说,谁啊?还和我怕丑什么?

  羊儿遥望苍穹,一字一句的说,我喜欢上可亮了。

  他一张脸如吸取了日月精华,变得异常凝重,他说,奇怪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办?

  表白啊。要不我帮你去说。我说道。

  羊儿看着我,稀乱的牙齿里蹦出两个字:不要。

  自从羊儿对我表白了他的心意后我却不自觉的观察起可亮来。她和羊儿传纸条时满脸喜悦,不知什么时候还多上了份轻微的矜持。

  我的记忆里慢慢浮现出很多很多的可亮,以前她考砸了就把头埋在课桌上哭,我就用手轻拍她的头说小弟没关系。我一考砸了就很悲伤,她就猛击我的脑袋说,大哥别伤心你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孩子啊。上次我失恋后第一次为感情流下眼泪就是在她面前流下的,当时我看完了菲菲给我的信后觉得鼻子一下就酸了,脑袋嗡嗡像一水泵,一边嘈杂的想着什么一边把全身的水份往头里抽。可是我不能哭,我是男孩子,于是我咬紧牙关。可亮看完信后,对我说,你还好吧?我说,我没事,真没事,这有什么?!我觉得我不能多说了,再用力一下我的眼泪就要被弄下来了。可亮看着我的眼睛,她咬咬嘴唇,然后说道,你想哭就哭吧,哭了会舒服一些。

  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喷了出来,哗哗哗哗哗哗,打湿了一身衣裳,搞得像从水里捞上来的。

  可亮给我不停的递纸巾,我说,你干嘛呢,我又没哭。

  然后可亮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

  我可能也喜欢上可亮了,我很为难,真的很为难。如果你有羊儿那样的好兄弟你也会觉得很为难。我那时常想,为什么我和羊儿就一直为女孩子的事扯上麻烦呢?

  我没有向可亮表白。表白是很简单的事情,对于我而言,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虽然我喜欢上了可亮。

  羊儿不知道,耗子也不知道。

  羊儿对我说,他觉得他越来越喜欢可亮了,而且可亮起码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起码有一点儿!他补充说。

  我认真的听,心中有些难受,但也为他高兴。

  不久后妈妈告诉我我们要搬家去常德了,就在我读完这一学期后。初二一期。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多。

  我用照相机把所有的记忆都纪录了下来,拍可亮的有两张,一张中她冻得像只小虫,用盛了开水的杯子取暖,表情呆滞。第二张就是她发现我拍了她,哈哈笑着想用书扔我。我还给那意见箱拍了一张特写,没想到我在要离开的时候对那混帐东西有了感情,我也真是混帐头子。

  期末考试后我得走了,冬天的雪花下得像爸爸用劣质香波后的头皮屑,兄弟们请我吃了顿牛肉粉,再请我去电脑室玩游戏作为饯行。可亮也去了。陪我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十点是可亮家的门限。

  她扯扯我的衣服,告诉我她要回去了。

  可亮在一开始还很活泼,但是越到后来就越沉默了,到现在她已经很久没作声。

  我停下手里的活,说,我送你回家。

  走出电脑室时漫天大雪,让我想起血溅白练窦娥冤。我摊开手,让雪花落在我的掌心,一片一片,带着我的体温化成透明的水,沿着我浅浅的掌纹游走。

  两个小孩,在平面的视角里走在白雪飞舞的小路,远处模糊的灯光微微发亮。

  为什么我以前转学时就没这么难受呢?可亮仰着头看雪落,说得很小声。

  因为你那时还是男孩子。我看着她,她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什么时候再见呢?

  希望再见。

  一定要再见。

  嗯。

  常德位于湖南西北,为湖南文化重镇,以前是州官驻地,很是繁荣。常德话不属于湘系方言,而属于北方语系,为古时西北某地官话。

  这北方语言如何在此南方生根发芽很让我感到神奇。后来听闻古时湖南大多是北方悍匪逃犯的流窜避难场所。政府又派精兵强将前来剿匪。所以两种极端凶猛的男人剿来剿去就剿出了湖南人。我估计我的祖先说不定就是一江洋大盗。

  抗日战争后期,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连连失利,为保证前线供给于是发动了豫湘桂战役,在中国的新战场上日军节节胜利,迅速南下,如履平地,一直打到湖南才受到重创,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土匪的后代之家。

  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抗日战争中的常德保卫战。

  常德会战在国际上被称为谷仓之战。当时负责坚守常德的是国民党陆军七十四军五十七师。该师不足八千人。

  日军夺下安乡,调集十倍于常德守军的兵力,在数十门大炮的火力支持下决心三天攻下常德这一小小的县城。国军方面也下令守军坚守三日,三日之后援军必到。双方都觉得常德这一小小的县城最多只能撑上三日,三日之后,常德必陷。

  日军武器装备极为先进,用十几门大炮和上千门迫击炮向常德市轮番轰炸,常德市内一片火海。轰炸过后,小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就哇哇哇的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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