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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复习

  杀人了,我。

  我杀人了!

  背着书包的我拉着耗子叫嚷着。全身瘫软,眼泪鼻涕纵横交错。

  耗子满眼惊惧。

  那个被我砍中脖子的倒霉鬼是宏伟的二护法。他没有死,但也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脖子就缝了十三针。包扎得像埃及法老的干尸。

  那场械斗在警察赶到后结束,双方各有伤亡。黑龙帮死了一个人,此人就是主持家刑的良哥。他的尸体在一个角落里被发现,全身血淋,被砍得如同松子,双眼圆瞪。

  我再没有什么对那时的记忆了。我只觉得全身被冰冷的越来越紧的恐怖包围,后脊梁如被抽去,瘫软无力。

  鸭子他们把我拖到一间小破屋的炉灶里藏起来,耗子和磊子陪我躲在一起,用一破竹席遮着,鸭子背靠着炉灶坐在地板上。

  不知什么时候我到了幸的家里。幸看着我哭成个泪人儿,我把头放在她怀里也哭了起来。觉得幸的怀抱温暖,安全。

  我的灵魂在云端游走,看到一柱柱从更远的天顶射下来的阳光,黄金的质地。深蓝的天空,白色的浮云,静谧得如温柔的浅海,我在轻柔的云中藏躲,在海中翻腾,随风如羽。

  直到更晚的时候鸭子对我大吼了一声:他没死!

  耗子对我说当时他看到我的眼睛时害怕得很,那是禽兽的眼睛,跟色狼一样。我举手要打他,他才老实点的说,那是交杂了恐惧和绝望的眼神,让我又担心又害怕,从未见你那样子。

  我想我是个地道的混蛋。没有一点出来混的勇气和胆魄,打架的时候都还害怕把对方打死,开始还想打,后来却连站起来的信心都没了。

  但是外面的人却知道了我这只乌鸦。宏伟的护法在伤好后没找我的麻烦,虽然他胆子大,但是胆子大的也怕不要命的,他们认为我就是不要命的人。他要命,他怕死。

  我那天砍了他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怕,我害怕,我不想死。说的时候眼泪和鼻涕糊在一起,一脸搞得光滑油亮。

  那晚我换了耗子的衣服回到家里,很早就睡了。睡到半夜却醒过来再也睡不着。心里如同台风阵阵袭过,留下无尽的阴冷和空虚。

  我打开窗户,坐在窗台上,凝望着黑夜中五彩的城市,抽了很多烟。

  不自觉的,看到了胸前幸给我的玉观音,拿起来仔细的看看,哭了。

  “衣服洗好了。”幸将一个塑料待递给我,双眼通红。“好多血。”

  “不是我的。”我说,手里摆弄着她送给我的一支笔。

  “能以后......”幸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

  我看着她忧伤的眼睛,没等她问完,便使劲的点了头。

  当我注意到黑板上右下角的中考倒计时牌时着实吓了一下。我问幸是不是哪个值日生不小心擦掉了个“1”,我好像昨天还看见是130天着,怎么今天就变成了30?幸说不是的,昨天就是31天。

  我初三的日子是整个初中过得最精彩的,把以前想玩而不敢玩的全给玩了,现在只剩下30天就要中考,日子也太白驹过隙了。

  我妈妈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成长,现在常跟我抱怨道那时候没学到什么知识。成日就是唱歌跳舞,读上高中都费了很大的劲。所以要我把握这一伟大的时代,认真的对待中考,升入本校的高中部。

  此时班上已分化为三个阶级。一个阶级是成绩优异的人,他们在一起就互相的问,历史背了吗?答曰,我连朱元璋的小老婆叫什么名字都背了。第二阶级是中游势力,他们在一起已经放弃了人类的语言,改用眼神互相表示安慰和鼓励,看上去各个如丧考妣。剩下的一阶级为完全的放弃者,他们在一起快乐无比,焚烧了课本变卖了资料,大有横刀冲天笑的气概。因此班会也被称为了三级会议,或黄色会议。

  幸说她会努力的考上本校的高中,如果考不上也会自费。因为她相信我一定能考上。我感动不已的点头,后来才发现她是逼我上梁山,不考上以后一辈子都会有个背信弃义的恶名。

  鸭子说他放弃了。磊子说他也许会再读个初三再考。那天鸭子和我喝了几瓶啤酒,醉意沉重的对我说,兄弟,去追求你的前途,记得兄弟我们就行了。磊子说,我们永远是好兄弟,我说是的,一辈子不忘。

  耗子在那次火拼后并未完全退出安心读书,反而想加入黑龙帮。鸭子劝耗子三思。耗子本就是动物,脚拇指的智商比大脑的要高,根本不会思考,还说自己经过了冥思苦想后更加坚定了自己入帮的决心。

  鸭子就带他去见了帮主,希望耗子能不从基层做起。耗子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而是出来混的材料还特意在耳朵上夹了支芙蓉王的香烟,包里装了很多成人游戏。

  结果芙蓉王的香烟在见到帮主后掉在了地上,拦腰被帮主踩得稀乱。

  小子!帮主对耗子大吼道,你不好好读书再让老子知道你敢出来混老子就砍死你!

  耗子吓得两股战战,忙点头说舅舅我知道错了。

  鸭子也被吼了一顿,他最冤,他怎么知道黑龙帮的帮主就是耗子的舅舅呢?

  耗子从小就怕他舅舅,莫名其妙的害怕,直至那日才弄清根本原因。之后的耗子安心学习起来,每天起来得比报晓的公鸡还早。

  最后三十天老师给我们放了假,说不想在学校学习的同学可以离校,不会追究你们原因。不少喜欢以家人生病为借口的人大为欢喜,家族中的奇难杂症不治而愈,个个活得比化石还坚强。拥挤的教室突然变得非常空旷,我的心里却有些伤感,听不到鸭子磊子的摇滚歌声让我真的有些伤感。

  高中会怎样呢?耗子合上书问我。

  我看看窗外低矮的房屋,破旧的厕所,摇摇头。

  这是我们的理想吗?耗子说。

  我的理想里没有这儿的背景,我以为我会在汉寿一中读完高中,然后考上好大学,再娶了可亮。我笑笑说。

  你喜欢可亮?耗子大声疾呼起来。我竟忘了没告诉过他我喜欢过可亮。幸听到耗子的疾呼,朝我们这里看。耗子是好同志,见幸望来,马上又大呼了一句:你喜欢用可亮牌皮鞋油?我也很喜欢!幸为了我专心复习和我在上课时保持了距离,她生气的看着我,指了指书本。我吐了吐舌头,马上做认真状。

  耗子不依不饶的逼我说完了那段故事,最后发表感叹问,你还喜欢可亮?

  我说不是,我那时的理想是那样,因为我很久没想过理想的问题了。

  那幸呢?她是你的理想吗?

  也许吧。我说的时候有些难受。

  倒计时很快就变成了“3”。同学们都陆续回到学校,关注一些考试的消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情,但都有着一样的迷惘。

  命运在我们面前又一次展示他骄人的主宰力,在这个以分数而淘汰人的残酷现实面前我们只能希望有幸运的力量关照,成绩好的是这样,成绩不好的也是这样。谁知道命运会不会给你开个巨大的玩笑?虽然我们知道这不是人生的决定,但这也能算是一种人生的导向了,何况我们这些容易因环境而改变的孩子。

  我们该去向何方?

  这代人的又一个分水岭。我妈妈对我认真的说。

  中考如期而至,准得如同月经。前夜我又一次检查了文具清点了考试证件。文具是幸给我准备的,光是钢笔就有五支,品种齐全得能去开店。我遥望夜空。繁星满天,不禁发出一声诗人般的叹息。回过头来却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张毫无血色的脸,吓得大叫。“你看会儿书吧。”我妈妈对我说。我平了平心中的惊吓,说不看了,大考大玩。妈妈说不行,必须看会儿书,还引用劳动人民的经验说,三十夜里催年猪,那猪一夜也能长胖十几斤。我觉得这比喻不恰当,心里堵得慌,说,这不科学,反而会搞得自己紧张。我妈又引用博大精深的谚语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担心这样下去我妈会从文斗转为武斗,于是点点头老实的看起了本化学复习资料。妈妈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僵硬的微笑,飘了出去。

  我的考试计划是以优势科目拿稳分,劣势科目想办法拿分。想办法就是发挥我伟大的智慧,采取一切手段拿分。黑招白招,拿住分子的就是好招,舞弊被抓才叫舞弊,没被抓那就叫考试技巧,分子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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