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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塔罗牌是一种古老的占卜工具,“塔罗”一词来自埃及语,意思是身为一位王者所应该具备的正确判断力,由此可知塔罗牌就是为了帮助人们判断身边所不能预见事务的工具。

  塔罗牌共有七十八张,分为二十二张主牌跟五十六张副牌。主牌通常又被人们称为大阿尔卡纳或大秘仪,而副牌则被称为小阿尔卡纳或小秘仪。

  恋人、倒吊人、月亮就是塔罗牌中22张主牌中第六、第十二跟第十八号牌,THE LOVERS、HANGED MAN、THE MOON意为热恋、一段新关系的形成,顺从、等待命运的安排及——恐惧。而逆位的月亮则表示恐惧开始蔓延。

  那么,晰的意思是说恶魔已经接近了吗?捧着头疑惑地思考着,坐在教室中的孟莳异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何不妥。下午三点二十分,因为是没有任课老师监督的自习课,沉思的纤细少年在热闹的教室中反而成为突兀的存在。

  “叮!”一声轻响,口袋中的手机随即嗡嗡地震动起来,不像往常传来短信息后归于无声,依旧不依不饶地跳着舞。

  孟莳异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屏幕上显示是晰的号码。如果不接的话,恐怕以后要接受更多的唠叨。抬头看看四周的人,于是走到外面走廊上接起。

  还没来得及说“喂”,那边已经传来让人受不了的低柔嗓音:“小异,有没有想我?”明明是清恬澄净的中性音质,却刻意营造出柔媚的声音,配合暧昧感十足的语气,让肌肤上随之生出冰冷滑腻的感觉。

  联想到他女装的样子,孟莳异脸上不禁冒出道道黑线。

  “晰……”

  “呵呵,小异还是那么可爱。喀啦——”心情很好地笑着,伴随坚果被咬开的声音一起清晰地从手机中传出,然后是沙沙的咀嚼声。

  “晰——”再次开口,可惜只来得及说出对方的名字就被人截断。

  “如果没其他的事情你要挂了是不是?真是无情的人,连一点点展现姐弟友爱的时间都不留给我。如果没事的话,难道我就不可以打电话给你吗?”泫然欲泣的声音逼真地传来,孟莳异眼前甚至已经浮现出一张忧伤的脸,只是眼睛中却是十足戏谑的光芒。

  但是就算展现友爱也不应该是姐弟吧?真是受不了他。孟莳异极不情愿地吐出“可以”两个字,电话那边立刻传来很自得的呵呵笑声,“跟你的王子殿下怎么样了?”

  “……”孟莳异无话可说地对着手机,无聊到家的兄长大人再接再厉地发出暧昧兮兮的声音:“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了?A?B?还是C?HOHO,我早就说过了嘛,莳异会遇到自己的恋人。啊,高贵美丽的云菁王子殿下啊啊啊啊!”感叹的声音到了最后变成激动的三段式叫声,让人不禁怀疑这个名为哥哥的人打电话的真正目的——该不会只是闲来无事八卦的吧?

  孟莳异忍不住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暧昧兮兮的声音立刻转变成怨妇状,幽怨得叫人浑身鸡皮疙瘩跑出来跳舞,“人家只是想念莳异了嘛……呜……”说到动情处,手机中竟然还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呜呜呜!他才是想哭的那个好不好?孟莳异苦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挨到莳晰的“怨妇”大戏唱完,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孟莳晰正经无比地丢过来一句话,差点没让他一口气上不来闷死。

  “异,我手机快没电了,改天在打给你。”

  “你打电话来就是来说这些?”

  深呼吸几口,孟莳异希望自己不会听到肯定的答案,但天不从人愿,孟莳晰很干脆地回答他:“是啊,因为我想你了,难道你不想我吗?”因为嚼着坚果而口齿不清的声音好无辜地说着,即使隔着电话都可以想象得出那人自恋的神情,跟孟莳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也想你。”僵硬地说着,想你背后隐藏的潜台词是想到想要掐死你。

  但某人显然忽略不计,“好感动哦,Dear,还要个分别吻吗?”

  “不要!”孟莳异愤愤地说着关机,城市另一端的人看着显示通话结束字样的手机,笑着放进口袋里。

  莳异还是那么可爱呢,只要稍微撩拨一下就会生气,可惜看不到他鼓着腮气红脸的可爱样子。

  看来选择不要告诉他占卜的结果果然是正确的,不然让这么可爱的莳异为自己担心可是天大的罪过,何况有云菁王子殿下照顾,莳异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至于自己,他可是美丽与智慧并存的孟莳晰哦,怎么可能出事?

  笑着把写有DEATH的塔罗牌放回口袋中,黑衣黑裙的“少女”愉快地笑着向校门口走去。

  DEATH,塔罗牌中的第13号牌,意思是:死神。

  另一边孟莳异收起手机想要走回教室,却感觉自己猛然陷入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中。腥臭的味道翻搅着脆弱的肠胃,让胃抽紧痉挛了起来,难过得想要作呕。

  这就是逆位的月亮所代表的恶魔吗?额头上的冷汗潸潸而下,孟莳异脸色苍白地扶住身边的墙壁想要尽量支撑起自己,无奈脆弱的身体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身体就这么靠着墙壁不断下滑。

  对面教学楼二年(7)班的教室中,聆听了大段关于塔罗牌叙述的柳云菁,终于忍不住打断眼前依旧滔滔不绝解释着“若是出现逆位的牌会怎样怎样”的周季宇。他只是问他三张牌代表的意思,没必要连塔罗牌的含义跟历史也搬来说个不停吧,真是麻烦。丢下“麻烦”两个字后,柳云菁回过身翻开课本开始看书,不再理会后面的周季宇。

  而正说到兴头上的人突然失去了听众不由愣了一愣,然后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向着背对自己的人抱怨:“是你说想要知道恋人、倒吊人跟逆位的月亮代表什么意思我才解释给你听的,现在又说我麻烦,啧,真是好心没好报。”

  “但我并没有让你连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说来给我听。”听到他的抱怨,柳云菁头也不抬地驳回他的控诉,心里毫无愧疚之意。

  “恶毒的家伙,如果跟你在一起,三天我就得去见上帝。不知道莳异怎么能忍受得了你。”

  “去当天使?”自动忽略掉他后一句话,柳云菁冷冷道。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知为什么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关于天使的名词新解——天使=天上的****。

  “那我宁可下地狱。不过,云菁你很希望我英年早逝?”被他一句话怄得半死,周季宇从后排伸臂圈住他的颈,脸上是无限悲哀的表情。

  然而不为之所动的,柳云菁嘴里吐出的依旧是直白到恶毒的大实话:“你死了这世界会清静很多。”

  “亏我们同学这么多年,你竟然这么绝情!”夸张地叫着,周季宇声泪俱下的表演足可媲美古装剧中丧父丧母丧夫丧子的可怜女子。

  回过头看他,柳云菁很冷静地给他一句话:“给你三秒钟,把你的手从我脖子上拿开。”

  “啥?吓!”原本还想继续耍宝,却接收到美丽少年眼角似笑非笑的光芒,周季宇立刻飞快地收回自己的狼爪,距离他话音落定刚刚好三秒,不多不少。他可不想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被刺到奇怪的穴位而莫名其妙地大哭大笑,更惨的是也许会就此倒头就睡也说不定。

  满意地回过头柳云菁继续看书,然而心思在书上停留了还不到10分钟便被人打断。抬眼看看大老远就开始叫他的人,柳云菁不禁皱起英气的双眉。

  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好事的样子……

  “柳云菁,不好了!孟莳异在走廊上昏倒了,你快去看看吧!”

  莳异昏倒了?心里“咯噔”一下,柳云菁猛然起身看着匆匆忙忙跑过来报信的同班同学,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冷凝,“在哪里?”

  “就在一年级教学楼的走廊里,现在大概已经被人送到校医室了。”

  “谢了。”丢下一句话走人,修长的身影很快从教室门口消失,留下愣在原地的人。

  “刚刚……柳云菁好像对我说谢了……”喃喃的声音不敢置信地说着,引来附议。

  “对,我好像也听到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应该不是。”

  不明原因昏迷的孟莳异被送到校医室的,却检查不出任何可能导致昏迷的因素,所以校医也只能以“大概是贫血”作为诊断的结果。因为不是受伤或生病,短暂地休息后,大部分是基于心理作用的痛苦感觉很快消失。

  从床上坐起,还没来得及等他看清自己身处何处,一杯飘着热气的牛奶先被放入手中。

  “先把它喝了吧,对你身体有好处。”温和的成熟男子声音传来,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嗯。”习惯性地答应着,孟莳异低头刚要喝却因为眼角无意间瞥到的人而猛然抬起头来。校医以及二年(5)班的李央。

  厌恶地看了床上脸色明显苍白起来的人一眼,李央别开眼转而看着穿着医生白袍的校医。

  “老师我先回去了。”

  “也好,反正他也已经没事了。你如果还有其他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来帮你照顾他。”微笑着,校医显然把他们当作一对正在闹别扭的小情人。

  谁要照顾他!听出他话中的含义,李央脸色有些发青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正好遇到匆忙赶来的柳云菁。

  急促的步子停了一停,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彼此探索着。柳云菁有些奇怪地看看他,而后想到什么的脸色一冷。猜到他的想法,李央脸上的表情闪烁一下后变成嘲讽。是啊,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害别人昏倒的那个才对!一般的电视剧里,得不到爱的配角不是都努力迫害别人的嘛。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好心地把情敌送来医务室?

  “柳云菁?身体不舒服还是又想到什么?如果你再多来几次的话,我恐怕要担忧我的饭碗了。”没有注意到两人眼底交错的信息,站在床边的校医依旧微笑着招呼来人。对于这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他一向都很喜欢。

  “汪医师,我是来看他的。”收回目光,柳云菁踏进医务室,走到床边有礼貌地向校医点头打招呼,像是并不认识门口的人一般。

  不想多解释什么,李央转身离开,紧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走廊上越走越快的脚步声很快变成跑步声。

  真是不甘心,明明自己可以接近他的,却因为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事情而错过。

  “云菁。”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动,柳云菁于是低下头看,对上孟莳异怯怯却认真的脸。

  “是他送我来的。”

  “他?”柳云菁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身边的校医也从旁证明,“是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柳云菁怔了一怔,心里升起些“错怪他了”的念头,但因为并不是心里在意的人,很快就被其他事情转移了心神。

  “好端端的怎么昏倒了?”

  “嗯……这个,不……不知道。”心虚的小声支吾着吐出几个字,孟莳异小心地避开美丽少年锐利的眼睛,在不引起他注意的限度内尽可能地向被子里蜷缩着。

  看着眼前以蜗牛速度一点点挪动想要埋头进被子里的人形鸵鸟,柳云菁面不改色地伸手揪住,不出所料地对上一张傻傻微笑的脸。按捺下自己想要掐死他的冲动,柳云菁转而对着一旁明显在看好戏的校医开口道:“汪医师,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要注意不要做太过剧烈的活动,不然会再次昏倒呢。”大概明白三个人的关系后,校医在心里感叹年轻真好的同时也好笑着他们的荒唐。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感情,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谢过医生,礼貌地道别后,美丽少年拖着心虚的人很快离开医务室。而年轻的校医则继续之前未完的电话。

  “抱歉,有学生昏倒了。”

  “这些都没什么,但不要让这些小伤小痛耽误了正事,手术还需要你的努力啊。”

  “刚刚做好了准备活动,有合适的人自己找来了。”注意到两人已经走到操场上,校医安心地笑笑,然后又低下头说了些什么才挂断。

  12月的天气已经变得寒冷起来,走在露天的操场上,总是会被阵阵冷得像要刺进人骨头里的北风吹得人忍不住打起寒战来。

  讨厌这样寒冷的感觉。

  孟莳异缩缩脖子向柳云菁身边靠近,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暖让人暂时抛开不愉快的情绪。

  独自一人走着,白茫茫的雾气沉沉地包围着自己,看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四周,被迷雾笼罩的小路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谁,谁能来帮帮他?茫然地停下脚步,无助的小小身影低低啜泣着。

  “异!”远远地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像是阳光一样拨开了迷雾,随着雾气散去,四周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古旧的花园里,初秋的阳光正泛着黄叶的味道,淡淡地从头顶的藤萝架上漏下来。而晰就站在自己身边,淡紫的藤萝垂下,低低地抚在两人脸上。一阵风吹过,紫色的藤萝花瓣纷纷飘落下来,飞转盘旋着,像是一阵紫色的雨。

  “异最可爱了呢。”扬起头笑着,一双如月牙般可爱的笑眼在紫色的花雨中笑着,甜甜的童音带着欢愉,暖暖地落进心里。

  晰也是啊,异好喜欢看晰笑呢。心里有小小的声音这样说着,还来不及说出口,铺天盖地的紫色花瓣已经迷得人睁不开眼,整个世界被紫色渐渐覆盖,有浅到深最后转为黑色。

  黑而阴冷的气息弥漫着,让人不安。

  晰,你在哪里?不安地寻找着,这次是有水滴落的声音传来,滴答——滴答——由慢到快,红红的液体滴落在尘埃中,像是一朵不断绽吐着花瓣的红花。

  是血!晰的吗?

  愣愣地看着地上越聚越多的鲜血,一时之间思维像是停止了,只能呆呆地站着,看着。直到耳边传来陌生的对话声音。

  “你太不小心了,这样血溅到衣服上会很难清洗的。”循着惋惜的声音看去,黑的天红的地,迷雾里是两条模糊的人影,他们的脚边还躺着残破被肢解的人偶娃娃。

  应该是人偶娃娃……孟莳异闭上眼这样告诉自己,刻意忽略那叫人作呕的强烈血腥味,迷雾中的两人则毫无察觉地在继续闲聊着。

  “无所谓,这样的衣服要多少有多少,我不在乎这些小钱。”

  “最近有人在背后鬼鬼祟祟地搞些小动作,你还是注意一点吧。”

  “比如这个?”

  看他踢着脚边的人偶娃娃,孟莳异眼睛不自觉地朦胧了水汽,从心里传来痛到几乎不能呼吸的感觉。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睡衣早已经因为冷汗而浸湿。因为从睡梦中惊醒不容易再入睡,孟莳异索性打电话给晰,以减少心里的不安感。然而,拨通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传来的竟然是女子公式化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关机?意外地看着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让他看了不禁笑起来。凌晨3点半,晰会乖乖开着手机等待骚扰才怪。

  漆黑的夜晚,残月高挂在空中,暗淡的月光让世界变得更加昏暗不明。茂密的树丛中露出残破的塔楼尖顶,让人好奇里面是不是一座童话中被诅咒的城堡。

  “真是聪明,挑选这种地方作为大本营,再加上可以得到力量的恶魔传说,我想即使是不相信鬼神之谈的人,也会因为好奇而来。毕竟现在受漫画影响而崇尚恶魔学生不在少数。”这样小声感慨着,清恬戏谑的声音从某棵树上传来,循着地上的影子往上看,穿着黑色长外套的人正倚靠着树干坐着,百无聊赖的面孔清秀神秘,如同从漫画中走出的妖精少年。

  月亮渐渐西移,城堡的某处开始透出微弱的光,蓝莹莹地带着诡异。

  “看来就是这里了。不过,随便破坏少男少女们的梦想还真是可恶啊!”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妖精一样的少年从树上跳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超过30分贝的声音。

  满意地笑笑,少年继续无声无息地前行着,直到来到透出蓝光的位置。房子的外墙裂缝中长出不知名的爬藤植物,爬满了半堵墙壁。小心地抛出绳索套住搂上的某处凸出,穿着钉鞋的少年一步步攀爬上去,最后停留在窗外窄窄的平台上。

  将绳索牢牢地拴好后,少年才探头向室内看去。

  正中是一架手术台,穿着白色医生袍的人正用白布盖住台子上的人,然后脱下血迹斑斑的医生袍,拿着一只小巧的金属箱关上灯后走出房间。

  咳咳,还真恐怖。谁能想到在这样荒凉破败的老宅子里竟然有一间现代化设施齐全的手术室,越来越让人觉得居心叵测了。最近报道的碎尸杀人案,该不会都是从这里制造的吧?呼——一阵冷风吹过,还卷起几片屋顶上的落叶应景地作为衬托。

  又看了一眼一片漆黑的手术室,少年不由迎着风打了个冷战,开始反省自己并不好笑的想法。有车灯的光从远处传来,少年慢慢攀爬到屋顶躲在烟囱后。

  不长时间后,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间中夹杂着两个人的闲谈。

  “……有什么可说的……我……”

  “……怎么不说笨呢?嘻嘻。”因为距离太远两个人的对话内容听得并不很清楚,再加上并不明了两个人谈话的内容,但随着风声一起传来带点顽皮的嘻嘻笑声却奇异地勾起人的注意。

  明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的警示也盘旋在心间,但按捺不下好奇心的猫咪最终还是忍不住从烟囱后面探头去看。

  死就死吧,与其因为好奇心得不到满足而难受死,他宁可被杀死,至少还来得痛快些。喵呜一声,好奇宝宝睁大双眼看着下面的人,而停留在树下的人也像是感受到他的期盼一般扬起脸对着夜空。

  于是,一眼看去就会立刻被吸引住所有注意力的笑容赫然出现在眼前。细长温和的眼眸,细长平俏的双眉,微微扬起的薄唇,配合挺直的鼻形……明明就是干净舒服的五官,却在笑起时泛滥了邪气的意味。凌乱的黑色长发因为未系的关系在夜风里自由地飞舞着,更添几丝阴邪。

  “今天的月亮很特别啊。”这样微笑着说,男子清利的声音如同上好钢材制造的刀片,轻薄犀利。

  危险两个字在脑海里瞬间传开,孟莳晰马上缩回头。眼前一头凌乱长发跟夜色极为相称的男子有着让人明知是危险也仍会被吸引的黑暗美丽,这样的人只要稍稍有些不留心就会被他吞噬,想想真是可怕的人。

  而另一人显然没有他的闲情逸致,咕哝一句什么后直接走进去。

  这样感叹着等待离开的机会,寒风不时吹过,刺穿了衣服渗透进衣服里。穿着医生袍跟另外一人都已经先后离开,然而有着凌乱长发的邪气男子却迟迟没有出来。

  有些不好的感觉渐渐从心里开始升起,然而更快的却是比冬天夜风更寒冷的寒意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身边。孟莳晰警觉地向旁边闪去,眼前银光一花,颈上已然感觉到有凉意划过。

  他捂住颈骇然向发出银光的方向看去,刚刚闪过的细细银光已经一闪而逝地没入黑暗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微笑的脸,此刻正遗憾地看着自己。

  “呀,失手了。原本以为可以让你毫无察觉地一下子死去,没想到你的反应比我预计的要灵敏得多。看来别人的东西的确不能随便使用。这下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保证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了……真是伤脑筋。”

  随着他的话,孟莳晰用手捂着的地方开始感觉到刺痛,而后刺痛的感觉随着逐渐渗出的液体开始扩散到全身。顾不上擦去那些温热浓稠的液体,少年飞快地伏下身单手支地,猛地侧踢过去,原本清丽的容颜一下变得犀利起来。

  然而原本百发百中的侧踢却被人反拿住脚腕。孟莳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后闪避开男子的攻击,他跳起整个人顺势扑向他,左腿曲起用膝盖狠狠地撞向男子肋骨。

  既然右腿被他拿住动弹不得的话,就用左腿好了。

  “凶悍的小家伙!”扎实的手刀伴随低笑的声音一起落下,巨大的痛楚中让听觉变得格外灵敏,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小腿骨喀喇一声裂开的声音。

  唏咝一声倒吸了几口凉气,孟莳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子更硬的拳头已经又落到身体上。避闪不及的纤细柔软的身体猛然飞起又落下,失去了抵抗力得从房顶上一直滚落下去摔在地上。耳边呼一声后时间突然慢了下来,孟莳晰感觉自己慢慢变得绵软无力,如同陷入一团云彩中,再也无法判断其他。

  “可恶……”他喃喃自语地说着半撑起身,却感觉浑身疼痛。眼睛瞥到正从房顶上悠闲下来的男子,不由凶狠地瞪起。

  “我咒你不得好死!下来的时候摔死,摔死以后被蚂蚁啃死!然后化为尘埃飘散在世界的角落被万人践踏……”孟莳晰软绵绵的声音恶狠狠地说着可笑的诅咒,即使声音已经越来越虚弱也不肯放弃。

  直接一拳把他K到消音,男子很满意地看着月光下直直昏倒在地上人,收起原本想割断他颈部大动脉的手术刀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轻松地扛起人离开。

  私立南桦女中,前身是民国时期的女子进步学院,校风严谨历史悠久,是以升学率而著称的本城四大名校之一,学制四年,只招收女性学生,且开设课程广泛。除去一般的文化课程外,还设有社交礼仪等各项其他科目。在一般人眼中,南桦女生无异于是淑女的典范,每一位学生皆是集德娴淑慧等种种美德为一身的优秀女性。

  下午四点二十分,孟莳异就站在这所私立女校那爬满常青藤的巴洛克风格的大门前,正踌躇不安地等待着。除去课外活动时间,南桦一向是谢绝外人进入校区的。而且就算是在允许进入的时间内,想要进入南桦也要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办理相关手续。

  初冬的十二月中旬,天气已经寒冷起来。没有丝毫暖意的日光照在掉光了叶子而变得光秃秃的树枝上,让人觉得格外寒冷。半长的呢子大衣早已经换成及膝的毛料大衣,一向放在箱底的围巾也被找出来围上。咖啡色的羊绒大衣,搭配干净的白色兔毛围巾,乖巧温暖的小男生在寒风中成为特别的存在。

  虽然不会因为噩梦的关系就开始疑神疑鬼,但心里总还有些不安的感觉,还是亲自确认一下比较好。

  四点三十分,课外活动的铃声响起,穿着长款深蓝大衣的南桦女生鱼贯而出,在门外苦苦守候的人终于被获准进入校区。问过学校警卫孟莳晰所在班级的地址后,孟莳异直接向目的地跑去。

  “晰?”孟莳异在校园里好奇地看着走着,却冷不防被某个飞快跑过身边的人在转弯处拉住,身体一时收不住脚步地被拖着向前,差点被跟那人一起撞向路灯。

  “你认识晰?他现在在那里?”心有余悸地停住脚步,孟莳异抬眼看着眼前有着异国风情脸庞的卷发少女,认出她是上次在“永和豆浆”的女孩,记忆中好像是叫“曼琳”吧。

  “原来是你,晰的双胞胎弟弟。我还以为是晰回来了。”看清眼前的人后,少女露出爽朗的笑容说着。然而听到他后一句话却又禁不住诧异地看他,“晰请事假回家了啊,你不知道吗?”

  “晰请事假回家了?”孟莳异疑惑的语气顿了一顿,而后转为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么……他请了几天?”

  “请了四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都没有见到她吗?”

  “我一直在学校,没人通知我……不过,谢谢你啊……”心不在焉的喃喃自语到最后,连孟莳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逐渐露出迷茫的神情。机械地跟曼琳告别后,他像是完全忘记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一个人向着大门走去。

  晰竟然不在学校回家去了……是巧合吗?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不知不觉中,人行道上移动的脚步已经越来越快,以致到最后干脆变成奔跑。轻盈的步子在萧瑟的冬季背景中格外引人注目。

  “莳异今天没有来上课?”下午五点左右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出了刚放学的学生,几乎没有其他乘客。照例坐在后排的位子上,周季宇开口问着身边的柳云菁。

  “嗯,请了病假。”这样回答着,柳云菁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莳异没去过医务室,也不在宿舍,回家了吗?

  “请了病假?那肯定是感冒了。最近气温忽高忽低的,很多人都敢冒了呢。”周季宇话音还没落下自己先打了个喷嚏,充分证明他的话。

  柳云菁不怎么感兴趣地转头看着窗外,对街人行道上一个咖啡色的人影飞快地一闪而过。

  莳异?呼吸乱了一拍,他转过身从车窗向后方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被不断前行的公车抛在更远的地方,哪里看得到那个怯怯纤瘦的身影?

  看来是他的错觉,那个家伙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何况,连走路都会跌跤的人,是不可能有那样轻盈的速度的。是自己看错了吧……

  转过身,俊美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自嘲笑容,然而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上却叫人错觉有些失望的神情一闪而过。

  “后面有什么啊?”奇怪地看着同伴突然转身向后看去,像是发现了什么,周季宇不禁也好奇地跟着向后看。透过车窗玻璃,外面的景色依旧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连广告牌都没有多一个。那么云菁看的是什么?

  “没什么。”

  “嘿嘿,云菁,你该不会是以为看到莳异了吧?”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周季宇满脸暧昧的神情,语气更是兴奋到欠扁。

  “有病!”想也不想地丢给他一记白眼,柳云菁懒得跟他啰嗦,然而因为得意而忘形的人根本没有停口的意思。

  “嘿嘿,你肯定是因为今天没有看到莳异太担心他,所以才会认错人的。哎,莳异也真是的,生病了也该来找你嘛,自己一个人多难过啊,而且那样你也不会担心了嘛……”说得兴高采烈的人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逐渐聚集起来的低气压。

  “你很闲嘛。”脸色黑到最低点又恢复正常的人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怎么听也让人觉得像是恫吓。

  “哈、哈……有点吧,不要靠这么近,压迫感好大。”后知后觉地干笑两声,人形寒蝉乖乖地噤口不提。然而,让他在这么兴奋的时刻闭嘴,真的是好痛苦啊!

  冷哼一声,柳云菁不理会周季宇痛不欲生的表情,继续看着车窗外。路边的霓虹灯已经早早地亮起,像这城市的眼睛,注视着人们。缤纷的色彩照在车窗玻璃上,不断变幻着各种绚丽的颜色。

  这一切飞奔回家的孟莳异并不知道。

  站在空荡荡的家中,客厅里没有喜欢懒洋洋赖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晰;厨房里没有一边抛鸡蛋一边做荷包蛋的晰;书房里没有把书盖在脸上睡觉的晰;而卧室里,也没有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晰……

  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晰。找遍所有晰可能出现的地方却仍然一无所获。静静地站在大厅中,靠着墙壁的身体慢慢滑落下去。

  晰,你究竟去那里了?

  夜半时分,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并不是因为做了噩梦的关系。漆黑的夜晚、残月、城堡、妖精一样的少年……梦境中传递着某种信息。

  梦中的城堡总觉得有些熟悉……努力搜寻着脑海中有关的记忆,学生界暗中流传在新月之夜向恶魔祈祷就可以得到力量的神秘大宅赫然蹦出。

  对,就是那里,学校后山上荒废的大宅!晰是去了那里然后消失不见的吧……从沙发上起身,顾不得身体因为睡姿不良而造成的麻痹刺痛,孟莳异迅速跑回自己房间,换上便于行动的衣服。

  今天已经是新月了,如果真的有恶魔,那么他就去向恶魔祈祷,把晰找回来吧。

  孟莳异从市区匆匆赶到学校后山,因为是在午夜时分,并没有公车可搭乘而坐计程车的话也无法找到合理的理由向司机解释,所以只能自己骑单车过来,剧烈的活动让气息变得急促紊乱。

  刚把车子放在树丛中,他还来不及平复自己的呼吸,山路上便传来脚步声,寒意瞬间传来席卷了全身。

  孟莳异静止不动地屏住呼吸,脚步声渐渐走近,其间还夹杂着几个人压低声音的谈话。

  “库,你们动作太慢了,这样下去我们很难让客户们满意。”略带抱怨的声音第一个开口,而被责难的对象显然并不买他的账,“那又怎么样?如果没有我们,你们拿什么向客户交待?”

  “可你不要忘了,没有我们联系客户,那些东西在你们手里也只是一堆碎肉!而且你们这样对焰来说也很困惑吧?”率先开口的人不甘示弱地反驳着,不忘记拉上第三人作为证明。

  “我啊……”拖长的话尾像是没料到自己也会被拖入这种无聊的争执中,被叫作“焰”的男子想了想才又接着开口,“……是有些不方便。不过你们出的价钱很合理,我也就不在乎这些小事情了,当作是工作外的附赠吧。嘻嘻。”像刀刃一样清利的声音在话尾奇异地转为带点顽皮的嬉笑,反而更显邪魅。

  一滴冷汗从孟莳异额头上滴落。从声音来看,三个人就在自己身边不足三米远的地方。苍白了一张脸,孟莳异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周身冰冷的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然而因为神经高度紧张而僵硬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踢动了一块石头。

  天!

  骨碌碌碌——石块在路面上滚出很远,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警觉地回过头向他藏身的地方看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折返回来。不假思索地朝着荒无人迹的密林里跑去,奔跑声让三人同时追了过来。

  “有人!快追!”第一个发出惊叫的是之前第一个开口的代理人,但他的动作显然没有他的话那么迅速,很快就落在了脾气暴躁的库跟邪气的焰后面。

  漆黑的夜色在模糊了道路的同时也掩盖了自己的行踪,除了脚步声,追踪者们无从得知被追踪人的确切方向。

  “******!最近总是有这些老鼠一样的家伙,一个一个的,快把人烦死了。”库的声音从偏左的方向传来,显然并没有很看清自己。而后面的代理人显然还有更远的距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废话,快点把人追回来。不然被别人知道,我们就全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的家伙。焰,你要去哪儿?”

  “分头找,不然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何况等你们废话完,人大概也就消失不见了。在心里暗暗冷笑着,被叫做“焰”的男子笑着偏离库的身边。仔细聆听前方的动静修正自己的方向。如果他没听错,应该是这边。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孟莳异几乎能听到男子嘻嘻的笑声。胳膊被人猛然抓住,然后向后拉扯。

  惊恐地回头去看,带着几丝邪意的笑容赫然跃入眼中,立刻便擒住了人所有的注意力忘了其他。与云菁清冷纯粹的美丽不同,眼前有着凌乱长发的男子是让人明知是危险也仍会被吸引的黑暗美丽。

  有趣地看着被自己抓住逃脱不掉的人,男子幽深莫测的眼在看清他的脸后反而停下了笑意,换上一抹意外的诧异神色,“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疑惑地看着他,孟莳异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却能感觉得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在说话时力度明显放轻了几分。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狠狠地撞向焰,趁着他愣神的片刻挣脱他的束缚,没命地向一边跑着。

  而被他大力一撞撞到男子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看着向一边山坡狂奔的模糊黑影忍不住奇怪地自言自语:“我有那么可怕吗?”看到他的脸竟然一副见鬼的样子,而且宁愿逃走也不愿意呆在他身边,“真是失败啊。”他要考虑好好反省去。

  另一边,慌不择路的人在一脚踏空后整个人跌了下去,收势不住地向下滚去,崎岖不平的路面上遍是断枝石块,刮得身体生生地疼。

  站在山坡上张望一会儿,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焰摇摇头,打算放弃,而另外两人也是同样的一无所获。

  “******!”会开口骂人的永远是脾气暴躁的库,而负责跟客户接洽的代理人只会脸色沉重地说些废话。没有太多善心陪人聊天,焰直接向山间荒废的大宅走去。

  山坡下,动也不动地趴在草丛里的人静静地听着头顶三人渐渐离去的声音,直到确认三个人走远后,才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唯一能想到的号码。又冷又痛的身体只能发出类似哭泣的沙哑声音。

  “云菁,救我……”

  受伤的小动物首先想到的,就是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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