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秘密
每个人都有深埋于心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我也有。
离开家的那一天送我上火车的人是他。
原本已经答应了送我的妈妈在前一夜突然改变了主意,将我叫到了他们的房间,小心翼翼地问我:“夏昕,要不让你爸爸送你吧,妈妈没有办法帮你提那么多东西,而且单位最近挺忙的,请假有些麻烦,你爸明天不用上课,让他送你吧?”
台灯泛着橘黄色的光,她说话时我一直盯着墙上他们的结婚照看,照片上的妈妈穿着红嫁衣笑得有些不自然,他还是绷着这张我看了十八年的脸,不得不承认,年轻时的他,真的是英气逼人。
那一夜的月光很凉,微风吹动着纱帘,带着丝丝的凉意。
我点了点头,说好。
但第二天在火车站看着他一会儿跑去买水,一会儿拉开我的行李箱检查东西,还时不时掏出手机看钟点忙得手慌脚乱,我后悔了。他一直不善言辞,而这一天话却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一样。
“你去到学校后要和别人好好相处知道吗?你脾气急,不要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一个人在外面要多注意。”
“胃不好不要乱吃东西,辣的酸的尽量少吃,不要喝凉水知道吗?”
“还有啊,要好好学习……”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谈老师!爸!够了够了,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大学离家才十个小时的车,而且不是还有彭西南和我一起吗?”
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他讪讪地收了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低头帮我把行李箱再次拉上,整整半个小时没有再说一句话。
候车大厅的人很多,彭西南站在我的身后,皱着眉头扯着我的袖子,小声对我说了句什么,但周遭太吵,他的声音太小。
“你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不再做声。
上火车的时候,他帮我们提着行李,在车站工作人员的阻挠下还是跟着我们挤上了火车。这辈子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上面还有一些不明污渍;头发也是湿湿的,黏在额头上;脚上的黑色皮鞋不知道被谁踩出了印子;就连一直很严肃的脸这会儿也挂上了讨好的笑。
这个样子的他,真心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对他说:“你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用力拍了拍彭西南的肩膀,在别人的数落声中说着“借过,抱歉”挤下了车。
彭西南把行李放好后没有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郑重其事道:“谈夏昕同学,我觉得你对老师有些过分了,他这么关心你,你怎么能这样!”我和彭西南是初中同学,我们初一初二的语文都是他教的,虽然彭西南现在不是他的学生,但还一直叫他老师。
我有些恼,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只好瞪了彭西南一眼,扭过头看着窗外生闷气,等着他来哄我。
窗外一片兵荒马乱,我一眼就在月台上找到了他的身影。他站在人群中不停地张望,似乎在寻找我的位置。我不想他看见我,但当看到他的目光掠过我朝左望去时,却又莫名地失落。
月台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几个孤零零的影子,他还在找。直到火车开动,他都没有找到我。
我趴在窗上努力往后望,他的身影慢慢倒退,越来越小,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最后连小黑点都消失了。
“夏昕,你就承认吧,你也是舍不得他的。”彭西南的手慢慢地圈住了我,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我,挂着泪花的我。
下一秒,我奔溃地大哭。
彭西南轻轻地抱住了我,叫了两次我的名。
在喧闹的车厢里,我突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也难以用言词形容的情绪。就像拴着绳子站在悬崖边上,而你不知道悬崖底下是什么有多深,更不知道这根绳子的另一头拴在哪里,绑得紧不紧。
我下意识地用力地抱紧了彭西南,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胸腔传来——“谈夏昕,我在这里,别怕。”
我知道我伤到了他,我把他在我十三岁那年插在我心口的那把刀拔了出来,然后缓缓地推入了他的心脏。
我不知他疼不疼,却有噬骨的疼痛在我的心口慢慢地泛滥,我蜷缩成一团,把自己隐匿在黑夜的最角落,等待黎明。
只是,阳光能照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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