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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微光 (1)

  长街不曾吻过千堆雪,孤独黄昏没有夜。

  你的目光,却能将我泯灭。

  01.

  在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参加了一次同学会。

  我其实并不热衷参加这些节目,且初中时我和班里的同学处得不好,除了彭西南,几乎都没有联系。

  我正在冥思苦想该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去参加这次同学会,谈宁老师已经开口发话了:“去参加吧,你已经在家里窝了半个月,一年都没有回来,差不多是应该出门和同学们聚一聚。”

  我想告诉他那些同学可能压根就不想看到我,来我家作客的彭西南却一下子就猜透了我的想法,断了我的后路:“大家都在念着你,你不去就不好了吧!”

  我恶狠狠地瞪着彭西南,而他却像没有感觉到一样和他的谈老师专心对弈。

  同学聚会是定在除夕夜,这让本来大力支持我去参加的父母有了很大的意见:“除夕夜不是就应该在家里守岁,还出去闹腾什么。”

  我趁机问:“要不我就不去了?”

  这次吹胡子瞪眼的是师母:“你答应了人家了,怎么可以不去,去去去,换衣服,西南早早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过来接你。”

  等我换完衣服出来彭西南已经到了,他穿了一身我从未见过的衣衫,黑色的西装外套,毛线衫加上牛仔裤,混搭起来倒是人模人样。我蹲在玄关处穿鞋子,他走近时我才发现他今天还喷了香水。

  “骚包。”我小声地骂了他一句,他却笑得特别喜庆:“哪像你,大过年的还灰头土脸。”我抬起腿踢了他一脚,还没有碰到他就开始大呼小叫:“老师,师母,谈夏昕打人。”

  我感觉我们像是回到从前:活泼快乐,没有间隙。

  同学聚会无非是吃饭唱K,在钱柜的总统大包厢里,我看着满满的一屋子老同学有些犯怵,彭西南拉着我突出重围给我找了一个好位置,刚坐下同学们就开始起哄。

  “彭西南,你和谈夏昕感情还真是好,两人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吧?”

  “是呀,班里就是你们这一对最稳定了!”

  在各种玩笑声中彭西南还是淡定无比,坐如钟,对于别人的调侃也不反驳,只是一笑而过。我没有彭西南的好风度,我当场就打断了他们:“谁说我和彭西南是一对?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的严肃让整个包厢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但仅仅是一瞬间,很快大家又开始拿别的同学开涮了。只有坐在我身边的彭西南,即使灯光幽暗,我依旧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他阴沉的脸色。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漂亮的指甲刮着桌子的磨砂玻璃,他问我:“夏昕,你非得这样吗?”

  我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发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西南,我说了,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他没有再说话,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站了起来,朝那些扎成一堆在玩游戏的同学走去,加入了他们。我看着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彭西南,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人多了玩开了最后总会闹出几件事来,我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彭西南和一群大叫着“接吻接吻接吻”的老同学,还是不能进入状态。有女孩子掩着嘴笑:“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彭西南输了,选择大冒险,大冒险就是亲我们谈老师的宝贝女儿。”

  这些人都已经闹疯了,彭西南看样子也喝了不少酒,看着他慢慢靠近的脸,我在想我要踹他一脚让他清醒还是梗着脖子让他亲一口,反正不就是游戏。我还没有来得及思索出答案来,彭西南却突然停住了,他抓了抓头:“我还是接受惩罚吧,我想起谈老师我就害怕,亲不下去啊!”

  大家又笑又闹,接受了惩罚的彭西南一口气干掉三瓶啤酒后就再也忍不住朝洗手间奔去了。这一去,便是半个小时。他的手机不停地在桌面上震动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季柯然。

  看着在包厢里卧倒一大片的男男女女,我有些怀疑彭西南上完厕所后是不是也卧倒在外面的哪个角落。我在洗手间门口的走廊,大厅连同包厢的走廊找了好久,甚至连大门口也去找了,都没有看见彭西南,我索性站在走廊外等着。

  走廊上有大片的落地窗,此时漫天的烟花连同夜色一起镶嵌在了这透明的玻璃上,让人恨不得伸出手去将这寂寞的风景都藏进口袋里。幸好此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否则我可能真的伸出了手。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傅亚斯”三个字,任它响了一会才按下通话键。果然,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谈夏昕,你是猪呀,这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而我这边却吵得不行,同一句话我说了三次他才听得清我到底在说什么。整个钱柜此时都是整齐划一的倒数声,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掐着他们数到一的时候对着电话大吼一声:“新年快乐。”

  在一片欢呼声中,傅亚斯的笑声还是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我的耳里。

  “新年快乐。”

  “我是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吧!”

  “今天并不是很愉快的一天,但是听到你元气十足的声音,我就觉得心情好多了。”他的声音很轻,幽幽地顺着电话线传来:“你说,谈夏昕,这是为什么呢?”

  我与落地窗里的那个人对视着,她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脸很红,嘴角微微上扬。我刚想说话,傅亚斯却用一句简单的话语将我炸得血肉横飞。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丝丝的困惑问我:“谈夏昕,见鬼了,这几天我一直不停地想起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呼吸急促而困难,我捏着手机看着窗外猛然绽放的五光十色,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谈夏昕,我想你了。”

  我将那张滚烫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慢慢地笑了起来,而当我转过身时,我看到了彭西南,他面色酡红,眼神不甚清明却悲伤。

  他就那样看着我,不发一语,更没有朝我靠近。

  我们之间那十来米的距离,此时仿佛有一光年那么遥远。

  02.

  在这么寒冷的冬夜,凌晨的一两点,大街小巷却都还闹腾不已,恍若白昼。从KTV出来后,和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同学们说再见后,依旧是只有我和彭西南同路。与来时不同的是,这一路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走在前面,彭西南安静地跟在我的身后。冷风呼呼朝我们袭来,我甚至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慢慢散开来的酒气。直到走到我的家门口,我掏出钥匙想要开门,彭西南才突然喊住了我:“谈夏昕。”

  我回过头看他,他站在楼道的尽头,低着头,脚下是自己的影子。

  “谈夏昕,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我爱的你可以死去,或者是你所厌烦的我有勇气去死。这样更好,你不用沉溺在我对你的好里,却不想与我靠近。而我,更不用为了你而卑微可笑。”

  在这漆黑的楼道里,彭西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抬起头看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玩笑的痕迹。但他却转过了脸,朝我摆了摆手,说了再见便离开。

  我看着他慢慢淹没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怪兽,用我长长的獠牙将他撕扯得鲜血淋漓,嗜喝他的骨血,只留下这个孤独的悲伤的背影。

  最后,连背影都消失不见。

  我站在门口拿着钥匙好几次对准了钥匙孔却懊恼地发现,怎么也无法将它插入。我有些沮丧地扔了钥匙靠在墙上对着黑漆漆的楼道发呆,门却突然被拉开。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回来了也不进来,在门口发什么呆?和同学玩得不开心吗?”

  他站在门口,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穿的毛线背心和格子家居裤,昏暗的灯光下,我怎么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疲倦。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示意我进去。我蹑手蹑脚地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进门,走到客厅的时候才发现电视还没有关,无声地放着联欢晚会,沙发上还放着一床小毯子。我妈的房门却紧闭着,他解释:“你妈等你等到十一点,撑不住去睡了。”

  我点了点头,刚准备回房间,他就小声地喊住了我,他端着一碗面站在饭厅门口:“过来吃一点东西吧。同学聚会肯定没怎么吃东西,吃点东西洗个澡再睡。”

  宵夜是一碗面,更贴切地说是一碗面糊,不知道做了多久,面已经糊在了一起,汤也没有了,却还是热的。我囫囵地往嘴巴里塞着面条,刚吃了一口就发现面比它的卖相还要差,咸得让我想掉泪。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电视,眼睛却不住地往我这边瞟。

  看着他挺得直直的脊梁,我的鼻子不知怎么又开始酸涩了起来,我努力地把嘴巴里的面条咽下,又吃了一大口。

  “爸,谢谢你,面条很好吃。”

  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眼角的笑纹深陷:“你妈做的,你快吃吧,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爸。”我喊住了他,“还没有对你说,新年快乐。”

  他又习惯性地摆了摆手,朝房间走去。

  面碗下面压着一个红包,上面是他隽秀的字体:新年快乐。

  我看着那半碗面糊,眼泪无声地掉在那碗里,说不清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在半个月后寒假结束,回学校原本我是打算喊彭西南一起的,但想起了他自除夕夜后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最终还是按掉了拨出去的电话号码。回校的那一天并不是周末,谈老师带的初三生也已经开学了,所以我是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上的火车。

  八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学校时已经入夜,我上了火车的第一件事便是群发了一条短信:我胡汉三归来了,你们谁来火车站接我?

  在几个小时后,周舟回复我她还在外地旅游,林朝阳则告诉我她正在LEN的歌友会现场,人都还没有看到现在已经快被挤爆了。我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十分惆怅:我要贡献多少钱给出租车呀。

  下了火车出了车站,我便接到了傅亚斯的电话,我才按下通话键就听到他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在哪里呀?”

  “我在火车站。”

  “我知道你在火车站,你在火车站哪里?”

  “我在……”我还没有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我一头雾水地盯着手中的手机,正准备拖着行李去拦车再问清楚时,一辆黑色的跑车“刷”地横在了我的面前。车窗晃晃地摇下,傅亚斯的头便探了出来:“同学要去哪里呀?我送你一程要不?”

  坐在傅亚斯的副驾驶座上,我不停地打量着他,他除了头发短了一些,眼袋大了一些外,丝毫没有什么变化。他看了坐立不安的我一眼,终于施舍给我一个字:“问。”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到的?”

  “你发了短信给我后,我上网查的。”

  “你有驾照吗?”

  “当然。”

  “这车,你不是偷的吧?”

  傅亚斯这下不淡定了,白了我一眼,有些无奈:“谈夏昕,我可以问问你,你脑袋里装的东西是浆糊吗?”

  “真的不是偷的?”

  “当然。”

  “那是哪里来的?”

  “谈夏昕,其实你不应该在这里的!”傅亚斯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着,“你幼儿园还没有毕业吧,现在大学很缺学生吗?怎么会招收你这样的学生!”

  “也好过你大学都没有读!”

  我们就这样拌着嘴从火车站回到了学校,刚到宿舍楼下我就拉开车门奔了出去。

  “谈夏昕,等等。”

  傅亚斯拉住了我的手,低下头看着我,眸子堪比星辰。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株植物,那么,此时的傅亚斯就是一株薄荷,清凉刺鼻。

  我的心跳就像鼓点一样规律而剧烈,他慢慢地低下了头,靠在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打在我的脖子上,我感觉到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却按住了我,声音低沉:“谈夏昕,你……你的行李还没有拿!”

  我愤愤地推开他,走回去拿我的行李,而此时的傅亚斯笑得像患了羊癫疯一样,笑得整个人一抽一抽地,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谈夏昕,你刚刚,你刚刚不是以为我要吻你吧?哈哈哈哈哈……”

  静谧的夜空下,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就像孩子般爽朗。

  往后我时常会回忆起这个画面,回忆起这时的傅亚斯,这是我见过的,最快乐的他。

  让我永生难忘。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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